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幻境往事
於是小餘生就跟著謝大哥走了。
那時謝大哥也還是個孤家寡人,父母剛剛辭世,又無妻兒,家裏多了一個人,也多了一分生氣。
小安生很乖,每日謝大哥一上城牆,他就開始打掃家務,謝大哥對他好,他亦帶謝大哥如親兄,他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待著,鄰居問他什麽也隻是不冷不熱,不卑不亢的回答,有時還會適宜微笑。
他的微笑讓人如沐春風般的溫暖,也成為了他的一張麵具,掩飾他心中的無情……
不久,謝家小哥收留了一個乖巧小男孩的事情傳開了,引的不少人來看,當然護城人也不落下。
這日,一群護城人在謝家做客,忍不住就在院子裏切磋武藝,小安生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看得目不轉睛,津津有味。
謝大哥也看見了這一幕,心下喜然:這小子喜歡練武?
仔細琢磨一下,小餘生來他家裏也有些日子了,身上的傷也七好八好了,就是身子骨太弱,看來還要養幾日才行。
畢竟練武這件事情越小越好。
那幾個護城人走時還笑道:“哈哈哈,小謝呀,你這撿來的孩子真的是個寶呀,剛剛看我們比試都快流口水了,你也可以教教他,說不定還能進護城隊。”
雖然知道這幾個人沒有什麽壞心眼,隻是嘴上不好,可是謝大哥還是更正道:“他是我弟弟,如果他想練我肯定教。”
那日也就這麽過去了,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謝大哥每次回家時都會感覺小餘生一副氣喘籲籲的模樣,像是受了多大的訓練一樣。
但謝大哥沒有問出口,這一日,謝大哥故意偷偷提前回來,卻在家裏沒有找到小餘生的身影,心下一驚,慌忙出門尋找。
終於,在安康河畔下遊找到了那一小小身影,他拿著一根樹枝,手上招式和那日那些護城人在院中比試的招式相同。
謝大哥鬆了口氣,就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小餘生練功。
不一會兒,喊道:“向前刺出去時手臂抬高,用力。”
小餘生也隻是回頭看了眼謝大哥,手上招式不停,十分流利的打完。
小餘生一邊打,謝大哥一邊糾正,小餘生一邊改。
此後,餘生每日都會到安康河畔下遊練功,風雨無阻,雷打不動,有時謝大哥也會跟過來,有時候也不回來。
某一下雨天,鄰家主人見小餘生又要出門,就連忙找出了一把傘交給了小餘生。
歎道:“孩子,練功什麽時候都可以練,這下雨天的,回來還不生病了?”
小餘生笑道:“伯伯,我想早一點保護安城,我會用一生來守護它。”
這一句話如果從別的孩子口中說出來,那肯定也是笑笑鼓勵一下,可是卻是從小安生嘴裏說出來,所有人不得不信。
所有人都知道小安生之前是個小乞兒,想來也是懷著赤子之心來報答安城對他的收留。
日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謝大哥成親了,安生也有十五六歲了,看著滿院子的親朋好友,帶著笑意跟著謝大哥招呼。
其實他已經發現了他的心是不同的。
謝大哥收留他,教養他,按理說他應該對謝大哥滿懷感恩才對,可是他的心沒有一絲波動。
謝大哥受傷,他也隻是詢問一句,默默給他上藥,不管這個對他有救命之恩的謝大哥發生了什麽事,他都心如止水,一點漣漪都不曾有過。
想今天,他應該為謝大哥感到高興的才是,可是他心裏依舊沒有任何反應,能做的也隻有微笑著。
他的心有多平靜?
有時平靜到他都會以為他沒有心,隻有當手掌撫摸著心口,感覺著那強有力的跳動時他才會覺得他還活著。
他懂得所有的情緒,可是他的心卻不能做出任何反應,他不想管安城裏的百姓如何,他隻想把安城保護好。
他也知道很矛盾,可是,他腦海中有個聲音告訴他:你隻需要保護安城即可,不要幹涉城中百姓生活,否則你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謝家很小,也就兩間臥房,安生看著謝氏夫妻整日出雙入對,有時他還不得不避嫌,畢竟他和謝大哥不是親兄弟。
這一日晚上吃完飯,謝大嫂正好收拾桌子,餘生就說道:“大哥,大嫂,我想搬出去住,我已經看好了,東城小巷裏有一間小院,僻靜,很適合我。”
謝大哥和謝大嫂心中對這個弟弟也是十分疼愛的,自然舍不得他出去,可不管如何,安生心意已決,兩人再勸阻也沒有用,也就同意了。
第二日餘生就收拾好了行李,搬出了謝家。
搬出去的第二年他成功的加入了護城隊,小小年紀輕而易舉的打倒對手,也可以說在安城轟動一時了。
自此每日日出上城牆,日落下城牆,一個月回一次謝家,平淡無味,反反複複,不交友,卻因為他的笑臉得到了不少的讚許。
本以為他的餘生會一直這麽平平淡淡的過去,然而上天卻讓他遇見了雨中的她。
原本平靜的心,被濺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他控製不中心中的情緒。
他知道。
他不該管,不該看,不該理,可是他的目光,他的心,他的腦海總被那脆弱的人兒牽動。
那個脆弱的小人兒堅強,樂觀,積極,她會把他送給她的雨傘視若珍寶,她會為他縫補衣服,她會時不時的流露出對他的愛慕。
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心丟了……
但那又怎麽樣,丟了就丟了,他並不反感,每次和青巷依待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會覺得他也是人,他原來也是有感情的。
腦海中一遍又一遍提醒他的聲音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忽視。
他,要和青巷依成親了。
這日,餘生回到了他的家,家裏已經被布置的像模像樣,喜氣洋洋的。
他從衣櫃裏取出那把斷裂的傘,用刀割破手賬,血滴在傘上,傘的斷裂處竟然慢慢複合,而餘生手掌上的傷口慢慢愈合,最後隻有一道微紅的印記。
……
白悠悠看到這一幕,又些不可思議,溫言倒是沒什麽震驚的,替白悠悠解釋道:“他雖然沒有了記憶和修為,但他的身體卻還是受他的魂魄影響,變得又些與眾不同。”
白悠悠點點頭:“難怪他這麽信誓旦旦的給青巷依保證,原來他的血就和樹膠一樣呀,不但能粘東西,還能恢複原狀。”
溫言:“.……”
怎麽被你一說,就變了味道呢?
……
傘的傘骨修複好了,餘生又找了宣紙覆蓋在傘麵,又滴上血,等血融合後傘麵恢複如初,若不仔細看,到還真是看不出什麽端倪。
一陣微風吹開了沒有關緊的窗戶,餘生看了眼,就放下雨傘去把窗戶關上,回頭竟然發現屋裏多了一個人。
那人身穿紅色鬥篷,臉上待著一個黑色的玄鐵麵具,右手虎口處有一個類似於龍爪的圖騰,散漫的坐在椅子上,左手把玩著那把雨傘。
餘生防備的看著那人,道:“你是何人?”
那人聲音有些沙啞,道:“我是誰你不用多管,我來隻是想要提醒你,你和青巷依成親之日,便是你劫難降臨之時。”
餘生道:“兄台,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所說的話我又能信幾分?”
“你無父無母,心如寒冰,身體與凡人不同,腦海中常常有聲音,我說的可對?”
餘生一驚,除了第一個,剩下的三個他從未跟任何人提及,問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人冷笑一聲:“我不但要知道這些,我還知道你的前世,知道你為何會在安城停下腳步,知道你為何會有股執念讓你保護安城,這些恐怕你都不知道吧。”
餘生往後退一步,這些事情他也曾想過,他一直以為是命運使然,可是現在從這人嘴裏說出來好像又不是這樣的,就像是被人安排好的!
問道:“我為何不能和心愛的女子成親?”
“因為,你是這裏所有人的過客,你不屬於這裏,不過,你如果真的想和青巷依在一起,那就隻有打破這個遊戲規則,奪回你的主權。”
餘生抿嘴,他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所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若說是假,那他又怎麽會知道他的難處,他的困惑,若說是真,那他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過客?
不屬於這裏?
這又是什麽意思?
看餘生陷入了糾結,那人又是一笑,道:“我給你思考的時間,如果你不相信,你成親那日自然會相信我說的話。”
話落,那人就這麽消失在了椅子上,傘原封不動的放回了桌子,就好像剛剛經曆的就是幻覺一樣。
悠悠的傳來一句話:“如果你需要我幫忙,就到天虞山頂來找我吧,我相信你不會讓我等太久。”
“吾名信……”
餘生拿起那把傘,眼中閃過堅定的光芒:“任何人都不可以拆散我和巷依。”
白悠悠看著剛剛那個人坐過的椅子,總覺得這個人好像又些熟悉。
虎口的龍爪圖騰。
紅衣鬥篷。
從未動過的右手.……
忽然想起來了,道:“師父!這不是就是阿莫口中說的那個人嗎!”
而且身高和溫言相近,聲音沙啞,像是偽裝的,這完全就和阿莫說的一摸一樣。
溫言皺眉,實在有些想不通,如果這個人真的是針對羽仙山才做這一切的,那他怎麽會肯定羽仙山會出麵管理這件事?
而且關於餘生的事情很隱晦,溫言都隻是聽說過傳聞,那這個人又是怎麽知道的?
那他如果不是在針對羽仙山,那為什麽又會做這些,目的何在?
從未聽說過修仙界、魔道中有過這麽一號人,他究竟是誰呢.……
信.……嗎?
“悠悠,這個人你以後見到了一定不要和他交手,知道嗎?”
溫言有種預感,這個人很強,強到他和花月白聯手都不一定會是對手。
白悠悠點頭,她也感覺到了,這個人很強。
過了幾日。
餘生一身喜服騎著馬走在最前麵,後麵抬著喜轎,到了小巷口時,下了馬,走到轎門口,接出新娘子,將新娘子背上,一步一步走進了小巷。
餘生溫柔道:“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遇見就是在這裏,你在大雨中疾跑,直接撞進了我的懷裏。”
青巷依道:“自然記得,隻可惜有個人連名字都不留下,害得人家抱著傘一直苦苦的等著,如果不是謝大嫂找我洗衣服,恐怕有個人早就不記得了。”
餘生笑出了聲:“以後不會了,我會一直記得你,陪著你,守著你。”
青巷依別扭著說道:“那如果那晚你遇見的不是我,你也會.……也會喜歡上她嗎?”
青巷依最後問的很小聲,摻有幾分就好意思和害羞。
餘生沒有直接回答青巷依的問題,說道:“你知道嗎?我這個人信命,命運讓我來到這裏,讓我成為護城人,讓我那晚留在大哥家喝酒,讓我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了你,那也僅是你,命運的安排,向來都有道理,我隻能順心而行。”
接著說道:“就算那晚沒有遇見你,但是你我終會相見,也終會在一起。”
是呀,命運讓我們相遇,又何必去在意那個從不相識的陌生人的一麵之詞?
青巷依羞澀道:“我怎麽不知道你這麽油嘴滑舌了?”
“說真心話,怎麽還成油嘴滑舌了?”
“討厭,不要再說了。”
他背著她,一步一步的走在青階上,走過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走進了他們以後要一起生活的地方,一切順利的讓人羨慕。
謝大哥在一旁都哭的不成聲了,直喊道:“這孩子太苦了,心也太冷了,現在好了,總算是有個歸宿了,娘子,我好激動呀。”
眾人:“.……”
歸宿?
就在拜完天地後,餘生的腳步一頓,一隻手捂著心口,旁邊的人問:“怎麽了?”
餘生搖搖頭,忍著心口那陣撕裂的疼痛,牽著青巷依進了洞房。
跟著的人都退出去了,餘生見青巷依蓋著蓋頭不好行動,就去給青巷依倒了杯茶,遞過去:“來,喝點水吧。”
手指與手指的觸碰讓餘生渾身一疼,像是有無數的銀針在他的身上紮一樣。
青巷依喝完茶,問道:“這是什麽茶?真好喝。”
餘生忽略那陣刺疼,對青巷依解釋道:“這是清茶,竹葉青。”
“哦,這不但好喝,還和你的字一樣,真好。”
青巷依將茶杯遞給餘生,餘生伸手去接,道:“那以後我去南方多給你采辦一些.……”
“碰!”
兩手指又一次的觸碰,讓餘生身上痛不欲生,心中的撕裂感,更是嚴重。
茶杯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碎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