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別哭了
更多的前因後果,沈眠記不清了。
她隻記得,當時還那麽小的江沉被推倒在地,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手裏握著一根木棍,一棍一棍,結結實實地落在他身上。
沈眠看著都覺得疼,但江沉卻像是早已習慣,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最後,好像是母親製服了那個滿身酒氣的男人。
沈眠衝過去,看到他滿身是傷的樣子,明明彼此不認識,卻突然淚如雨下。
她從小的生活環境,讓她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人用木棍打一個孩子。
江沉受了傷,但意識還是清醒的,他側頭看著她,許久後,手裏長形的啤酒瓶碎片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一聲,卻被她的哭聲掩蓋。
他開口對她說了第一句話——
“別哭了。”
那好像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麵。
想到這兒,沈眠突然覺得很慶幸,如果當年倆人沒有遇到……
大概是察覺到沈眠的視線,江沉側頭看了她一眼,問:“在想什麽?”
沈眠抿了抿唇,問:“我想到了我們的第一次見麵,你還記得是在哪兒嗎?”
江沉沉默垂眸,幾秒後,說:“奶茶店。”
沈眠搖頭:“我是說,眠眠和小橙子的第一次見麵。”
江沉身形一僵,再一次看向她,眼裏布滿複雜的情緒:“你記起來了?”
“有些記起來,但好像有很多事,還是忘了。”沈眠疑惑地問,“你既然記得我,為什麽之前沒和我說呢?”
江沉說:“不重要。”
“為什麽不重要?”
江沉凝視著她澄澈的雙眸,不急不緩,帶著歉意說:“因為那時候的我,對你不好。”
那段時期的回憶,就像刻在了他的腦子裏,離開福利院後的每一天,他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一遍又一遍地懷念。
可每次記起,他最為懊悔的就是,她像是上天派來拯救他的小天使,可他對她,卻完全不夠好。
她纏著他、逗他笑的時候,他態度冷漠,愛答不理。
她讓他做王母娘娘的老公的時候,他戳穿了她的幻想,害她大哭著說不想理他了。
她送他那輛嶄新的小汽車,也被他隨手放在了地上,沒有珍惜,直到她離開才偷偷撿起。
甚至連離開時,他也沒有和她說聲再見。
因為她的朋友太多,福利院裏所有的小朋友都喜歡圍著她。
當時的他覺得,自己離不離開,於她而言,大概沒什麽所謂。
雖然他覺得自己愧對她,但沈眠卻不這麽覺得。
“你對我不好嗎?可是我現在想起來,為數不多記得的事情裏,你都對我很好,就像第一次見麵,你都受傷了,還安慰我別哭了。”
江沉聞言,默默低下了頭。
如果他此刻坦白,當時的他說這句話,隻是因為覺得她的哭聲太吵了,他會不會被揍?
想想還是算了。
安靜了一會兒,沈眠收回架在他大腿上的腿,抱了個抱枕窩在沙發裏,輕鬆又愜意地說:“江沉,那段回憶,是很美好的,以後你想起來,也要這麽覺得。”
江沉低低應了聲“好。”
沈眠又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但她想起,江沉對她說過,想問什麽都可以直接問。
於是她試探著開口:“江沉,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打你的那個人……”
江沉說:“是徐詹國。”
“我知道,不是問這個。”沈眠小臉緊繃,嚴肅地問,“我是問,他還沒死嗎?”
江沉:“……”
“沒有,還在牢裏關著。”
當時畫漾製服了徐詹國,卻被掙紮的徐詹國在手臂上抓出了一道血痕,沈冽知道後,憤怒至極。
要不是徐詹國已經被拘留,江沉有理由懷疑,沈冽會自己動手。
畫漾倒是沒有因為自己受傷而生氣,她帶著沈眠,為江沉請了律師,聯合當地的兒童保護協會,幫他打官司,把徐詹國送進監獄的同時,徐詹國對江沉的監護權也成功被剝奪。
但那次並沒有讓他關多久,他到現在還沒出來,還是因為後來害死葉宜遙父親的事情。
沈眠歎了口氣,有些可惜的同時,又想起一件事:“對了,我媽說她和我爸當時還想讓你住到我們家的,你那時候為什麽不肯啊?”
江沉想起,畫漾確實問過他,願不願意住到沈家。
他也明白,直白來講,那就是領養的意思。
但江沉拒絕了,因為他聽人說,光虐待這一項罪名,判不了徐詹國多久。
以他那種無賴的性子,出來之後,一定會找到領養他的人家撒潑,一旦他知道領養他的人還是把自己送進監獄的人,那他一定會報複。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沈眠本來過得那麽幸福。
他不希望給她帶來一絲一毫受到傷害的可能性。
所以,他寧願住到了誰都不願意住的福利院,直到江永青看到新聞認出了他,並把他帶回江家。
但在沈眠麵前,他沒有提起這些,隻低聲回道:“被你家領養的話,我就是你哥哥了。”
沈眠信了,於是耳朵也紅了。
沒想到當時小小年紀的他,居然會考慮這麽多。
氛圍曖昧,客廳裏安靜了好一會兒,沈眠才又有感而發:“真幸運那年我們遇到了,不然我都想象不到,你現在會在哪裏。”
以腦海中那段他被打的記憶來看,如果當時他父親沒有被抓,沈眠不敢想,他能不能度過那段歲月。
江沉目光沉靜,漫不經心地伸手替她倒了杯溫水,而後半開玩笑似的說:“大概在監獄吧。”
“你別瞎說。”沈眠的表情嚴肅了下來。
江沉把手裏的水遞給她,“開玩笑的。”
“嗯。”沈眠接過喝了一口,溫暖的感覺充斥整個身體,讓她不自覺籲了口氣。
江沉盯著她微微泛紅的耳朵,忍不住因她剛才的話出神。
他不知道,如果沒有遇到她,現在的他會在哪裏。
他隻知道,那一天,陰雲密布,四周很暗。
如果不是她的突然闖入,那他手裏的那片啤酒瓶碎片,一定會刺進他那所謂父親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