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那是在楚千乘高一暑假時發生的事。
因為他在高中的學習成績有所提升，年級排名還到了中間的位置，楚爸非常高興，所以這個暑假不但沒有限制他的行動，還給了他不少零用錢。
那天是個周五，還是電影《阿O達》首映的日子。
當然，電影這件事不是楚千乘關注的重點，他只是在去電影院附近一下新開的網吧時，發現影院門口掛滿了阿O達的廣告牌。
他還被廣告牌上的藍臉人類吸引了，駐足看了一會，然後才進網吧。
當時英雄聯盟國服已經發行了一年多，儼然成了整個網路遊戲圈的當紅炸子雞，網吧里到處都是打英雄聯盟的，各種叫嚷聲此起彼伏。
作為資深網癮少年的一員，楚千乘也毫無懸念的沉迷在這個遊戲里。實話實說，他學習的一部分動力就是能自在的跑出來打遊戲。
這一打就是一整天，他上午鑽進網吧，直到傍晚才邁著虛浮的腳步走出來，準備回家吃飯。
楚千乘正巧趕上電影散場，絡繹不絕的人流從眼前穿行而過。他目無焦距地發著呆，腦袋裡還在回想剛才贏了的那把比賽，他用薇恩carry全場，毫無懸念的是本場比賽的MVP，結束遊戲還有兩個隊友加他好友，問他要不要一起排位。
他沒加，他們太菜了。
熙熙攘攘的人流漸漸稀疏，楚千乘正要邁步向前走，一對年輕男女說笑著從他眼前走過，他的動作頓時定住了。
那個女孩子留著及肩的黑色長發，兩鬢的頭髮梳起，在腦後斜扎著，顯得俏皮可愛。
——與他幾小時前在飯桌上見到的樣子別無二致。
他當時把半張臉都埋在了粥碗後面，不住地偷偷打量，想著把她的頭髮打散，她會不會無奈地柔聲抱怨，然後再讓他幫她重新梳好。
那時他的手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穿過她的發，再嗅聞她和他同款的洗髮水味道。
這些想象讓楚千乘的身體發熱，臉也羞澀地泛起紅暈，他連忙把臉又埋進碗里，西里呼嚕的把東西都吃掉，連自己最喜歡的海鮮粥的味道都沒吃出來。
在回憶的時候，楚千乘的視線一直不由自主地追隨兩人，腦袋直接轉了個180°的彎，回過神來時，人已經跟了上去。
他跟著幹什麼？
楚千乘半低著頭，邁開的每一個腳步都踩住那名陌生男子影子的腦袋，惡狠狠地，好像這樣做就能把那男子從喻檸身邊推開，再換自己上去。
他就是想看看。
看什麼？
看他們為什麼一起看電影？看他們是不是在一起了？
這想法讓楚千乘瞬間心悸的無法呼吸，好像心臟猛地被提到真空中一般，冰冷又逼近死亡。
他想到自己收在書桌里，幾經踟躕也無法遞出的信，動作僵住，腳步無法邁開。
剛巧前方的年輕男女也停在了街道旁的一家奶茶店前，喻檸上前點單，而且還是她掏的錢，那個男的就在邊上手插褲袋瞧著，一動不動。
搞什麼？奶茶還要女孩子買嗎？
「付子初，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喻檸把插好吸管的奶茶遞給她口中叫做付子初的年輕男子，同時道，「果然IMAX就是不一樣，難怪根本買不上票。聽說為了播這部電影，國內的很多電影院都新裝了IMAX銀幕，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看個電影都這麼困難。」
付子初先是拿手扒拉了幾下吸管，喝了一口，然後才答道：「我也是有朋友在電影院工作才有票的。」
就在幾步之遙外的楚千乘嫉妒地看著兩人互動，明明喻檸笑得那麼可愛又好看，那個男的卻像看不到一樣就知道看那吸管。
那吸管還是喻檸給他插上的！雖然在家裡的時候，喻檸也有這種瑣碎的照顧人的習慣，她現在這麼做應該也是下意識使然，但他還是恨不得把喻檸推回家裡。
憑什麼這男的心安理得的享受喻檸的照顧！
付子初在擺弄了一會吸管后，快速掃了眼喻檸，她正在專註的吸奶茶里的珍珠，沒有看他。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付子初不由得心跳加速，他將汗濕的掌心在褲子上蹭了蹭，突然喚了喻檸一聲。
「喻檸，」兩人的視線對上，付子初緊張地提起氣，慢慢扯出早晨在家裡練了有小半個小時的自信笑容，他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喻檸明顯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他，沒有答話。
「我媽媽都不會把奶茶的吸管插好再給我。」他開始舉證，「而且高三坐同桌時你還總和我分享你的零食。大一我們雖然不在同一個城市上學，聯繫卻也沒斷過。」
付子初越說越有底氣，一開始稍微有些氣虛的聲線也堅定了起來。
他滿懷自信地伸手，將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置於喻檸面前，「正巧我也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喻檸驚愕地看了眼他伸過來的手掌，又看向付子初的表情。
男孩子俊秀的臉上是自信的笑容，大概因為自己說的話，他的面色微微發紅。
他為什麼會這樣想？
付子初說的話以及他的表情，一瞬間就讓喻檸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當初父母鬧離婚時，她的爸爸就是用同樣的表情，同樣的動作要求她和他走。
她為什麼要和他走？
這種恬不知恥，把第三者都帶到家裡來的人，究竟從哪裡來得自信認為她會選擇他？
因為他買的洋娃娃？新衣服？他給的零用錢？
相近的情緒感染了喻檸，她的表情慢慢沉了下來。
她實在是對這種莫名的自以為是和自信感到非常的不可理喻和厭惡。
如果說在此之前，她因為與付子初同桌，並且欣賞他的一些品行，同時也因為兩人興趣相投而想要維持與他的友誼。那麼片刻前他說的話，足夠將這一切都磨滅掉了。
她盯著他，輕聲問道：「男性都是這麼自以為是的嗎？」
聽到喻檸的答話，付子初自信的笑容明顯裂了個縫。
喻檸搖搖頭，「抱歉，我不知道我的行為會讓你有這樣的誤會。」
而這樣的誤會，也讓她感到非常低落，一方面是因為失去了友誼，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又想到了不好的回憶。
喻檸從錢包里抽出一張紅色人民幣，塞進付子初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中。
「我不喜歡你……」她頓了頓，下定了決心，「我們也不要再聯繫了。」
說罷，喻檸嘆了口氣，非常失望的樣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圍觀了全程的楚千乘完全被這急轉而下的劇情驚住了，下巴差點掉下來。
他從未在喻檸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她總很溫柔，漂亮的眼尾會因為笑容而上挑，嬌俏可愛。即便是生了氣，也只會微微漲紅著臉，輕飄飄地批評幾句不痛不癢的話。
她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重話。
楚千乘瞬間慌了手腳，他想到自己抽屜里的信，因為對喻檸的感情與付子初相似，他不由自主的將自己套入付子初的角色里。
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得到相同的答案，他開始不住地反思自己是不是也做過喻檸討厭的事，也曾讓她露出剛才那樣的表情。
喻檸剛才說了什麼？她是不是說男性都這麼自以為是了？
楚千乘開始拚命回憶自己平時在喻檸面前的表現。
他是不是給喻檸發過簡訊說這次英語月考能考100分結果最後才得了個59？
他是不是和喻檸約定要同一時間在不同城市一起晨跑，結果喻檸給她打了好多個電話他最後還是沒能爬起床？
楚千乘焦慮地咬起了手指甲。
他還幹了什麼？
他轉頭往公交車站的方向走。剛才還讓他嫉妒的恨不得把人丟進下水道里的男孩，早就被他拋到九霄雲外了。
他在車站等了一會，茫然看著馬路，六神無主的，還差點錯過公交車。
公交車上的人很少，他上車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後排的喻檸，她可能是從上一站上車的。
喻檸也是立刻就看到了他，開心的沖他招手。
楚千乘強忍著衝下車的衝動，一步一挪，車都開了半站地才挪到喻檸旁邊的座位。
「好巧啊。」楚千乘緊張的冷汗直流。
「你出來玩嗎？」喻檸沒有發現他的異樣，笑眯眯的問道。
楚千乘小心翼翼的覷著喻檸，從她臉上完全看不出剛才的憤怒痕迹。
他應該怎麼說？怎麼說才能不顯得自己很自以為是？
像什麼……你是不是故意等在這裡？——對，這個肯定不能說。
你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跟蹤我了？——絕對錯誤。
楚千乘張了張嘴，盯著喻檸柔軟的手，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把這雙手牽在自己的手裡，十指緊扣。但剛才，這隻手可是冷酷無情的把錢塞進了另一個男孩的手裡，就像給分手費一樣。
楚千乘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強制讓自己冷靜下來，「我不是，我是，我是來打遊戲的。」
「咦？你不是說最近都不打遊戲了嗎？」
啊？他回答錯誤了嗎？
「我我我我說了嗎？」
喻檸沒有深究這件事，她擔憂的看著面色蒼白的楚千乘。
「你怎麼了，怎麼流了這麼多汗。」她從手提包里拿出紙巾，替他擦汗。
楚千乘僵住了身體，沒有動，他嗅到了薰衣草的味道。
喻檸又去摸他的手，小聲驚呼道，「你是不是感冒了？怎麼手也這麼冷。」
於是她又握住他的手，用自己溫暖的體溫去感染他。
楚千乘慢慢平靜下來。
他側過頭看到喻檸腦後紮起的小辮子，幾束頭髮因為比較短，支棱出小扇子似的碎發。
喻檸對自己是不一樣的。
因為他是家人。
這是家人獨有的待遇。
那就這樣吧。這樣就很好。
他應該摒棄掉那些不應該有的渴望。
但是渴望又總是不受他控制的掙扎。
「檸檸……」
「叫姐姐！」
「你將來會結婚嗎？」
「會的吧？」
「你想找什麼樣的？」
「唔……成熟的吧。」
「成熟的？」
「就是……年紀比我大的？」
「年紀大的就一定成熟嗎？」
「反正……年紀差不多的想法都很幼稚。」
「想法很幼稚嗎？……那還有什麼別的要求呢？」
「那可就多了。希望他帥，希望他對我好……嗯，最好還有錢。哈哈。」
「還有呢還有呢？」
「身材？身高？差不多就這些了吧。我都沒想過。」
「這樣啊。」
雖然我這輩子都沒法做到比你大。
但我可以成為你喜歡的樣子。
希望你能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