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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此心安處即為她

  這時,初若與楚墨痕腳下的地面開始破碎,化作點點星光逐漸擴大,夢境正在消散,而他們,又回到了那間屋子。


  恍如隔世。


  引魂盞的光芒也逐漸由瑩綠變成了幽幽白光,只見初若玉手一翻,便消失不見。而此刻,謝安還怔怔地佇在哪兒,撐著斂魂傘,目光空洞。許久,一行清淚從他眼角滑落。


  「我想起來了,全部都想起來了……」


  楚墨痕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才能安慰他,只得無奈的嘆了口氣。一時間,屋內格外壓抑,幾人相顧無言。


  謝安時而哭,時而笑,歇斯底里。


  「阿若,臭道士,你們說,我當時為何如此頑固,葬送了性命,留下讓雪娘一人。」


  「沒了我,她一個弱女子,該如何是好?」


  二人聞言,不語。雖說先前是夢境,卻也是將他那段塵封已久的回憶再一次經歷,那種感受,那種絕望,是常人所難以理解的。況且謝安這一生,的確頗為曲折,這樣的記憶,怕是真的難以承受。


  「洛陽……我要去洛陽,臭道士,勞煩你將這傘借我些時日,待我去洛陽尋到了雪娘便還你!」謝安似是突然想到了些什麼,眸中恢復了清明,急切的對楚墨痕說到,眸中充滿了焦急。


  「這……」楚墨痕蹙眉,有些為難,「不是我不願借你,只是你可想過?現已過了五十餘年,秋雪可能早已不在世上。」


  若是她改嫁別人,你又當如何?這句話,楚墨痕憋在了心頭,沒有說出。


  謝安這才想起,此時已是天寶十三載,一時間癱坐在椅上,垂首不語。


  他已經死了六十餘年,這些年發生了許多事,也死去了許多人,就連秋雪可能也已不再世間。謝安想到這裡,忽然覺得自己的存在毫無意義,絕望之情油然而生。


  「不如去洛陽看看?有一番希望總是好的。」初若望著謝安,沉聲說道,「你總是比我要好的,至少知曉自己該去哪,該去找誰。既然如此,何不去試試?」


  「阿若說的不錯,我們明日便啟程去洛陽,我這斂魂傘好歹是件法器,若你中途被什麼人給收了去,豈非便宜了他?」楚墨痕聳聳肩,滿臉不在意。


  謝安心下一暖,知曉二人是為他著想,十分感激。


  「對了。」楚墨痕不知從何處拿出幾件女子的衣裳,面頰有些泛紅,撓了撓頭遞給初若:「你這一身龍綃太過扎眼,在外行走難免有些不便,我從不聞村回來時去買了幾件尋常衣裳,也不知曉是否和你意……」


  初若有些詫異,原來他之前先行離去,竟是去為自己買衣裳,紅著臉接過。


  夜已深,三人不再多言,各自回了房間。


  而這夜,楚墨痕再一次陷入了那困擾他多年的夢境,只是這一次,似乎有些什麼不同了。


  「痕兒,痕兒。」夢中,一道溫柔的聲音傳來,滿是疼惜,「小心些!」


  兩個黑色的身影出現,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個女子和一個孩童,只見女子張開了手臂,孩童朝她跑去,緊緊撲在她的懷中。


  「母親!」


  乖啊乖啊,母親輕輕呢喃著撫摸著孩童的頭髮,十分溫馨。


  畫面一轉,則又出現了大片大片的血跡,人影交錯,吶喊聲、哭啼聲、廝殺聲,充斥著他的雙耳。


  「痕哥哥,救我……」


  「痕哥哥……」


  一個女子站在他面前,看不清面容,彷彿在說些什麼,可他看不清,也聽不到,想伸出手去抓些什麼,卻又是一場空。反反覆復,他始終離她又一步之遙,而在這時,一支箭呼嘯著劃破長空,狠狠穿入他的體內……


  這時,一陣劇烈的搖晃感傳來,迫使著楚墨痕脫離了這場夢境,猛地睜開眼,卻看到謝安在滿臉著急地搖晃著自己。


  「可是魘住了?我喚了你許久也不見你醒來!」


  楚墨痕坐起身子,點了點頭,發現後背已被冷汗浸濕。這些夢自他記事開始,便會出現,就連師父都沒有解決之法,尤其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夢境就越來越長,越來越真實,彷彿是自己親身經歷過一般。可他自幼被玉衡派收養,若非這兩年遊歷,怕是連外人都見不到幾個,又何談夢中那些。


  他揉了揉眉心,迫使自己不去想這些。


  只是……夢中的那聲痕哥哥,怎的如此像初若的聲音?楚墨痕突然一怔,細細回想,竟感覺那聲音與初若如出一轍。


  「書生,你先出去,我要施法,莫傷了你。」楚墨痕滿臉凝重,從枕下拿出羅盤,放到地面,頭也不轉地向謝安說道。


  待謝安已走遠,他便咬破拇指指尖,將血點在羅盤上,口中默念,只見以楚墨痕為中心,地上迅速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八卦陣。八卦陣內流光閃爍,同樣危機重重,隨著楚墨痕的默念,八卦陣之上逐漸又出現了一層陣法,竟是六十四卦!


  這時,楚墨痕閉上眼將指尖在額上輕輕一抹,留下一道血痕,隨後掐了個決。


  只見一陣狂烈的風在陣內捲起,他衣袍翻飛,額間的血跡變成一抹藍光。再一次睜開眼時,他的眸中湧現出金光,直直地劃破天際,直指蒼穹。


  可楚墨痕的身體也在劇烈的抖動,似是在強忍著什麼,許久,金光突然消失,地上的八卦陣也突然消散。


  「噗嗤」一聲,楚墨痕突出一口鮮血,跪倒在地。


  只見他的眼角流出了殷殷血跡,格外駭人。而他的手也在不斷顫抖,似是剛剛經歷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竟然看不出……」他喃喃自語,又吐出一口鮮血。


  方才他為初若卜了一卦,卻發現完全看不到卦象,就連施展禁術強行打開天眼,也只能看到一片死寂的灰色,只次一瞬,反讓自己受到了強大的反噬。


  「這是何苦呢?」不知何時,謝安已到了他身旁,「雖我不知你在做什麼,想來是與阿若有關?」


  楚墨痕坐在地上,背靠著床榻,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又從懷中拿出一枚瓷瓶,取出丹藥服下。


  謝安也學著楚墨痕的姿勢坐下,抬起頭望著房頂,思緒彷彿回到了幾十年前。「當時的我年輕氣盛,什麼都想爭個高下,固執地像塊木頭。現下想來,無論是什麼,都比不過她在我身邊,才是最安心的。」


  「世人都言難得糊塗,可為何什麼都非要看得清呢?我曉得阿若是喜歡你的,這不就夠了么?」謝安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我懂的太晚,否則,早該在為雪娘贖身之時,便帶她離開洛陽。」


  楚墨痕想到方才紅著臉接過衣裳的樣子,笑出了聲,「是了,這就夠了。」


  他咽下口中的腥甜,閉上雙眼。無論以後發生什麼,她在他身邊,這就夠了。


  此心安處,即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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