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怒而碧瞳初顯現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馬車行駛在通往臨淵寺的官道上。
「真難得秦衍這次竟然沒有跟著你,不過你怎麼會在街上?」夜卿凰看了看對面唇角含笑的沈幽珏,「若是我慢了一步,或者你早了一步,便遇不上了。」
沈幽珏笑意淡淡,「等了許久也未見你來,還以為你忘了。」
夜卿凰聞言不由訕訕一笑,「府中有些事要處理,大意了,讓王爺久等了。」
沈幽珏搖搖頭,並不在意,「無礙,這兩日已經轉好許多,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了。」
夜卿凰撇了撇嘴,而後突然想起了簡無衣,問沈幽珏道:「你方才說,簡師兄在臨淵寺贈醫施藥,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嗯,簡公子醫術高明,上午的時候治了兩個疑難雜症,消息突然就傳開了,很多人前去排隊,原本他是打算酉時便結束的,可是排隊的人太多,大冷天的,簡公子不忍心
讓他們白等,便答應將剩下的人全都看完。」聞言,夜卿凰不由搖頭無奈一笑,「沒想到他竟然有這份心,在臨淵寺贈醫施藥,也多虧住持師伯通情達理,念著他與師父之間的淵源答應了他,難怪師父以前經常說:『我
佛慈悲』,這種悲憫眾生的慈悲是不分國界的,簡師兄如是,住持師伯亦如是。」
沈幽珏微微頷首,「我府中這些年積了些葯,聽聞簡公子那邊有些葯已經不足,也閑來無事,索性便想著給他送過去。」
夜卿凰一愣,「所以,你這麼晚出來,是給臨淵寺那邊送葯的?」
沈幽珏點點頭,見夜卿凰面露驚訝之色,便道:「怎麼?我看起來不像樂善好施之人?」
夜卿凰搖頭道:「我只是沒想到你會親自送去。」
沈幽珏道:「前些日子又是下雨又是下雪,在府中悶了幾日,趁著現在閑暇,出來走動走動,待到年關忙碌之時,便沒有這樣的悠閑了。」
夜卿凰瞭然地點點頭,側身撩起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路兩旁的燈籠高高掛著,倒是一片透明亮。
迎面而來的那輛馬車上,陳期撩起門帘看外面的天色,正好看到駕車的夜南喬和蕭肅,不由疑惑了一聲:「這兩人怎麼會湊在一起?」
正疑惑著,馬車擦肩而過,透過撩起的窗帘,他清晰地看到馬車裡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夜卿凰,她身邊似乎還坐著一個人,只是馬車裡的光線太暗,沒有看清面容。
見他神色異樣,沈瑨珩出聲問道:「怎麼了?」
陳期遲疑了片刻,低聲道:「屬下方才看到蕭肅和那個姓夜的小子一起駕車,就是夜姑娘身邊的那個小子。」
沈瑨珩微微眯起眼睛,想了想道:「夜南喬?」
陳期連連點頭,「對……王爺記性真好,聽過一遍便記下來了。」
沈瑨珩道:「能跟著她進出右相府,甚至進宮的人,必是她親信之人。」頓了頓又道:「你方才說夜南喬和蕭肅一起駕車?」
「嗯,夜姑娘在馬車裡,裡面好像還有一個人,只不過看不清……」
「呵呵……」沈瑨珩驟然輕笑一聲,笑意清冷, 「有蕭肅在,另一個人自然是本王那個清心寡欲的九弟。」
陳期總覺得他的語氣聽起來怪怪的,想了想,支支吾吾道:「這個夜姑娘她……她竟會大晚上的跟著珏王殿下外出,看來……」「看來他們之間的交情不錯,不管怎樣,夜姑娘曾不止一次救過九弟的性命。」沈瑨珩打斷他,似乎已經料到他想說什麼,「不要沒事在背後論人品性,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一
種無德之舉。」
陳期連忙點頭稱是,到了嗓門口的話又壓了回去。他們這位沉冷無情、從不懂憐香惜玉、連自己的王妃都能說冷落便冷落的王爺,卻獨獨對右相府的那個丫頭百般維護,甚至從他們尚未謀面時開始,他便已經將她納入自
己的行為處事中需要思慮、顧及的人之一。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個丫頭不知何時才能察覺。臨淵寺距離鬧市中心並不遠,幾人一路上隨便聊著,沒多會兒便到了,剛進了門便看到院子里還有三四十人在排隊等著,那邊的長廊下臨時搭起的案前,一襲白衣的簡無
衣正替一名男子診脈,神色認真而平靜,直到替那人診完脈,寫好了方子,又仔細交代了一番,這才將人送走,而後朝夜卿凰和沈幽珏看來,頷首致意,淺淺一笑。
蕭肅和夜南喬將馬車上的草藥搬下來放到葯架那邊,看守葯架的小僧連連道謝,還在排隊等候的人雖然不認識眼前這人,然見他是來送葯的,紛紛行禮。
不多會兒,便有幾名小僧端著托盤出來,給還在等著的人送了薑茶,一名年長的僧人對著眾人行了一禮,道:「諸位施主久等了,夜寒露重,喝杯薑茶驅驅寒。」看著移動緩慢的隊伍,再看簡無衣略有些僵硬的右手和蒼白的臉色,夜卿凰大致猜到他必是忙了一整天沒歇著,便上前一步,以眼神相詢一番,簡無衣立刻便明白了她的
意思,微微點了點頭。夜卿凰回身看了沈幽珏一眼,挑眉一笑,將衣袖卷了兩圈紮緊,頓時利落了許多,見她在簡無衣身邊坐下,不少人都面露疑色,小聲議論道:「這人是誰啊?她為什麼坐在
那兒?」
夜卿凰笑道:「我是這位神醫的師妹。」
「那你醫術如何?」
夜卿凰正要回答,便聽簡無衣搶先一步道:「醫術比之在下略勝一籌。」
聞言,立刻有人移到夜卿凰面前排起隊來。
沈幽珏站在她身旁不遠處,眼角挑笑地定定看著她,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不經意間,目光從她發間的青髓玉簪上掠過,頓時笑意更濃。
一位蓄著花白鬍須、披著袈裟的老僧從堂內走出來,站在暗處看著正在給百姓診脈的夜卿凰和簡無衣,不由得勾起嘴角輕輕一笑。
沈幽珏有所察覺,循著目光看去,看清那人面容之後,立刻微微欠身垂首行了一禮。
有夜卿凰加入,排隊的人便開始快速減少,不多會兒便少了二十多人。
人群中有一道目光一直緊盯著夜卿凰和簡無衣,這會兒終於輪到他,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最終落在夜卿凰身上,一瘸一跛地走到夜卿凰面前坐下。
「有什麼不適的地方?」夜卿凰邊問邊將手墊放好,示意那人伸出手來。
「我……我心口疼……」那人邊說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神色有些畏畏縮縮,十分緊張。
夜卿凰擰了擰眉,不再多問,搭上他的腕脈。
蕭肅小聲道:「王爺,那個人看起來好生奇怪。」
沈幽珏顯然也已經察覺,「盯緊他。」蕭肅「嗯」了一聲,緩步朝著夜卿凰走去,想要靠近一些仔細看一看那個人,卻不想他剛走出兩步,突然只聽那人「啊」的一聲厲喝,一把抓住正在為他診脈的夜卿凰的手臂
,再卯足勁往後一拉,夜卿凰毫無防備,身體不由得向前一傾,眼看著就要摔倒在案上。一深一淺兩道身影從兩個方向朝夜卿凰伸出手,坐在她身邊的簡無衣想也不想便起身一把握住那人的一隻手臂,另一隻手緊緊抓住夜卿凰的肩,而就在這轉眼之間,沈幽珏已然到了近前,順手扯下腰間的玉片朝著那人擲去,正好打中那人的胸口,強勁的力道撞擊在胸前,痛得那人悶哼了幾聲,鬆了手,沈幽珏便順勢將人拉回,攬在懷裡
。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很多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那人卻留有后招,勉強爬起身來,從懷裡掏了兩把暗器朝著夜卿凰和簡無衣打去,簡無衣身形靈動,輕悄地避開了暗器,沈幽珏側了側身,將夜卿凰護在身後,掌心運氣
朝著暗器揮去,與此同時,原本站在夜卿凰身後的夜南喬身形一晃到了那人面前,一出手便捏住那人的死穴,痛得他嗷嗷直叫,渾身使不上力氣來。「怎麼樣?」沈幽珏回身向夜卿凰看去,神色凝重,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擔憂,雖然夜卿凰搖著頭道「沒事」,他卻清楚地看到她的手臂上扎著一隻暗器,正要伸手去拔,卻被
簡無衣抬手攔住。
「別動,暗器上有毒。」頃刻間,沈幽珏變了臉色,夜卿凰清晰地看到他的眼底漸漸浮上一抹陰冷的殺意,扶著她的手也下意識地收緊,他微微眯起眼睛,側身向正在不停哀嚎的那人看去,渾身
上下散發出來的森寒氣息讓人心驚。
「我沒事。」夜卿凰一把握住他抬起的手腕,看了看一旁驚魂未定的百姓和僧人,沖他搖搖頭。
沈幽珏不著痕迹地深吸一口氣,垂首閉上眼睛定了定神,再抬眼時,殺意與怒意已經盡數散去,只餘一抹擔憂在眼底。
夜卿凰卻突然輕輕笑了笑,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喃喃道:「原來,真的有……」
沈幽珏扶著她到一旁坐下,輕聲問道:「有什麼?」
夜卿凰沒有回答,只是眼角的笑意越發深濃。
她很確定,自己方才看到沈幽珏的眼睛變了顏色,變成了即便是在昏暗的燭光下,也遮掩不住幽冷氣息的碧色。而在九冥,自古流傳著一句話:奚族之人,凡怒而碧瞳者,可易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