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禪房花木深
寺院裏玄照大師的禪房燃著使人心靜的香,一進門便可看到牆上掛著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聽雨,悟道。房內的布置簡單明了,禪意十足。
玄照大師手持佛珠盤腿而坐,閉著眼虔心念佛,一聲佛號,拔一下佛珠,花白的眉毛和胡子襯的他更加慈眉善目。
薛暮晨和容淮同樣盤腿坐在蒲團上,各自安靜地品著茶,房外的台階上落下幾隻覓食的小鳥,啾啾鳴叫聲不斷,高大的貝葉棕下一枝枝黃薑花盛開正旺,綠色叢中點點白花,其形似蝴蝶翻飛,飄浮著沁人心脾的芬芳,仿佛遠離塵世的高潔雅士。
忽然,其中一隻小鳥羽毛炸起,落在另一隻小鳥身上狠狠啄了幾下,就因為搶食不過怒發衝冠,薛暮晨瞬間想起了衛窈,看著眼前這一幕他不自覺的彎起唇微笑起來,眉眼中慢慢染上能夠融化人心的暖意柔情,不知衛窈現在如何了。
回眸發現容淮一雙黑幽幽的眼眸裏帶著似笑非笑正望著他,薛暮晨倒也從容收回唇邊的笑意,揚起眉和容淮對視著。
容淮淡笑搖了搖頭,捏起眼前的精小陶瓷茶杯獨自喝起了茶。
記憶中薛暮晨這個人非善非惡,情緒從來都是陰晴不定反複無常的,兄長時常提到薛暮晨,說他看著麵冷,實則心更冷酷無情,比他父親薛成業手段多樣手法狠厲,明著裏完成不了的事情,背地裏強行用些法子讓對方乖乖服從。薛暮晨除了有著雄厚的家庭背景,他似乎還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身份,和一些秘密組織,隻是這些事薛暮晨做的很隱蔽,查無可查,一切隻是猜測。兄長也特別交代過,除了不必要的應酬,最好不要和他們薛家有什麽交集。
可就是這樣一位讓人難以猜透的富家少爺,不顧世俗眼光帶回一個家世平常普通的女子,甚至承諾與之拜堂成親,即便是自己淡泊名利,無欲無求,也難以做到此步,摒棄傳統,不顧大局。
玄照大師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便問兩人:“兩位施主考慮的怎麽樣了?等寺院翻修完成後,海棠山和福臨寺免費對外開放,這樣可以接受更多的香客,不至於讓他們止步與山腳下瞻仰不得我佛真容,也算功德無量了。”
薛暮晨說:“我不讚同,海棠山的日常巡查維護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如果免費則會有更多的香客登山,對於環境保護這一塊又是金錢輸出,一旦免費開放,這筆銀子將由哪方負責,再者說,收取費用也是變相約束香客數量和質量,人多免不了有些道德敗壞之徒,故意破壞。”
玄照大師說:“老衲認為眾生平等,我佛慈悲,不該用黃白之物約束他們燒香拜佛的誠心,將他們拒之門外,主持曾想過建一座偏殿收留無家可歸的流浪者,若是世人都抱有一顆善舉之心,不過於追求那些身身外之物,我相信總有一天塵世無亂,歸於圓滿。”
薛暮晨不參佛悟道,他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隻明白,這世上每個人都有需要,哪怕呱呱墜地的嬰兒,而需要的前提下就是有足夠的物質條件。
“人世從無圓滿一說,隻要人活著就有思想,有思想就有矛盾,我想玄照大師你的想法和你自身的處境就是矛盾的,你不看重金銀,莊嚴隆重的古刹從何而來,寺中一眾和尚衣食住行從何而來,大雄寶殿中那三尊玉佛,鎏金邊嵌寶石,這不都是金銀堆起來的。顯然易見,金銀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是世人為了圓滿而奮鬥的目標,甚至是和神明溝通的紐帶。雖然我不是貪慕錢財之人,我的理解是衣可遮體避羞,錢可消災避難。”
容淮說:“咱們暫且不論金銀的重要性,就免費開放這一事所產生的任何費用,我想就由容家承擔吧,方才上山之前,山腳下跪著許多善男信女,他們沒有條件,無法登山,卻在山腳下跪拜佛祖,讓我很是動容,免費開放應該是對他們最大的恩賜吧,也算是功德一件。”
薛暮晨望著容淮,淡淡說道:“容公子如此大義真是讓人感動。”
容淮對薛暮晨同樣抱一淡笑,他轉過頭對玄照大師說:“至於新建偏殿收留乞兒的事,還是容我回家和兄長商量一番,製定方案後在轉告給大師。”
玄照大師連說幾句善哉善哉,便不在言語。
重新翻修福臨寺就由容家做主,召集隴城所有的名流世家一塊商討,從募捐到施工選材,不是三五日就能決定好的事,需要從長計議。
三個人又說了些別的事,薛暮晨和容淮就告別玄照大師,一起離開禪院。
容淮往前快走一步,用身體攔住欲想下山的薛暮晨,他說:“薛公子請慢,我們到前麵亭子裏休息片刻,容某有事要和薛公子說。”
“抱歉,我現在不便,有人在山下等著我。”
容淮看他並不是故作急切要離開,也許他很在意山下的那位姑娘吧,於是就笑道:“不急,就是兩句話的事,上次運往容家的衣物,衣料上有毒。”
薛暮晨一頓,他定定望向容淮,發現容淮一臉認真,而且素來聽說容十三公子不是愛鬧玩笑之人,薛暮晨微微眯起眼,薛家衣坊裏出來的貨物竟然有毒!此事非同小可。
“落風,我現在一時半會兒走不開,你去接衛窈和茉芯,帶她們來山上等我。”薛暮晨往身後空無一物的貝葉棕樹叢中吩咐道,一陣風飄過,樹叢中的枝葉晃動幾下逐漸平靜。
容淮略微詫異的目光從樹叢中又轉回薛暮晨身上,沒想到他身邊還有這樣一位高手,自己武功高強卻沒注意到身後的樹叢中有個人,不知是自己的大意,還是對方功夫遠在自己之上。
“如果容公子所言不虛,我會回去徹查到底,不放過每一個環節,給容公子一個交代。”
“此事如果不嚴重我也不會告知與你,上百套衣物中,有三十九人出現不同程度的中毒症狀,其中有十八人最為嚴重,全身長滿蠶豆大小的水泡,有七人已經出現全身潰爛的症狀,這病情來勢洶洶,時間緊迫,請了兩位大夫都瞧不出問題所在,隻是開了些清熱祛毒的皮膚藥抹上,往下發展誰也不能保證有沒有生命危險。不知薛公子家可出現過此類問題?”
“沒有。不知容公子怎麽斷定就是我們薛家衣坊裏出來的衣物上有毒,而不是別的東西。”
容淮又是淡淡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讓他高雅如水墨畫一般的容顏有了些暖意,像是漫天晚霞,光輝燦爛。
“你們送來的衣物由我們統一發放下去,她們穿上後僅僅過了一天先是局部出現疹子,然後逐漸加重,而其他沒有發放新衣物的傭人,則安然無恙。”
薛暮晨冷笑:“就算如此,怎知是從衣坊裏出現問題,而不是半路上有人動了手腳。”
“據我所知,這批衣物可是你們薛家有高手專門送來的,即便如你所說,是半路上有人在衣物上下毒,那也是你們薛家的責任,看管不嚴造成的,不是嗎薛公子。”
容淮的臉上一直帶著溫和笑意,仿佛穿過雲層的柔風,從四麵八方掠過,渲染力那麽強,總是能讓人忍不住跟著他的笑顏一起微笑起來。
然而薛暮晨可不是能隨人心情變化而改變心情的人,他一直沉著臉,兩人站在貝葉棕樹下的台階上,互望著彼此。
來來往往的小姐丫鬟們停下腳步,遠遠的將他們圍觀起來。
今天真是走運,有幸遇見兩位隴城俊俏公子,小姐們不管身邊停留的人認不認識,都激動的在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議論著薛暮晨和容淮。
薛暮晨在沉思時眉眼越發的深邃,眼中充滿睿智的光芒,此刻的他一頭青絲依舊用發冠全部高高束在頭頂,幹淨利落,長發垂落在身後,一直到他精瘦的腰間。
而容淮一身白衣飄逸,白色綢帶束發,餘下的黑發在風中溫柔的飄揚著,樹下斑駁的光影好像為他鍍上一層柔和的白光,美輪美奐。
她們大多豆蔻年華,麵對成熟穩重不失英俊的薛暮晨,說沒有怦然心動那是假的,同時又淪陷在容淮陽春三月似的微笑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