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白衣
果然如燕雲所料，兩個地痞到了小乞丐身邊，抬腳踢了踢小乞丐，見沒什麽反應，一人蹲下身子幾下就將小乞丐死死抓著的燒雞搶到手裏，另一個嘴裏罵了聲：“沒用的小雜種，偷隻雞也能被抓住。”又踢了小乞丐一腳，見同伴將雞搶到手，臨走還向小乞丐吐了一口膿痰。
燕紫靈一張小臉漲的通紅，卻聽邊上相鄰的雅間中傳來一聲怒吼：“可惡！”正是剛才出手的英俊青年的聲音。
“蕭大哥。”女子的聲音中透著哀求。
英俊青年似乎低聲歎息了一聲，沒有在說話，然後傳來女子點菜的聲音，燕雲三人所在的雅間和英俊青年的雅間相鄰，雖然看不到雅間內的情況，但聽聲音卻是剛才的那兩人無疑。
燕紫靈低聲道：“那小乞丐真可憐。”
燕雲點點頭卻沒說什麽，燕雲畢竟曆經兩世，雖然世間疾苦見的不多，但心性成熟，並不像妹妹那樣容易受到觸動。
另一邊雅間中。
豔麗女子點完了菜，夥計一出去，她就靠在英俊青年懷裏撒嬌道：“蕭大哥，你今天是怎麽了？”
英俊青年再次歎息一聲，想了一下，道：“小淇，你信嗎？我像那個小乞丐那麽大的時候，也同他一樣，被人叫做小雜種。”
豔麗女子滿眼不可置信的神色，搖頭道：“怎麽會，蕭大哥這麽厲害，年紀輕輕就已名動江湖，誰人不知白衣神劍，誰人不知你是天下第一殺手。”
豔麗女子說到殺手兩個字的時候，特意壓低了聲音，似乎怕被人聽見似的。
英俊青年卻輕輕搖了搖頭，苦笑道：“天下第一？不過是江湖上別人推崇的稱號，你還真把你蕭大哥當作天下第一不成？要不是……哪有你蕭大哥的今天，更不用說那些傳說中的修真者，哪一個不比你蕭大哥厲害千百倍。”
豔麗女子一雙媚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對英俊青年口中隱去的那句話充滿了好奇和狂熱，隻是不便開口多問，眼珠一轉有了主意。
豔麗女子媚笑道：“修真者太過飄渺，淇兒長這麽大一個都沒見過，在淇兒眼裏，蕭大哥就是這個世上最厲害的大英雄。”
英俊青年隻是淡淡一笑，就聽淇兒繼續道：“蕭大哥，和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情吧，你怎麽會像那個小乞丐一樣，被人叫做……叫做……”淇兒想說小雜種，猶豫了半天終究沒有說出來。
“小雜種是吧？”英俊青年臉上閃過一絲嘲諷，似在嘲諷過去，又似在嘲諷自己。
這時有夥計進來將一道道鮮美可口的飯菜擺了上來，最後又放上一壺二斤裝的酒壺和兩支酒杯，這才退了出去。
淇兒給英俊青年倒了一杯酒，英俊青年一飲而盡，這才緩緩開口道：“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
淇兒微微點頭，英俊青年隔了一隔，似乎陷入了無盡的回憶中，淡淡的道：“從前，有一家窮人，爺爺，小孫子和小孫女三人相依為命，平時依靠著家裏的一畝薄田，雖然辛苦，但也能勉強度日，那一年大旱荒年，一年都沒下一場雨，別說地了，就是人喝的水都成問題，我們那一帶還算不錯，可以挖深井取水，雖然比往年艱難的多，但至少還有水喝，隻是地裏顆粒無收，就連山上的野草野菜後來都挖不到了，就開始扒樹皮吃，後來連樹皮都找不到了，實在餓的不行了，突然有一天，爺爺趁著小孫子出去找野菜的機會，在家裏把小孫女煮了吃了。”
與英俊青年相鄰的雅間突然傳出“啊”的一聲，卻是燕紫靈從這兩人進來就好奇的開始偷聽，沒想到英俊青年竟講述了這樣一幕人間慘劇，不由驚叫出聲，還好燕雲及時出手捂住了妹妹的嘴。
燕紫靈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不會在出聲了，燕雲才鬆開手，燕紫靈仍驚魂未定的拍拍胸口，另一間雅間裏的兩人似乎並未聽到這邊的叫聲，淇兒聽到這一段也嚇了一跳，似怕打擾了英俊青年，驚訝的捂住了自己的嘴，這才沒有發出聲音。
英俊青年繼續講道：“小孫子這次走的極遠，第二天晚上才回到家中，見妹妹沒在家，也沒在意，以為妹妹也去找吃的沒有回來，那天小孫子正好挖了兩棵野菜，興奮的不得了，想著煮一鍋野菜湯，掀開鍋蓋才發現，鍋裏竟然燉了一鍋肉，小孫子高興的又蹦又跳，也沒多問什麽，就將野菜全都仍到了鍋裏，叫上爺爺一起吃，爺爺什麽也沒說，也跟著一起吃，當時小孫子還覺得奇怪，平時爺爺對自己沒有這麽冷淡，小孫子還特意留了一半給妹妹，直到吃完了收拾灶坑的時候，才在灶坑裏發現了妹妹的頭發，小孫子這才知道剛才和爺爺一起吃的是妹妹的肉，但是，小孫子什麽都沒說，也沒有責問爺爺，小孫子知道爺爺平時是多麽疼他們。小孫子就在想，爺爺養育了他們，給他吃了也是應該的，如果哪天爺爺實在餓了想吃自己，那便讓他吃吧，自己也絕對不會反抗的。那天，小孫子和爺爺美美的吃完了野菜湯，誰都沒有說話，晚上小孫子睡不著，忽然聽到輕輕的哭泣聲，原來是爺爺在哭。”
淇兒不由道：“他一定是良心發現了。”
英俊青年沒有理她，繼續講著：“爺爺不停的哭了很久，然後不聲不響的爬了起來，把小孫子也叫了起來，領著小孫子出了門，到了殺豬的李屠戶家裏，把小孫子賣了。”
燕紫靈一直將真氣聚在雙耳上，英俊青年的話，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燕紫靈不由低聲對也在側耳傾聽的燕雲道：“這爺爺也太狠心了，吃了孫女，賣了孫子，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嗎？”
燕雲微微搖頭，也不知是不知道，還是同樣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麽狠心的爺爺，燕紫靈見兩人都不理自己，也忙繼續偷聽。
英俊青年繼續講道：“爺爺收了李屠戶的錢之後，拉著小孫子的手，要和他說最後幾句話，李屠戶應允了，爺爺卻什麽都沒有說，隻是背對著李屠戶的時候，將那串銅錢塞進了小孫子的懷裏。當時小孫子就奇怪了，怎麽把自己賣了，反而把錢給了自己，為什麽不自己留下，等爺爺走後，趁著李屠戶睡著，偷偷溜了出來，想奔回家裏看看，走到半路的時候，就看見爺爺拎著一把平時鏟地的短把鋤頭，佝僂著身子正在往村外走，小孫子沒敢和爺爺打招呼，隻悄悄的在遠處跟著，就見爺爺一個人在前麵走著，越走越是荒涼，這時候小孫子已經認出了道路，前麵就是一片亂墳崗，每次給爹娘燒紙時，爺爺就會帶著他們兩個一起過來。”
英俊青年仿佛陷入了回憶中，眼中悲苦之色越來越濃，就聽他淡淡的道：“那一段路平時也不覺得有多長，那一晚卻似乎突然變長了好多，鋤頭的尖散發著微微的光亮，閃著鋒芒，小孫子腳步無力，加上前一晚出去找了一夜的野菜，身體十分勞累，越走越慢，不知走了多久，來到了一片墳地，墳地邊上還生著幾株被扒掉樹皮的枯萎槐樹，光禿禿的，就像陰間探出的鬼爪子，墳地裏陰風陣陣，嚇的小孫子一直哆嗦著。”
燕紫靈聽的毛骨悚然，不由自主的抓住了燕雲的衣裳。
“爺爺尋了一個墳頭，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小孫子知道，那是他很小的時候死去的爹娘的墳頭，那墳頭上頂著一塊灰磚，還是小孫子壓在上麵給爹娘擋雨用的。”英俊青年突然深深吸了口氣。
“當時爺爺跪在墳前，放聲大哭，小孫子從來沒見過爺爺這樣，就聽爺爺嚎道：‘我對不起你們啊，對不起你們，我把你們的閨女吃了，我有罪啊！’”
無論是雅間裏的豔麗女子淇兒，還是鄰間中的燕雲三人，都齊齊的打了個寒戰，燕紫靈更是小臉煞白。
英俊青年繼續道：“爺爺哭了很久，突然抄起那把短把鋤頭，一下刨進了自己的小腹……他的身子頓了頓，似乎十分痛苦，十分難受，卻連聲也不吭，將鋤頭拔了出來，用盡全身的力氣，發了瘋似的在自己肚子上刨著，刨著！爺爺的腸子和著血，一股腦的湧了出來，小孫子早嚇傻了，等他回過神來跑過去的時候，爺爺已經隻有進氣沒有出氣，眼看就要不行了，小孫子哭著問爺爺，為什麽不將自己也吃了，自己不會怪爺爺的，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
“爺爺神誌已經有些不清，看到是小孫子，卻突然精神好了許多，那時小孫子並不知道這是回光返照，反而以為爺爺不會死去，誰知爺爺帶血的手抓著他，發瘋了似的笑了幾笑，才說道：‘你不過是我在疫區撿回來的孤兒，我幹嘛要吃你？’說完，爺爺就咽了氣，隻剩下呆若木雞的小孫子，亂墳崗上，到處都是墳頭，而小孫子的眼前，還有死相可怖的爺爺，不，已經不是他爺爺了，爺爺死前說了，他不過是爺爺撿回來的，可爺爺寧可吃了自己的親孫女，也沒有吃他，小孫子愣了好久，一直到天快亮了，才用那把帶血的鋤頭，在爹娘的墳頭邊上挖了個坑，將爺爺埋了。”
英俊青年講到這裏，終於停了下來，長久的沉默。
淇兒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從癡愣中回過神來，側頭望去，不知何時，兩行淚水，掛在了英俊青年的臉上。
淇兒失聲道：“蕭大哥，你！那個小孫子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