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驅逐
在臨近雅典城門的地方,鎖鏈被打開了,這讓“藥劑師”不由得舒了一口氣。士兵們將他驅趕出城門,便不再跟著他,而是目視他沿著小路走上通往港口的道路。此時,正是一年中波塞冬統治雅典的最後一天,而東方升起的太陽仿佛在歡送著海神的離開。
??“藥劑師”卻慶幸沒有人來為自己送行,當然,高懸的太陽讓他毫無孤獨蕭索之意。然而,一陣寒風吹過,提醒了他自己此時僅僅穿著一件短袍,而那件皮革外套已經被士兵搶走了。
??他不名一文,身上還有不少傷痕,盡管他對此並不在乎。他此時最需要的是獲得製藥的材料,他想也許附近的山上會有一些常見的藥草。“隻要有了材料,我就能獲得一切。”他這樣想著,“製作一些草藥賣給港口的水手,我就能換取乘船的機會,說不定還能換到一些錢。”
??進入城外的樹林,陽光在這裏閃爍著斑駁的影子,“藥劑師”快速地辨別著草叢中的植物,他的經驗豐富,分辨起來毫不費力。
??“這裏什麽都沒有。”他失望地停止了尋覓,“是因為離城太近,已經被城裏的醫師采光了嗎?”
??他感到一陣饑餓,顯而易見,他已經整整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他努力在冬季的林中尋找殘留的果實,但鳥類和野獸已經將它們搜刮得幹幹淨淨。
??很快,他漸漸走入了樹林深處,那裏有一片空地。一個用原木搭成的小屋出現在他的視線裏,那一定是伐木工人歇腳的地方。
??“隻好去屋裏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了。”“藥劑師”這樣想著,推開了木屋的門。
??“有人在嗎?”他最初提高了警惕,但很快釋然了。這座小屋顯然已經荒廢很久,看起來,雅典的冬天並不需要太多木材取暖。當然,更不需要伐木工天天住在林中。
??“木材,火爐,斧頭,火種。”“藥劑師”清點著木屋中剩餘的東西,“看來他們並不會在這裏烹製食物。”他想如果“魔術師”在這裏,一定會對這些收獲十分滿意,但他並不是靠縱火為生的瘋子,而是需要吃飯的常人。
??“篤、篤、篤。”一陣木頭敲擊的聲音打斷了“藥劑師”的思緒,他趕緊提起了斧頭,閃身藏到門後。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藥劑師”緊繃住後背,右手緊握著斧頭,身子貼在門後的牆壁上。
??“看來這裏的主人很不好客。”一個略帶嘶啞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還是說,這裏的人已經死光了?”
??“不要苛求別人的招待。”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了他,“至少,在這裏,我們可以暫時充當一下主人。”
??“藥劑師”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一個箭步跳出來,手中的斧頭脫手而出,砸向其中的一人。與此同時,他向著門的另一側衝過去,希望搶在兩人反應過來之前逃出小屋。
??“嘭——”一聲悶響,斧頭正砍在已經關閉的木門上。隨著木板震動發出的聲音,那個嘶啞的聲音再次傳來——
??“‘藥劑師’,請接受你的審判吧。”
??“安提斯泰尼!”當他看清了擋住自己出路的那個老人時,“藥劑師”瞬間失去了反抗的衝動,“第歐根尼,你們不能傷害我,我已經接受了城邦的處罰!”
??“城邦的法令隻是世俗的規則,而我將對你進行自然法則的審判。”安提斯泰尼仍然坐在一把不屬於這間房間的扶手椅上,他形容枯槁,臉上不帶一絲血色。
??“你們一旦動手,城邦的士兵一定會發現,是你們殺了我。”“藥劑師”似乎抓住了一線生機,“而這樣你們照樣會被城邦的法律審判!”
??“所以,你會死於不知名的智術師之手。”安提斯泰尼淡淡地說,“比如,高爾吉亞派的門徒。”
??“你?”“藥劑師”大駭之下,癱倒在地上,“為什麽?我隻不過與你交手過一次,而且還是為了防禦自保。你為什麽不肯放過我?”
??“泰阿泰德是蘇格拉底的學生,也是我頗為欣賞的朋友。”老人緩緩地舉起了右手,按在了對方的額頭:
??“無物存在!”
??……
??歐多克索快步走在路上,他已經從護衛隊長那裏得到了“藥劑師”的去向,當他看到城外樹林時,略微停了一下,便走進了樹林。
??當他走到伐木屋的時候,太陽已至中天,陽光穿透了樹葉照射在林中空地上。歐多克索遠遠看到,空地上有一個人形的物體,他定睛看去,正是被驅逐的“藥劑師”。
??他看起來全身沒有任何傷痕,隻是雙眼緊閉,一動不動,隻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證明著他還沒有徹底死去。
??“神秘的智術。”歐多克索想起了相似的情景,那是幾個月前,發生在入侵學園的灰衣人身上。
??他舉起了雙手,似乎想要抱起“藥劑師”的身體,但他的手並沒有接觸對方。
??“阿波羅在上!”他的聲音震動了樹林,樹葉紛紛飄灑下來。而正午的太陽突然放大了,仿佛就要直接降臨在地上。那來自日神的火焰一經接觸到“藥劑師”的身體就燃燒起來,瞬間將對方化為一片灰燼。
??歐多克索緩緩轉過身,走出樹林。在他身後,飄落的樹葉覆蓋了曾經屬於“藥劑師”的身體,仿佛它原本就屬於那裏。
??……
??“如果你有什麽疑問,就不要猶豫了。抓住每一次提問的機會吧。”
??“那個技藝……”
??“高爾吉亞的智術?這是我年輕時誤入歧途的結果。你應該知道,我最早求學於高爾吉亞,之後才轉投入蘇格拉底的門下。”
??“但是,智術師的技藝是一種幻術。”
??“沒錯,幻術就是欺騙。也許你還記得,智術師們選擇了一條意見之路。而意見之路的終點自然就是意見,說服對方相信這個意見。”
??“那麽,然後呢?”
??“那個人隻是被意見欺騙了,不過期限是,永遠。”
??“您完全可以不這樣做,這不值得。”第歐根尼看著麵前奄奄一息的老人,“我可以代替您做這件事情。”
??“屬於上一代人的恩怨應該由上一代人終結。”安提斯泰尼露出了笑容,“可惜,屬於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應該怎麽做?”第歐根尼俯身在老師的床前。
??“去科林斯,查清那件事情的始末。”安提斯泰尼看向牆角,“拿起那柄銀杖。從今天起,它屬於你了。”
??“老師!”第歐根尼抓住了銀杖,淚水卻不自覺地流下來。
??“無需悲傷,我的朋友。”安提斯泰尼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我還有最後一個決定,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弟子,你被驅逐了。”
??……
??亞裏士多德獨自徘徊在聖林的小路上,他認真回想著前幾天接收到的知識。他一抬頭,突然發現阿裏斯塔坐在小路盡頭,他對著一塊巨大的泥板,正在仔細地勾畫著什麽。
??“阿裏斯塔,你在幹什麽?”亞裏士多德好奇地問道。
??“我在解題。”阿裏斯塔的臉色十分難看,“今天父親突然考我幾何空間的結構,要我去解釋一個平麵與圓錐相切之後得到的曲線的規律。”
??“那麽,你有什麽成果嗎?”亞裏士多德顯然沒有弄懂這到底是個什麽問題。
??“完全沒有。”阿裏斯塔歎著氣回答,“這明明是導師們研究的課題,為什麽會交給我一個剛剛入學的學生啊!”
??“因為你的父親希望你獲得更多的知識。”亞裏士多德說道,“也許,單純按照課程安排進行學習並不足以讓你取得更多的進步。”
??“不,我不需要進步。”阿裏斯塔的聲音充滿了苦澀,“我還想把課餘的時間用在寫寫戲劇或讀讀詩歌上麵。”
??“不過,亞裏士多德。”他話鋒一轉,“最近父親和其他導師們都十分忙碌,似乎在籌劃著什麽。”
??“有什麽事情呢?現在學園的危險不是已經解除了嗎?”
??“具體是什麽我也不太清楚。”阿裏斯塔又忍不住透露了自己知道的秘聞,“不過我聽父親和其他人交談時,提到了一句,‘公共課程’。”
??“公共課程,那是什麽?”亞裏士多德和阿裏斯塔都沒有聽說過這個詞語。
??“算了,我們一起去廣場上看看,有沒有人可以為我們解答這個問題。”阿裏斯塔拉住亞裏士多德,向學園中心走去。
??當他們來到廣場,卻發現已經無需去找人來解釋“公共課程”的問題了。因為在廣場醒目的位置貼著一張通知,許多學生都在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亞裏士多德擠到人群前排,看向那張羊皮紙,紙上是歐多克索導師那熟悉的字跡:
??“自本月上旬第五日起,學園全體第一年至第三年學生,均需參加每旬一次的公開課程。該課程麵向全體學生,由學園導師輪流主講。”
??“本課程為參加奧林匹亞之必備前置課程,凡未通過該課程者均將被取消參加學園考試資格。”
??“課程主題:智術的原理與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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