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兩個惺惺相惜的遲暮美人
當寧春來從上海回來時,發現公公已經完全臣服於她媽的淫威之下。媽讓公公吃飯,公公就拿起勺子吃,媽讓公公下床活動,公公便乖乖掀開被子,坐上輪椅,然後媽推著他,並將準備好的水,紙巾和一些吃食交給公公拿著,在太陽底下走得虎虎生風。
公公永遠只服氣那種敏捷而霸道的女人,比如寧春來她媽,比如之前的馬姐。古立的養母黎進蘭就是過於柔弱,才慣得這個老男人熊貓脾氣,並恣意任性了許多年。
古立站在寧春來旁邊,也在看花園裡坐在輪椅里的父親和推著輪椅的丈母娘。然後他說,謝謝。
寧春來不明所以,張著嘴看著他。
古立說,如果沒有你和你媽,這次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古立說的是實話,他歷來缺乏和父親鬥爭的經驗,但是寧春來打了一個精彩的頭陣,然後她媽來更是搞定了一切,他從心底里感激這對雖然手法簡單粗暴卻出奇有效的母女。
然後古立問,這次去上海,感覺怎麼樣?
寧春來臉上的笑意慢慢凝固。
因為這次上海之行,她沒有任何收穫。
簡單總結一句就是,她此生從未見過如此場面宏大的集體溜須拍馬,所有人在見到另外一個人時必須使用的辭彙是「久仰大名」,即使他並沒有聽說過對方。
寧春來像只驚恐地鶴,在這個讚譽和奉承滿天飛的地方顯得格格不入。知道她的人不多,那些耳熟能詳的所謂大神甚至根本就沒時間聽她介紹完自己,轉頭就去名氣更大,資源更好的人面前點頭哈腰。
然後不斷有人來找她談合作,這讓寧春來多少興奮了些,隨即卻迎來更大的一盆冷水,協作都是有償的,也就是寧春來必須交多少錢,才能換來在網站加精上推薦熱榜的待遇,如果她的作品被人看中買走,那協作方要分走六成的收益。
這就是此次盛會的目的,把幾百個在文學路上苦苦掙扎的寧春來誆了來,只為了更大的經濟利益。
寧春來十分失望。晚上花樣男請她吃飯,如今的花樣男西裝革履,春風得意,儼然人生贏家,對比寧春來,則顯得她更加失意。
花樣男說,別鳥他們!
寧春來沉重地點頭。
花樣男接著說,春來,你要寫下去,不為成名,只為你自己。
我沒有自己了。寧春來說,因為我結婚了。
花樣男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她。
結婚了就要擔負不一樣的責任。寧春來說,我現在已經不抵觸這件事了。
因為你被招安了。花樣男冷笑,被古立洗腦了。
寧春來笑了,有時候被洗腦不是一件壞事,你相信嗎?他也在被我洗腦,如果你也遇到了喜歡的人,也會被她洗腦的。
才不會。花樣男說,我恨你們女人。
也恨朱曲曲嗎?寧春來說,你接受了她給的更高的職位和待遇,你要恨人家可太沒有良心了。
朱總不一樣。花樣男正色道,她是個為自己而活的女人。許多人誤解她,覺得她霸道,其實她孤獨而脆弱。
花樣男用文學的語言形容一個不停給人使絆子添麻煩的女土豪,這讓寧春來有些感覺不爽,但很快,她悟出了問題,敏銳地問,你喜歡她?
胡說!花樣男馬上反彈,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寧春來說,你也是為自己而活的人,喜歡就去追唄!
花樣男不說話,悶頭吃菜,於是寧春來篤定了,他肯定對朱曲曲有感覺,否則以他的臭德性,不和她辯個地老天荒他就不姓揭。
想到這次失敗的上海之行,寧春來半晌不說話,古立就在這時忽然說,你不能放棄。
寧春來愣住,遲疑地問,什麼?
古立說,寫作。
古立說,以前我無視你的理想和追求,是因為它們不能創造實際的利益,我為自己的這種膚淺,向你道歉。
古立說,如果你願意,我們來重新梳理一下你的寫作路徑,制定系統的計劃和目標,我可以幫助你。
寧春來聽得呆住了,竟忘了回答。
古立看著她,篤定地問,你願意信任我,對嗎?
半晌,寧春來才吶吶地問,你為什麼改變了主意?
因為……古立笑了起來,你去上海這幾天,我把你所有的小說都在網上找出來讀完了。然後不得不承認,你很有天賦。
古立沒有告訴寧春來的是,那幾天他讀她的小說,笑倒在床上好多次,沒想到這個在自己枕邊嘰嘰歪歪的女人,原來腦子裡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能寫出這麼多令人捧腹的語言,這幾天,他等於是重新認識了寧春來,而他讀別的書從來沒有笑成這樣過,他也很少讀消遣的小說,高中曾有一段時間迷戀過,然後被古承風揍得再也不敢碰。
寧春來不相信地問,你是說,你要包裝我?
不能用包裝這個詞。古立嚴肅地說,聽上去像騙子。你是有實力的,不是嗎?
寧春來向他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命令道,咬一下。
古立皺眉看著她。
咬一下,確定我不是在做夢。寧春來說,你居然誇我咧!
古立無奈,但仍然咬了一下。
寧春來說,不痛,但仍然能感覺到真實。她伸出雙手,捧住古立的臉,命令道,低一點。
古立聽話地稍微俯下身。
寧春來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雙臂滑下,摟住他的腰。
蓬勃的情緒在二人之間不可救藥的漫延,寧春來又放老招了,她攀住古立,像只猴似的使勁往他身上蹦。
摩挲中她忽然說,這幾天你吃什麼了?腰都粗了。
還不是你媽喂的。古立說,她給我爸做病號飯,硬要逼我也一起吃。
親熱繼續,兩個人都脫得只剩內衣,這時忽然門鈴大作,並響得契而不舍。
寧春來惱怒地大叫,誰啊?不在!
春來!是我!門外的聲音,是牛小潭。
寧春來只得放開古立,像放開一塊烹飪好的鮮肉,她打開門,牛小潭站在門外,卻並不進來。
牛媽,你怎麼來了?寧春來問。
那個……牛小潭伸手比劃了兩下,給我拿兩塊創口貼,你爸把手指划傷了。
寧春來大吃一驚,來不及詢問,一轉身,古立已經將創口貼拿了過來。
怎麼回事?古立問。
牛小潭笑笑,沒什麼,他要伸手打我,沒打著,手在花架子上拉了一道口子。
你們怎麼……古立和寧春來看了看,兩個人心裡想的一樣。
牛小潭卻不再解釋,轉身匆匆下樓。
小區外面的人工河邊,牛小潭將創口貼遞給寧春來她媽,寧春來她媽將古承風的手指扯過來,一邊包紮一邊說,下次再亂打人,知道懲罰是什麼嗎?
古承風氣咻咻的不說話。
寧春來她媽篤定地說,不給你做糯米雞,一輩子不做,永遠不做,求我也不做!
這大約對古承風來說是個大殺器,而且寧春來她媽親測有效,所以古承風不再拿凌厲的眼風掃來掃去。
牛小潭接著說,我就是來看看你,你那麼激動幹什麼?你都不能動彈了還這麼大脾氣,真是的!
就是!寧春來她媽接話,人家就是來看看你,也不和你怎麼樣,你怎麼這麼自作多情?以為人家還惦記你呢!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兒,誰還惦記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安心養病吧,沒人搶你,也沒人搶你兒子!
兒子也是我的,我想他就來看看,你也管不著。牛小潭接著說。
不僅管不著,作為父親,你有幫助他們搞好母子關係的義務!寧春來她媽接過話來,而不是從中製造阻礙,冤有頭債有主,你造的孽,承受後果的卻是別人,公不公平你說?
滾,你們都滾!古承風在兩個女人的夾擊下,糯米雞也不能威脅他了,他拍著輪椅,發出咆哮。
兩個女人轉身就走,走了十來米也沒有回來的意思。
古承風茫然地看著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大太陽底下,他像一隻曬焉的老南瓜。
十米開外,牛小潭擔心地問,不會有問題吧?
不會。寧春來她媽篤定地說,這種人就得這麼治,放心,我治了幾回了,一回比一回效果好。
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古承風憤怒又無奈的吼叫,回來……你們就這麼走了我怎麼辦?給我回來!
兩個女人這才站住,相視一笑,然後轉身朝古承風走過去。
古立和寧春來就在這時趕到,看著兩個媽推著爸的輪椅,有說有笑地從河套那端走過來,他們驚呆了。
古立再想不到,困撓他許久的親生母親和父親和解的問題,卻被丈母娘粗暴隨意地解決了。他甚至連牛小潭什麼時候和丈母娘聯合起來的都不知道。
其實這並不難理解,如寧春來她媽這樣的古道熱腸,以及流淌在身體里的八卦血液,還有曾經開過婚介所的職業習慣,怎麼能放任牛小潭這樣的世紀糾結,當然非要幫她解開了不可。
兩親家母第一次見面就十分投緣,因為寧春來她媽說實話年輕時真算個美人,而牛小潭則是公認美到老的人,兩個遲暮的美人,又都深愛著寧春來,所以沒理由不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