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無聲
因果，是我們這個世界裏最基本的關係之一。對於植物來說，你在春天種下一粒花生，那麽秋天的時候花生就不可能會變成土豆，除非你的鄰居對土豆過敏。同理，你在秋天時排下一條鬱金香，那麽等到它開花時你自然就不會聞到大蒜的氣味，除非你眼睛有問題，排錯了種子。
“他不會生我氣的，對吧？”詹姆斯抱著小源不安的朝冰狼問到，此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小艇仍在海麵上行駛著。“就算生你氣，那又怎樣？”冰狼沒好氣的回到，“你就非要弄出些脫褲子放屁的事情出來對吧？”
“額，他，這個……”詹姆斯有些尷尬，“可至少小源承認了自己夢到和蘭斯上床啊。”他眨了眨眼睛，“我是不是應該提防點？”
提防？提防你妹啊！“他又沒真的和克裏斯丁上床。”冰狼說，“再說了，一個比自己男友更性感的家夥呆在旁邊，而男友卻不知道跑哪賣命了，你敢打賭自己就不會夢到和那位更性感的家夥上床？”詹姆斯想了一下：“話雖如此，但……但還是有危險的對吧？”
“對，是有。”冰狼說，“危險就是小源的脖子上被敲了一下，暈了過去，而你卻還在這為他做的一個愚蠢的夢而煩惱不休——你當他真是一個傻子嗎？”冰狼瞪了詹姆斯一眼，“他是個人，而且神誌正常。他明白自己在做什麽，所以他才能扔出飛鏢救你一命，不然你現在就應該——”
“他對死亡開始表現出一種冷漠，沃德，這才是我擔心的。”詹姆斯打斷他道，心裏則想起了在樹林裏的那一幕。“他用飛鏢一下一下的刺著那個殺手的胸膛，就好像那是段木頭一樣，他的整隻手上全是血。”
“哦，天啦。”冰狼笑了笑，“他肯定不希望那是你的血。”
小艇在這時晃動了一下，風狼從外麵甲板上傳來了開飯的聲音，詹姆斯和冰狼對視了一眼，然後就放下小源站起來往外走去，冰狼緊隨其後。外麵的天氣還不錯，朝陽早早的就把半個海麵染了個五彩繽紛，海鷗不時的發出一陣陣鳴叫，或翔空，或俯衝。整個海上風平浪靜。
詹姆斯和冰狼來到甲板上，看到鍋裏的食物是兩隻大海蝦。“你們潛到海底抓的？”詹姆斯好奇的問到，風狼沒有理他，伯恩抬起頭對他說到：“這船上就有，不用下海抓。”說完他們就看到索菲亞拿著個小碗從控製室裏跑了過來。“蘭斯叔叔說還有兩條呢，他問你們還要不要。”索菲睜著圓圓的眼睛說到，詹姆斯愣了一下，剛要說話，蘭斯就從一邊走了出來。“本來是不想帶食物的，”他告訴他們，“但小源對這些海鮮挺感興趣，我敢打賭你詹姆斯可沒讓他嚐到過這種美味。是吧，詹姆斯？”他說著就朝詹姆斯笑了笑，詹姆斯無所謂的聳聳肩：“可能吧，但我記得他一直以來都喜歡吃辣的，你帶辣椒了嗎？你們帶辣椒了嗎？”詹姆斯問著眾人，蘭斯笑了一聲走上前來。“我看就算有辣椒也用不到了，”他說，“因為小源的脖子上挨了一下，現在還起不來呢。”
“哦，是啊。”詹姆斯想起來了，“但我想沒人對你說過小源對海鮮過敏，他一碰海鮮就起疙瘩。”
“……你確定？”蘭斯說著走到鍋前用餐刀切了一塊蝦肉放到盤子裏。“那你對海鮮總不過敏吧？”他端起盤子轉過身對詹姆斯說到，詹姆斯接過盤子朝他一笑：“當然不會，我一般隻會把它們當成垃圾倒進下水道裏去喂美人魚。”說著詹姆斯舉手一扔，那盤子就掉進了海裏。
“哦，天啦，”蘭斯一臉嫌惡，“看不出來你還是位藝術家。建議你常用青蛙血作畫，那東西雖然不是綠色的，但味道同樣夠重。”
詹姆斯嘲弄的看了他一眼：“聽上去你對這很熟悉，怎麽，難道你以屠殺青蛙為榮？”
“……我以為——”
“青蛙？”索菲亞抬起頭看著兩人，“蘭斯叔叔你殺青蛙嗎？”她嘟起嘴睜大了眼睛看著蘭斯，“青蛙很可愛的，它吃害蟲，你就不要殺青蛙了好不好？”蘭斯一臉黑線的看著索菲亞，眾人都輕笑一聲，然後詹姆斯上前拍了拍索菲亞的肩膀。“去吃東西吧，小草莓，你是不是餓壞了？”小草莓搖了搖頭：“不嘛，我要蘭斯叔叔說了以後不殺青蛙才去吃。蘭斯叔叔，你就別殺青蛙了好不？”
“哦，不，小草莓，青蛙多了也不好，知道嗎？”詹姆斯蹲下身對索菲亞說到，“而且啊，蟲子也是很可愛的哦，你見過毛毛蟲吧？它可是能變成蝴蝶的，你能讓青蛙吃了蝴蝶嗎？”索菲亞搖了搖頭，詹姆斯摸了摸她的腦袋：“所以啊，你的蘭斯叔叔是在保護那些美麗的蝴蝶，因為蝴蝶總是活不長的——是吧，蘭斯？”他轉過頭問到，蘭斯張了張嘴，最後他隻能依著詹姆斯的話說下去。“嗯，是的。”他說，“你該去吃飯了，索菲。”索菲亞點了點頭，然後就回到了食物旁。詹姆斯用很挑釁的眼神看了蘭斯一眼，然後就朝冰狼走過去坐到他旁邊。
“你太遜了，”當詹姆斯坐下後冰狼小聲的告訴他，“還好我們是你這一邊的，不然風狼就要衝上去敲你一頓了。”
“我無所謂。”詹姆斯聳肩說到，“反正怎麽說蘭斯都不會讓小源聽到這些話。”
“但你想？”風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蘭斯剛剛已經走回了控製室裏。“你想讓小源聽見，是嗎？”伯恩在一邊幫索菲亞切著蝦肉，“你真TM自私，鬼狼。”
“……嘿！”詹姆斯不滿的看了看他，“我隻是——”
“這世界不僅僅隻有你一個人，知道嗎？”風狼告訴他，“小源比你小了將近二十歲，這意味著他應該和同齡人進酒吧，參加聚會，討論以後的工作職業，而不是整天忍受著你那毫無幽默的惡趣味。他應該要認識一些比我們更安全的人。”
“但……但他沒提出來。”詹姆斯說，風狼對他哼了一聲：“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他能對你提出要求嗎？”
“可他昨晚就——”
“——你讓他知道死亡，卻不讓他阻止死亡，嗯？”風狼看著他，“你既然讓他了解了這個地方，就必須讓他一直下去。哦，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保護不了他！”
“他還活著！”詹姆斯張嘴告訴他，風狼聳聳肩：“誰都不知道這船會不會翻。”
“你該改變了，詹姆。”伯恩插嘴道，“小源不是傑，你不能把對傑的愧疚彌補在他身上。他或許曾經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不在乎，但他現在在乎你。哦，說實話，他死了你會怎樣我不知道，但如果你死了的話，他會馬上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能去欄杆邊看看嗎？土狼哥哥在那裏看海豚呢。”索菲亞睜著大大的眼睛說到，伯恩點了點頭，她便跑到船欄邊去了。
太陽逐漸高升，投下的陽光也開始顯得有些刺眼。詹姆斯迎著陽光叉起一塊蝦肉，“怎麽做？”他問到，但沒人回答，風狼起身就往船艙走去，伯恩轉過身走到了土狼和自己女兒的旁邊。“把飛鏢給他，”冰狼在幾分鍾後回到，“然後再向他道歉。”
“還要道歉？”詹姆斯不滿的看了他一眼，明顯是覺得這個回答不太完美。“還有其他方法嗎？”
“其他方法？哦，天啦，”冰狼搖頭笑了，“大雪一夜就能積成幾尺厚，但想要這幾尺厚的雪融化卻需要幾個星期的時間。你想其他的方法？好！”冰狼說著站了起來，詹姆斯滿臉期待的看著他，卻見他起步往船艙走去了。“跳海吧，詹姆斯。”他的聲音從船艙裏傳過來，詹姆斯苦笑著搖了搖頭。難道真要道歉才能完事？他不確定的問著自己。算了，看看再說吧，他想，也許小源會明白的，他不會生我氣的，我隻要把飛鏢還給他就好，但這樣他就會成為一個殺手，不，不行，不能這樣，絕對不可以……詹姆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顯然，他隊友告訴他的那些話他一個字也沒記住。
當陽光投下的陰影形成一個小小的圓形時，小艇終於停靠在了一個私人海邊別墅的渡頭旁邊。這是傑伊的房子。
當船完全停穩後，風狼幫土狼把炎狼搬出小艇，詹姆斯想去幫冰狼一下，但冰狼把伯恩叫過來了。“說實話，我不怎麽相信你。”冰狼抬起楓後對詹姆斯說到，詹姆斯無言以對，隻好抱起還昏迷中的小源跟著他們走出船艙。岸上，傑伊正在幫忙把傷員弄下去，詹姆斯看到泰勒也站在旁邊。
“她怎麽在這？”詹姆斯抱著小源跳下船問到。
“她？你大姐？”傑伊接住炎狼的擔架，風狼和土狼跳下小艇。“她是我請來的外科醫生，”傑伊回到，“這裏離醫院太遠了，直升機也不好停，所以我把你大姐叫了過來……她帶了一個團隊呢。”傑伊湊到詹姆斯耳邊小聲說到，詹姆斯狐疑的朝泰勒看去，泰勒朝他露出一個微笑。“他也受傷了嗎？”泰勒看到了小源便問到，詹姆斯聳聳肩：“沒有。但就算是受了傷我也不會把他交給你。”
“嗬嗬，那好吧。”泰勒無視了他的語氣，“那我先進去了，你最好快點過來……瑞切爾呢？”她四周看了看，“她不是和你們一塊去的嗎？怎麽，她沒有回來？”
“……傑伊！”詹姆斯沒好氣的叫到，傑伊在幫忙把楓弄下來之後便轉過頭：“這事不能告訴你大姐嗎？”他問，“我還以為你倆不吵架了。”
詹姆斯無奈的轉過身去。“她死了，你開心不？”詹姆斯對自己的大姐說到，泰勒愣了一下便回過神來。“我……我……他們已經進別墅了，我……我先過去了。”說完她便轉過頭強忍住笑意往別墅走去，詹姆斯在後麵狐疑的看著她。
傑伊的別墅很大，以前的時候這裏就是他們的急救中心，傑伊在比地麵上更寬大的地底裏弄了一個急救室，裏麵設備齊全，獨缺醫生，現在泰勒·洛夫安特把這缺陷給堵上了。
詹姆斯他們坐在急救室外麵的走廊上，看著泰勒帶來的醫生們把楓和土狼推進門裏。“他們會沒事的。”泰勒告訴眾人，但這句話沒起到任何作用，也沒人回她，她隻好笑了笑，然後就戴上口罩進入了急救室裏。
接下來的等待漫長而無聊，一個護士每隔半小時就會出來說些沒用的廢話，詹姆斯都懶得理她。在等了三個小時之後，索菲亞開始坐不住了，她在自己老爸的腿上不安分的動來動去，伯恩在多次命其安靜但無效之後，他隻好對眾人表示了一下歉意，然後就抱起索菲亞離開了。土狼在繼續等了幾個小時後就躺在椅子上睡了過去，冰狼從一邊拿起一根毯子蓋到了他身上。
“他和炎狼到底是什麽關係？”風狼看著冰狼的舉動問到，冰狼搖了搖頭：“這你得問詹姆斯，”他說，“我進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了。”
“他們隻是好朋友而已，”詹姆斯說，炎狼和土狼是他在一個撒哈拉的一個綠洲裏發現的，當時他們已經中暑了，倒在樹下，但手還是倔強的伸向近在咫尺的水源。詹姆斯當時隻是一個小小的雇傭兵，他不忍心見到兩人渴死便把他們救了起來。“他們告訴我說隻是想橫穿撒哈拉而已，”詹姆斯告訴冰狼和風狼，“但他們遇到了沙塵暴，等到天色再次放晴時他們已經不知道在哪了。”之後詹姆斯便留下自己的裝備交給他們，誰知他們就此跟上了詹姆斯。“他們隻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而已，”詹姆斯說，“兩個妄想橫穿撒哈拉的年輕人。”
他們又等了幾個小時，那個護士仍然如定時鬧鍾一般的每半小時出來一次，詹姆斯把小源放到一邊的長椅上，伯恩敲擊的力度看來有點大，他到現在還沒醒過來。詹姆斯他們在椅子上坐了半天，土狼在椅子上醒過來之後就被詹姆斯趕上樓了，這裏溫度有點冷，他可不希望再有人感冒。
晚上十點左右，泰勒開始間斷的出入搶救室，她的聲音很大，詹姆斯能聽見她大聲的命令。“給我鉗子！”詹姆斯聽到她吼道，接著又是一聲：“血漿！”詹姆斯靜靜的聽著，他忽然有種錯覺，仿佛自己是走廊上的四個人中最不受歡迎的。
一夜過後，搶救室的大門依然緊閉。
傑伊把早餐送下來，詹姆斯揉了揉一夜沒合的眼睛衝著他搖了搖頭表示還不想吃東西，其他兩人也是。“哦，都給我起來！”傑伊愣是把早餐塞到他們的手裏，“你們把自己餓死都救不了他們，所以現在就給我吃早餐！”
小源翻了個身，從椅子上掉了下來，詹姆斯上前把他扶起，發現這讓他醒了過來。
“這……這是哪？”小源問了一句，脖子上傳來的痛意讓他忍不住咧了下嘴，隨即他就想起來了船上的那一幕，想起了詹姆斯在他麵前幾乎氣急敗壞。“我真沒做過。”他急忙拉住詹姆斯的手說到，“我……我真的隻是夢到而已，我沒和蘭斯——”
“沒事。”詹姆斯連忙捂住他的嘴，“就算你真和他上過也沒事，我沒生氣。”還好蘭斯現在沒有在這裏，不然他肯定要嘲諷一番。“你睡了快兩天了，吃點東西好嗎？”詹姆斯拿起早餐說到，小源看到傑伊站在後麵朝他揮了揮手，他便回了個微笑過去。就在這時，泰勒推開急救室的大門，摘下自己的口罩走到他們旁邊。
“額……那個……我……”
“這裏有點冷，你和傑伊上樓去，行嗎？”詹姆斯見泰勒的臉色有些沉重便趕緊對小源說到，然而還沒等小源回話，他們便聽到了一個人死去的消息。“……那個躺在炎狼旁邊的人……好像叫金楓？很抱歉，他剛剛發生了一點意外，我已經盡力了。”
……
“你說什麽？”冰狼率先站了起來，泰勒對他重複了一遍：“我已經盡力了，他——”
“你騙人！”小源站起來吼道，接著他就往急救室裏跑去，冰狼一秒過後也衝了進去。
但他真死了。
小源看到楓的臉上還掛著一絲微笑，雖然有些扭曲，但那始終是笑。“不，他還活著！”小源愣愣的說著，他上前用力敲打著死人的胸膛，想在下一秒就能聽見那某顆心髒重新跳動的聲音，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直到詹姆斯上前把他拉開。
“他什麽時候死的？”冰狼保持著冷靜問到，泰勒露出一個抱歉的眼神：“就在剛剛，沃德。”
冰狼走上前去拉了一下死人的手。“不，你騙人。”他轉過身說到，“他的身體冰冷而且僵硬，死了有差不多幾個小時了……你沒救他，對嗎？”
“啊，這個……”泰勒開始出汗了，“我……我隻是覺得——”
“你殺了他！”小源朝她吼到，他想衝上去，但詹姆斯緊緊的拉住他。泰勒正了正臉色。“他在幾個小時前就死了，”醫生如實說到，“但……如果我那時候出來告訴你們的話，炎狼可能也就死了，我隻是——”
“滾！”冰狼朝她大聲吼道，泰勒渾身震了一下，然後就正正身子往外走去。“不就是死了一個人嘛，”她邊走邊說，“又不是隻有一個，反正瑞切爾也死了，他們的葬禮正好可以在一起舉行，這——”
“什麽？”小源愣了一下，轉過身去，“你說什麽？瑞切爾太太死了？”
詹姆斯朝泰勒使著眼色，但泰勒假裝沒看見。“是啊，死了，詹姆斯告訴我的。”泰勒回答小源，“怎麽，難道是我記錯了？”
“你該走了，女人。”冰狼抬起頭警告道，泰勒聳聳肩，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怎麽……瑞切爾太太他……”小源不敢相信的看著詹姆斯，他無法把那個代表兩個世界的字眼說出來，但詹姆斯點了點頭，告訴他事實正是如此。
“你在騙我！”小源用力的說到，他掙脫詹姆斯的束縛，然後轉身就往外跑去，詹姆斯連忙追了上去。“你……我想我還是離開，然後把土狼叫下來。”風狼開口對站在金楓前麵的冰狼說到，冰狼過了十來秒才回答他。“不，我和你一起去。”他抽了抽鼻子轉過身說到，風狼注意到他眼睛泛紅。“隻是個……我和他隻是，隻是……我和他並沒有認識太久，我是說，是說……我該哭的，對嗎？”冰狼不確定的看著他，風狼無言以對，他隻能站在門邊看著冰狼。“你走吧。”冰狼幾分鍾後坐到屍體旁目光有些呆滯的說到，風狼不確定這是在和他說話還是在和別人說話。
但他最後還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