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始料未及珩王禍
丑時已過,沈熠依舊坐在案前一動不動,時不時地垂首看一眼面前的書冊,卻並未認真看,更像是在打發時間,等什麼人。
突然一陣風驟起,透過半掩的門縫將案上的書冊吹得嘩嘩作響,沈熠眉峰一凜,抬眼瞥了了一眼,沉聲道:「查到了?」
一名黑衣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殿內,對著沈熠行了一禮,動作輕悄無聲,「回稟聖上,確實查到了一些……」說著,他上前將密函遞給沈熠。
沈熠接過密函打開掃了一眼,目光霍地一沉,「德妃?」黑衣人低聲道:「正是,玉香進宮之前並非是出自什麼窮苦人家,她家雖然只是普通百姓,日子卻過得不錯,原因是玉香那時候在一大戶人家當丫頭,而這個大戶人家……
正是冉家。」沈熠微微眯了眯眼睛,邊繼續看邊聽他說,「她原本不叫玉香,這個名字是進宮之後改的,那年聖上初改宮規,將宮女出宮的年齡減了三歲,出宮的人太多,宮裡人手不夠,所以宮中新招了大批年輕的小宮女,玉香就是在那時候由冉家的人打點,送進宮中的,只不過進宮之後,這玉香並沒有去德妃娘娘的宮中伺候,而是被安排去了東宮……
」
「哼哼……」沈熠眼底升起一絲怒意,隨手將密函丟在桌上,「只怕她會去東宮,這其中有人出了不少力。」
黑衣人明白他的意思,繼續說道:「這幾年玉香在東宮還算規矩,只偶爾與德妃娘娘那邊的人見上一面,想來也就是傳一傳太子殿下的動向。不過……」
他突然停了一下,沈熠抬眼看去,見他神色猶豫,便喝道:「說,查到了什麼就說什麼。」
「是……不過小的查到了另外一件事,就在玉香聲稱太子殿下好……好男風的前一天,有人看到珩王殿下去了東宮,而且私下裡見了玉香,詢問了太子殿下的近況。」
沈熠眸色一冷,雙手下意識地握緊,「珩王?」他頓然就想起白天元寒和沈千矅說過的話,雖然他們沒有明說,可是他聽得懂,說是沈縉珩極有可能是故意讓沈凌清半夜安排府兵出動為他處理新校場的事,如此便會讓
人懷疑沈凌清有逆謀之心。
「除此之外,我們的人還查到一件事……」
沈熠霍地一拍桌案,站起身來,「有什麼就一次說完!」
「是……兄弟們還查到,最近這兩年珩王殿下的親兵活動異常,經常神出鬼沒,不聲不響地離京,又悄無聲息地回來,像是在為珩王殿下辦什麼事。」沈熠的臉色沉肅到極致,他緩緩挪動步子,長嘆呢喃:「珩王啊珩王……真沒想到事情查到最後,竟然查到珩王身上,他可是朕這諸多兒子之中最為謹慎、也最沉穩的一個
。」
黑衣人道:「小的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
「說。」
「聖上,珩王是您的第四子,這一次如果太子殿下真的出了什麼事,那……」
那接下來論嫡論長、論身份地位、論母家權勢、以及論人品才華,最合適儲君之位的人,便是四皇子沈縉珩。
而他都能想到的問題,沈熠又如何想不到?甚至是在事情剛一發生的時候,他便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他也相信,除了他之外,還有更多的人都想到了這一點。
殿門外突然想起卓成的聲音:「聖上,時間不早了,您要不要早些歇著?」
沈熠看了看門,又看了看黑衣人,示意他離開,待黑衣人消失之後,這才沉聲道:「進來說話。」
話音落,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卓成應聲入內,對著沈熠行了一禮,「聖上,很晚了,如今這夜裡涼氣沁人,聖上龍體要緊,先歇著吧。」
沈熠側身看了看,桌案上茶盞里的茶水已經冷了,不由輕嘆一聲,點了點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朕今晚是不是說過要去誰那裡?」
卓成垂首道:「之前聖上派人傳了消息,道今晚去昭陽宮見德妃娘娘。」「德妃……」一提起德妃,沈熠驟然就想起方才得到的消息,心底竟是有一絲抵觸情緒,他隨手拿起密函又重新翻了翻,突然揮了揮手道:「派人去昭陽宮說一聲,就說朕今
日有些不適,就不去了,讓德妃早些休息吧。」
卓成雖不知為何,可是看沈熠的臉色就不大好,便也不多問,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昭陽宮,純和殿。
一名二十齣頭的宮女將前來傳話的小公公送走之後,匆匆回到殿內,看著怔怔坐在梳妝台前發獃的女子,有些心疼。「娘娘……」她上前來替女子將髮飾拆下,緩緩梳著頭髮,「皇上近來事務繁忙,龍體也一直欠安,近月來,也就來過娘娘這裡,今日許是真的不便前來,奴婢問了,皇上今
晚哪裡也不去,可見他並非是故意不來娘娘這邊的,娘娘不如就早些歇著吧。」
這盛裝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沈縉珩的母親冉德妃冉秋茗,聞宮女所言,她抬頭看了宮女一眼,「當真如此?為何本宮這心裡總覺得不踏實?」宮女正準備說什麼,一名小宮女便匆匆進了門來,福了福身,湊到近前小聲道:「娘娘,方才珩王殿下讓人從宮外送了消息來,讓娘娘近來要稍加小心,聖上……聖上好像
已經查出玉香進宮前是冉家的人……」
聞言,臉色剛剛緩和了些的冉德妃頓然一驚,面上一陣泛白,她深吸幾口氣,定了定神,「什麼時候查到的?」
「好像,就在今晚。」
「今晚……」冉德妃心下狠狠一顫,雙手緊緊握起,微微搖了搖頭,「看來他不來,不是龍體不適,而是心裡……」
「娘娘……」兩個宮女相視一眼,神色擔憂又為難。「他竟然真的親自去查這件事了。」冉德妃突然一聲輕嘆,滿臉悵然,眼底又有一絲悲憤漸漸升起,「也是,君珞太子是他和蕭姰的兒子,他自然是心疼,相比之下,本宮的
涵兒就沒那麼重要了……」
說到這裡,她心下一酸,垂首落下淚來。見她落淚,兩個小宮女不由也跟著落淚,儘管她們並沒有見過傳聞中的涵王,然卻沒有人不知道他,原本他才是承國這一輩中的佼佼者,原本他才是眾人公認的太子人選
,怎奈天妒英才,十年前那一戰,沈堯涵為主帥出征,便再也沒能活著回來……
馬車搖搖晃晃,幾度將昏睡中的夜卿凰晃醒,她微微睜開眼睛,表情有些不悅,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復又睡去。
坐在靠門位置的沈幽珏將她的舉動收在眼底,不由勾了勾嘴角,微微一笑。自從進了幽州地界,她與之前突然就判若兩人,再也沒了那份機敏與警覺,每天趕路都是昏昏沉沉地說著,偶爾醒來了,便尋個由頭數落秦衍和蕭肅一番,弄得兩人一臉
茫然、莫名其妙。
沈幽珏便道:「路太顛簸,她睡得不舒服,找個理由出出氣,不管她說什麼,你們聽著便是。」
一句話堵得秦衍和蕭肅直瞪眼。
隨後,趁著休息的時候,沈幽珏與沈延澈兩人單獨聊了一會兒,接下來的路程大軍便改道,從官道回京,這下夜卿凰終於能睡得舒坦的好覺了。
十月初,大軍回京,入回晏城。
進城那日,風大得出奇,若非沈幽珏早有準備,剛一進幽州便將馬車門帘換成了厚重的帳布,這會兒只怕寒風就會呼呼往著馬車裡灌了。夜卿凰挑起窗帘一角看著外面,心下暗嘆時間過得真快,她離京之時,午時尚有餘熱,而今回京,竟已是寒冬,再過幾日便是小雪了,算來,她在西嶺也沒待多久,也就
是回京的途中耽擱了不少時日,尤其是後來與大軍會合之後,行程便慢了下來。
冷不防的一陣風吹進來,夜卿凰放下帘子,緊了緊衣襟,沈幽珏看了她一眼,道:「冷嗎?」
夜卿凰搖搖頭,「就是突然把肩上的重擔卸了,一下子變輕鬆了,有些不適應。」
沈幽珏眯了眯眼睛,「你是說,我是那個重擔?」夜卿凰依舊搖頭,「不是你,是我所接受的那個密令。」頓了頓又道:「聽說聖上派了人來接你和澈王殿下,我想著我還是換輛馬車吧,等會兒進了城我就不與你們同行了。
」
沈幽珏眉角微微動了動,沉吟片刻復又恢復如常,點點頭道:「也好,你此番西行是父皇暗中下令,知道的人不多,不露面也許更好,也省得給你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說著,他撩起窗帘對秦衍道:「去把夜姑娘的馬車趕來。」
秦衍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得知今日大軍得勝回朝,城門內外早已聚滿了人觀望,一片喧囂,說不出為何,看著他們,夜卿凰心底沒由來地一陣踏實,第一次覺得回晏城的百姓如此親切。
到了城門口,隊伍漸漸慢了下來,最終停下。夜卿凰沖沈幽珏淡淡笑了笑,「王爺回府之後別忘了繼續用藥,你這傷……傷了脾肺,想要一時半會兒痊癒很難,需得長期好生養著,如果有什麼不適最好及時找太醫診治
,不要拖延。」沈幽珏眯著眼睛看著她,幽幽道:「找你,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