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測試(1)
第二天早晨,等到吳承恩從床上一如既往地打著哈欠醒來時,猛然嚇了一跳。
一方面,是因為今日的天氣實在不好;外面飛沙走石,從南面刮來了一陣黃沙,聽著響動著實有些怕人。
而另一方面,床的前面,並沒有平日里打坐的青玄,反而恭敬地半跪著清風和明月二人。
「公子醒了。」那一向喜歡口出惡言的清風頭也不抬,語氣也是十二分恭敬。而明月則是捧著一杯暖茶,出奇清香醒腦。
吳承恩有些慌亂,試探一句這茶是不是給自己準備的;得到了肯定答案后,吳承恩才接過去,品了一口后便一飲而盡。
「早飯已備好,公子是在這裡吃,還是去后廚吃?」清風接過空茶杯,恭敬問道。
「我師兄呢?」吳承恩嘴上不說,心裡卻更慌亂了——一貫思路,這清風越是對自己好,就代表著他給自己挖的坑越大。
「已經在後廚用膳完畢,現在估計正在喂馬。」明月低頭回答。
「那我便也出去吃吧。」吳承恩起了床,穿好衣物,便推開門,從自己的偏房裡走了出去——
門外,剛剛離開了衙門的下人們已經全部連夜歸來,鎮邪司里又變回了平時的一副熱鬧情景。只是這一次,當吳承恩打開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吳承恩的身上。
吳承恩情不自禁一陣哆嗦:看來虎符失竊那件事還沒完?明明昨夜自己已經將虎符交給麥芒伍了,他不是說一切都了結了嗎?難不成,昨天晚上出了什麼新的大事?大家這麼盯著自己,難不成又有了新的大鍋要背?
「吳大人早!」有人開了口,語調之中夾雜著幾分敬仰,甚至蓋過了這漫天風沙的音噪。
「早……」吳承恩本能回答道,張開嘴便險些吃了一嘴的沙子。
很快,熱情的問候聲便此起彼伏。
吳承恩越發不安,幾乎是一路小跑去了后廚——怎麼回事,衙門裡的人都犯了痴心瘋嗎?還是像是當時在黃花鎮一般,自己中了什麼詭異的幻術?不行,自己得趕緊去找青玄才是。
后廚里,並沒有青玄的身影;相反,大長桌上,四、五個吳承恩並不相熟的二十八宿正坐在其中用膳,其中就有那平日里足不出戶的千里眼和順風耳。見得吳承恩唐突推門進來,那幾人卻沒有像平日那般避瘟神似的起身便走,反而是挪了挪桌子上的盤碟,默契地空了一個用餐的位置出來。
「過來坐!」順風耳因為耳聾,雖然語調平常,音量卻像是雷鳴一般大聲吼道。
吳承恩把這句邀請聽成了命令,終是不敢多說,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眾人便都沒了其他說辭,只是繼續夾菜吃飯。
「那個,你見到我師兄了嗎?」吳承恩何曾見過這般陣仗,自然是不敢動筷子,只得小聲對旁邊的順風耳打聽。但是那順風耳本是聾子,自然沒有反應。
看到順風耳的冷淡反應,吳承恩反而長出一口氣,覺得這才是平日里自己所住的鎮邪司。於是吳承恩思忖片刻,抬手想要去拍一拍那順風耳的肩膀——順風耳看也不看,肩膀便是一躲,同時將雙眼瞄向了吳承恩。
吳承恩嚇了一跳,又硬著頭皮小聲問了一遍。順風耳看著他的唇齒上下翻動后,點點頭,說:「你師兄剛走,喂馬去了。」
吳承恩這才想起這順風耳只能看不能聽,心下一陣自責,剛要開口道歉,誰想到旁邊坐著的千里眼卻微微掀開自己的眼罩后搭了話:「有急事?風沙這麼大,用不用我幫你尋一下?」
還沒等吳承恩反應過來,只見得那千里眼雙眼周圍閃爍片刻,緊接著他便將眼罩放下,夾了一口菜:「你師兄在庫房搬草料呢。」
說罷,那千里眼擦擦嘴巴,拉了一把身邊的順風耳。兩人便一同起身,準備去地下的密室繼續監控京城。
「聽說,昨夜你同大器單挑,還贏了。」旁邊的另一名二十八宿忍不住開了口——吳承恩抬頭,卻認不出此人是誰。畢竟衙門裡人多,而且二十八宿平日里都是對自己視而不見,吳承恩自然是兩眼一抹黑,分不清下人和二十八宿。
其實,想分清楚這些人,清風倒是說過一個竅門:「想親手弄死你的便是二十八宿,想親眼看著你被弄死的,便是衙門裡的下人。」
大器……應該是昨日那個同李晉在一起的賭鬼吧?之前吳承恩並不知道這廝乃是執金吾,才陪他玩了一局骰子。不過……自己頂多是陪著對方解悶,猜中了一個點數而已,兩人之間也就這點交情。要是以此刁難,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是的,不過也不是什麼單挑,只是賭贏了。」吳承恩點點頭,說道,「後來,他就把那虎符……」
那人已經起身,拍了拍吳承恩的肩膀后豎起了大拇指,似乎並不打算聽吳承恩說完:「幸好有你挽回一城,傳出去,也是咱二十八宿和執金吾各勝一手。要不然,咱家的臉面,都在昨天晚上被麥芒伍丟盡了!以後咱們還怎麼抬得起頭來!怎麼做人!」
說罷,其他二人也是附和一陣,話里話外雖然有所避諱,卻都說著不該對執金吾抬手。
吳承恩有些遲疑:印象里,他還是第一次在衙門裡聽到有人對麥芒伍直呼其名;平日,這些放蕩不羈之人即便瘋癲,提到這位鎮邪司管事,也都是畢恭畢敬尊稱一聲「伍大人」的。
「你倒是吃啊!怎麼,不合口?要不要我幫你喊廚嫂給你另做一份?」那站在吳承恩身邊的二十八宿見他呆若木雞,搖了搖吳承恩的肩膀。
另兩人紛紛點頭,說就是就是,你也太瘦了些,應該多吃。
吳承恩急忙啃了幾口乾糧,添了一口菜,便起身說自己飽了;出門之後,吳承恩直接奔著庫房而去。
庫房門口,青玄正頂著陣陣風沙,背著禪杖、抱著一大摞草料,看樣子是去馬廄的路上。吳承恩顧不及太多,便跟住了青玄,一路上將今天早起的詭異見聞說了個乾淨。
幾隻駿馬早就擠在了圍欄口的料槽旁,看到青玄走近,紛紛甩了甩尾巴。青玄將切細了的草料一併放下,挨個摸了摸每隻馬的額頭囑咐它們好好吃飯後,才轉身對吳承恩說道:「聽著是好事。怎麼,有人對你好,你反而不習慣了?」
「我挺害怕的,青玄……」吳承恩縮縮脖子,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他人後,才輕聲說道,「我擔心這又是那清風和明月搗鬼,說不定準備了什麼幺蛾子要整我……」
話聲未落,只聽兩聲輕響——清風和明月已經半跪在吳承恩的身邊了。
「公子您喊我們?」清風抬頭,對著吳承恩問道。
吳承恩嚇了一跳:「你們何時來的……不對,你們怎麼來了。」
「身為公子的伴讀書童,理應隨叫隨到啊。」清風倒是答得理所當然,似乎奇怪吳承恩為什麼有此一問。
青玄卻也驚訝了三分:其實剛才他就察覺到,這清風和明月早就一路尾隨著吳承恩,後來潛伏在馬廄頂上。早上的時候,這二人更是殷勤,破天荒地陪著自己一起吃了早點,然後便張羅著去伺候吳承恩。
不過,青玄能察覺出,此二人即便一直跟著吳承恩,倒不是監視,更像是嚴密保護;只因二人雖然一直在暗處與吳承恩形影不離,一門心思卻只在周圍,單純警惕著吳承恩身邊方圓十丈左右的距離。
現在,兩人半跪在吳承恩身邊,看著這般氣派情景,倒恍惚有些像是帶著子囚和太歲的二當家了。
吳承恩思來想去,對清風開口問道:「伍大人呢?還有,你倆起來說話吧……這麼做我不大受得起。」
「伍大人去宮裡交付虎符,天不亮就走了。」清風倒也不客氣,同明月立時起身。吳承恩這才注意到明月的雙眼極其閃爍,似是對吳承恩有無限好感,也像是他看麥芒伍一般的神情。
「這事怎麼不帶我一併去說清楚呢……我可是三國師嘴裡的犯人啊。」
「大人還要與那三個匹夫聊一聊水陸大會請帖的事情,公子不便參與。」清風直言不諱——昨夜執金吾在京城現身,現在請帖一事,在鎮邪司里已不算是什麼大秘密。末了,清風又補了一句:「而且,公子當時還在熟睡,小的覺得公子今日還要勞神寫書,便自作主張沒有驚擾。」
正說著,又有不認識的二十八宿來這邊牽馬出門,見得青玄與吳承恩后,便隨口招呼了一聲:「喂馬呢?倒是辛苦。」
青玄點頭,吳承恩卻接不上話茬。好在這人倒也並不介意吳承恩的反應,只是翻身上馬,豪爽一句自己要出門辦事,晚上有空可以喝上一杯,隨即便揚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