第196章 糖瓜
翌日醒來時，王氏有點懵，總覺得昨晚聽了一耳朵的小小女童的嬌笑聲，好半晌才想起，自己這是夢到了李絮娘剛到魏家時的光景。
??她披衣起床，攏著頭發走出，剛好和眼下青黑、臉色卻容光煥發的李絮打了個照麵。
??“舅母早啊，今天咱們早飯還吃臊子麵吧？正好把昨晚剩的臘肉燜筍吃了。這一批臘肉估計是鹽放多了，回頭做的時候得多泡會兒水才行。啊，臊子可能不夠，我去後頭掐幾根蔥，再做個蔥油拌麵吧……”
??李絮打了個小小的嗬欠，笑得很開心，比她記憶中那個有些靦腆的女娃兒爽朗多了。
??“好，你做什麽都好。”王氏嘴角也翹了翹，露出了比當年幅度更大的笑。
??臘月二十三糖瓜粘，這一日是北方的小年，有著熬糖瓜祭灶王爺的風俗。
??吃過早飯後，張大叔就掐著點過來敲門，和魏寅魏葵兩兄妹一起把東西搬到車上，笑眯眯出門做生意去了。
??太陽漸漸升起，天光明亮清朗，儼然是個晴天。
??各家灶間陸續傳出甜滋滋的飴糖香，勾得小孩子們口水直流，扒在窗台上不肯動，眼巴巴地盯著鍋裏不放。
??魏家也專門騰了兩口灶出來熬糖稀，有最傳統的用瓜條裹上糖稀製成的糖瓜，有麥芽糖摻入芝麻粒製成的灶糖，這些都是北方風味，還有王氏南方老家盛行的用米漿、麥芽糖做的米花糖。
??做糖瓜的活計曆年來都是王氏操刀主導，魏葵打下手，今年因為王氏、李絮打算做完糖瓜進城看鋪子，便又換了魏寅兄妹倆出攤。
??李絮跟著王氏在灶間忙活，在前者的基礎上想了些新花樣，如生薑糖、牛皮糖、芝麻酥等。這幾樣做法都不算複雜，還刻意控製了用糖量，做出來的成果就沒那麽甜膩，清爽適口，還得了王氏的誇獎說她勤儉持家。
??兩人忙活了大半個上午才完成任務，彼時魏鯉已經流了好久口水，得到允許後蹬蹬蹬跑上前來，挨個試了一遍，吃得眼睛都舒服得眯了起來，口齒不清地誇了又誇，尤其是李絮做的那幾樣糖果。
??魏廣仁不愛吃甜食，李絮就建議他嚐一嚐最不甜的芝麻酥，一嚐果然兩眼放光。
??“這芝麻酥味道不錯，香酥甜脆，又不過分甜膩，阿鯉也可以多吃幾塊，不怕壞了牙。”
??魏鯉笑得缺了的門牙都露了出來，又拿了一塊小口小口啃：“娘，表姐，這芝麻酥比外頭的糕點都要好吃，咱家是不是也能做出去賣呀？”
??王氏心動了一瞬間，李絮就給小魏鯉潑了盆冷水。
??“糖太貴，成本太高，平時舍得花錢買糖吃的人太少，也就過年前後買的人多一點。鹵水臘肉放得久，可這糖果放幾天就不好吃了，天熱了還容易放壞，儲存成本是大問題。”
??魏鯉眨巴眨巴眼，並不氣餒：“照表姐這麽說，賣糖果糕點的鋪子怎麽掙錢？”
??“那是兩碼事，人家天天做那麽多糖果糕點，材料都是按車進貨，采購價格肯定要比咱們去市場上單買便宜很多啦。更何況——”
??李絮趁機掐了把小表弟嫩嫩的臉蛋，話音未落，就聽得魏渠緩步行來，還搶先一步把她嘴邊的話說了出來。
??“貪多嚼不爛，家裏人手少，能顧好如今這一攤子已經很不錯。”
??王氏知道他們說得有道理，頓時熄了心思，轉過頭教育魏鯉：“可不是嘛？你可見過糖果鋪子裏賣鹵肉的？掛羊頭賣狗肉，即便串不了味，顧客心理也不得勁不是？還有，讀書也是這個道理，聽你大哥的話，貪多嚼不爛，你得一步一個腳印，穩紮穩打把東西學到肚子裏才是……”
??魏鯉默默聽訓，又默默將裝芝麻酥的碟子往大哥麵前送了送，以期盼的眼神注視著魏渠。
??魏渠不好拒絕，矜持地拈起最小的那塊，輕咬一口，微微頷首：“味道是不錯。”
??王氏的碎碎念隻能打住，又招呼他趁熱再嚐嚐其他糖果，魏鯉則趁機以讀書的理由腳底抹油跑了。
??王氏暗罵一聲兔崽子，又將二人準備進城看鋪子的事說了，魏廣仁昨晚聽她提了一嘴，並無意見，隻不免又在屋裏為外甥女的轉變和孝順唏噓了許久。
??王氏和李絮要進城，魏渠自然是要陪同的。哪怕他日漸長肉的小身板離保鏢還遠著，身邊有個男人總是能更叫人心安。
??因為方家的事，王氏這幾日心裏其實不大痛快，一開始見著魏渠就控製不住地長籲短歎，盯得魏渠心裏發毛，問她緣由還不肯說。但，自從昨夜想通一些事之後，她忽然轉了主意，或許親上加親也不是個壞主意。
??可，問題是兩個正主似乎都沒有這個意思，外甥女的招贅說辭也不是是真心還是為了讓她放心才故意放出的風聲……
??王氏又開始頭疼了。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還是盤鋪子賺錢，不然聘禮都拿不出來，還說什麽娶媳婦的事？
??三人進了城直奔牙行，問了一通行情，打探出那家鋪子並沒在這裏掛牌出售，又嫌預算範圍內的鋪子地段不好，轉頭去了另一家牙行。
??牙紀看他們三人穿得普通，就不大上心，隨口提了幾間城南地段不好的店鋪。王氏聽了都不滿意，因為這幾間鋪子不是貼著牆根在角落裏，就是在曲折的深巷裏，價格還都不低，最便宜的一間也要二十八兩。
??“就沒有其他地段好點的？”
??“有是有，就是貴，至少也要五十兩打上。娘子要是能出得起這個價，我也能帶娘子去走一圈看幾眼。”
??王氏嫌棄道：“五十兩？這也太貴了吧！你別欺負我沒見識啊，我之前在城西那間牙行裏問過，五十兩都能在正街上盤一間鋪子了。”
??“開什麽玩笑？正街的鋪子至少也要百八十兩，五十兩最多挨著正街，至少要隔一條街巷。你要不信，就去城西那邊問老李，我這邊就是這樣，你愛看不看吧。”
??魏渠一直默默聽著，突然冷不丁來一句。
??“有沒有在縣學附近的鋪子？小一點也無所謂，關鍵是挨得近，我回家也方便。”
??牙紀打量他兩眼，恍然大悟：“哦，原來小公子是在縣學讀書的啊，真是有眼不識泰山。”轉頭又奉承王氏兩句，再說回正題。“唔，小一點的？好像還真有這麽一間！”
??他兩手一拍，激動地翻起藍皮冊子來，手指很快停在某一頁。
??“對對對，就是這間鋪子！掛了好些天都沒人來問，我都差點忘了它。喏，這個是原本一間半的大鋪子隔出來的半間，小是小一點，但勝在位置好，就在縣學和紙街中間那條丁香巷子尾巴上。之前是賣吃食的，店子後頭還有口水井呢。你家要是也做吃食買賣，那正合適。要不是隻有半間店麵大，也不至於隻要五十六兩。你要是嫌貴，我再跟店主商量商量，給你減一點……”
??五十六兩？
??雖然沒超出來之前的預算，但王氏還是眉頭緊鎖，做出一副極為不滿的表情。
??“這麽貴？還隻有半間？那麽窄能頂啥用？”
??“嗨，你這就不懂了吧。丁香巷子和紙街交界處格局有點特別，這間鋪子剛好夾在中間，門麵就有點擠，可後頭大啊。而且這個還有井呢，一樣的地段，多一口井要貴至少五兩銀子的。你看看這個，也在丁香巷子上的一間大鋪麵，沒有井，人家還掛六十兩呢。”
??李絮心中猜到是冉家那間素齋鋪子，隻暗暗拉了王氏，蹙眉道：“我們家不做吃食生意，打算賣些繡活兒，這水井恐怕沒多大用處。”
??“瞧你說的，就算不做吃食生意，給自家人住也好啊，實在不行還能賃出去給人住，一個月也能賺個百十來文呢。”牙紀努力推銷。
??王氏也跟著口是心非地吹毛求疵：“他們之前做吃食生意的，鋪子裏恐怕很多油汙吧？我們做繡活生意，鋪子裏最關鍵就是得幹淨、亮堂，不然沒法做啊！”
??“這還不簡單，回頭我跟那家人再商量下，給你再減點，你花那錢雇人打掃一遍不就完了？再說了，你要幹淨亮堂又便宜的，不是沒有，剛剛也說了幾間給你，可你們不是看不上地段太偏嗎？”
??牙紀想了想，突然笑了起來：“這間鋪子雖然小了些，可它旁邊夾著個角，擠擠挨挨也能放下個小攤子。你們要嫌棄店麵窄，回頭可以擺些東西到旁邊，一樣能招攬客人嘛。你們要是懶得折騰，也能盤出去給其他人支攤子，這不是兩全其美麽？”
??李絮微微挑眉。
??事實上，她看重這間鋪子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也是這一點，看來這牙紀還挺懂行，推銷話術很是到位。
??兩人互換一個眼神，裝作被說服又有點猶豫的樣子，讓牙紀帶她們去實地看鋪子。為了不暴露自身偏好，還多點了另外兩間鋪子的名，也一並過去轉了一圈。
??果然如牙紀所說，原本的素齋鋪子雖然前頭門麵窄，但後頭還算寬敞。
??見二人隱約流露出滿意的神色，還被精明的牙紀看在眼裏，魏渠無奈，再次蹙眉開口：“這間鋪子我似乎有些印象，前些日子好像惹上了人命官司，可有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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