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無良師父
湖中的白槎樹散發著茵茵亮光,湖水波光粼粼,像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白悠悠皺眉,這不是她的劇本呀,餘生的反應有些超出她的掌控,剛開口:“餘……”
就被餘生的冷笑聲打斷,餘生再次抬頭,著手之間,原本在餘生麵前的靈蝶消失的無影無蹤。
道:“小丫頭,你那點小把戲,你就真的以為可以讓我陷入自我幻境,受你控製嗎?”
餘生冷笑著,將手中的荷包扔進了靈湖中,道:“既然你這麽想知道,那不如你們親自去看看好了。”
餘生的話音剛落,靈湖中形成了一個漩渦,一股強大的吸引力襲向眾人。
溫言沒有防備,白悠悠是根本就沒有能力抵抗,竟然就這麽直接被吸了進去,但溫言下意識的就抓住白悠悠,把白悠悠扯進了自己的懷裏。
伽雪青蝶因為不能離無名太遠,所有直接回到了無名裏。
“溫言!”
漓裳布施結界抵抗力那一陣強大的吸力,正現在風平浪靜時,身邊的三個人早已不見蹤影,對岸的那道白色身影也不見了。
靜靜的看著湖麵,身後的弟子道:“宮主,現在怎麽辦?”
漓裳道:“他們一時半會兒應該是出不來,你們現在去找那個叫青巷依的魂魄,隻要她還在凡間,就必須把她找出來。”
漓裳又看著湖麵,想著白悠悠剛剛的話,忽然有些理解溫言為什麽會選著這個小丫頭做他的徒弟了。
知道所有人都不是餘生的對手,於是從正麵問餘生那一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其實隻想知道那天晚上是什麽牽製住了餘生。
說不定能借此擊敗餘生。
隻可惜,恐怕這個餘生早已經不是凡人餘生,也不是千年前的樹妖了。
“是!”
漓裳看著湖麵目光越發深沉。
……
白悠悠緊緊的抓著溫言的衣襟,心裏跟吃了鱉還要苦。
嗚嗚嗚,師父,你的徒兒不會水呀,你抱鬆一點,好歹讓我掙紮一下呀,剛剛下來也忘記憋氣,快要缺氧而死了,嗚嗚嗚,我不想被淹死呀,死的樣子好醜!
好歹也讓我死的英勇一點吧,戰死,被毒死都可以,為什麽要被憋死,傳出去會被笑話千年的。
想想:哈哈哈,你聽說了嗎?那個屠殺無川山的魔女居然在水下被憋死了,哈哈哈。
白悠悠真的感覺快沒氣了的時候,目光昏昏沉沉,腦海混混沌沌,隻感覺一道黑影想她襲來,然而她卻沒有反抗的力氣,直直的暈了過去。
溫言靜靜的看著懷中暈過去的人兒:“.……”
哦,忘記了,她不會水。
溫言絕對不會承認他剛剛是故意裝作沒看見的,他也絕對不會承認想借此懲戒一下白悠悠這個對他沒心沒肺的臭丫頭。
看白悠悠是真的暈了,也知道這件事情也不可以太過火,否則最後遭罪的還是他。
緩緩低頭,帶著笑意給白悠悠渡氣。
你也隻有不清醒的時候才會這麽乖吧。
等白悠悠再醒過來時,猛咳了好幾聲,卻立刻捂住了嘴,像是想到了什麽。
哭喪著臉,對著坐在身邊的溫言猛哭道:“嗚嗚嗚,師父,完了,我剛剛在水裏被水蛭咬了,我的舌頭好痛,嗚嗚,我嘴裏有蟲子,師父我怎麽辦呀。”
然而白悠悠卻沒有想到她口中的“水蛭”是怎麽進她的嘴裏。
溫言原本還不錯的心情又被白悠悠攪的一塌糊塗,站起身,想甩開摟著他胳膊猛哭的白悠悠,卻又舍不得,隻能冷道:“死不了。”
白悠悠抬頭,癟嘴,一副“你不想辦法,我就哭給你看”的表情,溫言雖然知道她是裝的,可心中還是軟的就像棉花一樣。
可是,事實如何又不能真的告訴她,於是就從護腰裏取出一個藥瓶。
白悠悠眼睛一亮,立刻搶過來服下一刻,嚐了嚐味道覺得還不錯,很像大街上賣的糖豆,又忍不住吃了一顆。
才問道:“嘻嘻,師父,這是什麽丹藥呀,這麽甜,好好吃。”
溫言淡淡的說道:“耗子藥。”
實則隻是滋養身體的丹藥而已。
“.……”原本的笑意僵硬在了臉上,拿著丹藥瓶的手也將住了,不敢置信的看著溫言,企圖看出一絲端倪,最後不確定道:“師,師父,耗子藥怎麽會是甜的呢?嘻嘻,師父是在說笑吧。”
溫言無所謂道:“你又沒吃過,你怎麽知道這不是耗子藥?”
“.……”
溫言的臉色十分嚴肅,這讓白悠悠不想信也不行,溫言他根本不屑撒謊的呀,那那那,這這這,真的是耗子藥.……
“啊!”白悠悠大喊一聲,扶著身後的一棵樹,使勁的摳著嗓子眼,企圖再吐出來,結果一番無果後,委屈對溫言的說道:“師父,你是不是不想要徒兒了?那你給徒兒說一聲就是了,為什麽好給我喂耗子藥?”
溫言強忍笑意,冷漠道:“拿錯了,是你自己搶過去的,怪為師?”
白悠悠癟嘴,因為溫言說的是事實,她根本沒有給溫言說話的機會,直接就吃了:“嗚嗚嗚,師父,那徒兒現在怎麽辦?我是不是要死了?”
沒有被水淹死,沒有被蟲咬死,卻要被自己用耗子藥毒死?
太冤了,簡直就是六月飛雪,比竇娥還要冤呀。
可是,誰能想的到溫言隨身會帶著耗子藥?這說出去誰信!可是現在白悠悠信了,因為她還把耗子藥當糖豆吃了。
看白悠悠萎巴巴的蹲在那裏,溫言總算是露出了笑意,卻依舊沒想告訴白悠悠真想,否則他的“威嚴”何在?
於是又拿出一瓶丹藥遞給白悠悠,道:“這能解了你身體裏的那兩樣東西,吃吧。”
白悠悠可憐巴巴的伸出手,取出一顆丹藥再溫言的注視下緩慢的的咽下去,然後就抱著溫言感動道:“嗚嗚嗚,師父你對我太好了。”
溫言嘴角又勾起了,溫柔道:“你可是為師唯一的弟子,不對你好,還對誰好?”
白悠悠又在溫言身上蹭了蹭,深深覺得溫言現在對她太好了,簡直和親爹一摸一樣,心下發誓,一定要對待親爹一樣對待溫言。
雖然記憶中的父親已經模糊了,也隻是隱約記得一襲白衣,一根玉簫,而母親卻是一襲灰色素衣,一台古琴,兩人常常琴蕭和鳴,十分安定幸福.……
等心中感慨道差不多了,白悠悠才在四周看了看,問道:“師父,我們現在是在安城郊外嗎?”
溫言道:“我們現在是在靈湖之底,這裏的一切應該是餘生所施的幻術。”
白悠悠想去餘生最後一句話,忽然明白:“師父,應該是餘生想讓我們看他曾經的經曆。”
“走吧。”
既然餘生想要讓他們親自看,那就去看吧。
走到安城城門口,發現這裏和他們看到的有一些不一樣,比之前看過的新一些。
溫言和白悠悠對視一眼,兩人就這麽徒步走進去,周圍的人像是看不見他們一樣,甚至能從身體裏穿過去。
這裏應該是十幾年前的安城,兩人在城中慢悠悠的走著,不知道餘生想讓他們看的東西在哪裏,就隻能一點一點的找,這時的道路有一些不一樣,兩人好幾次都走進了死胡同。
又一次走進一個死胡同後,兩人麻木的轉身準備另外找路,可這一次剛走出胡同,就聽見另一半一群孩子圍著一個小孩拳打腳踢。
“哼,我們安城還沒有過叫花子呢。”
“娘說了,叫花子都是得罪過神的人,都是罪人,是禍害。”
“管他是誰呢,敢來我們安城乞討,打死他!”
“就是,這麽惡心,配在我們安城待著嗎,指不定他有什麽惡疾,想要禍害我們。”
“對對對,打死他。”
那五六個小孩子,將中間的那幾個小孩兒圍的死死的,白悠悠看不太真切那小孩子的臉龐,可是這樣的遭遇,卻讓她想起了她小時候。
也是淪為一個小叫花,餓了就狗嘴裏搶吃的,還要遭人打罵,冷了就蜷縮在別人家柴棚了,也要遭人唾棄,困了就依靠在別人的房簷下,要遭人驅趕,在生死之間無限徘徊。
念此,白悠悠忍不住就想出手幫助那個小孩子,身影剛從溫言身邊離開一步,就被溫言拉住,道:“這些事情已成定局,你現在做什麽也無事於補,我們此刻隻是一個旁觀者。”
白悠悠這才想起來,這是餘生想給他們看的幻鏡,而那個被打的小孩子應該就是年幼時的餘生。
人就是這樣,看著這個壞人做壞事,就會覺得壞人太可惡了,可是聽過、看過壞人所經曆的磨難,又會覺得沒有人有那個資格勸他善良。
誰不願意做好人?又有誰願意去做那個人人喊打,人人叫罵,如過街老鼠一樣的人?
沒有。
每個人赤條條來到這個世上,不摻雜任何邪念,隻是遭遇不同,心境自然也就變了。
人之初,性本善,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白悠悠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
回到溫言的身邊,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牽著溫言的手,祈求著溫言原諒她不能啟於口的錯誤。
溫言此刻不知道白悠悠在想什麽,隻是覺得白悠悠好像有點不一樣。
道:“悠悠,你有師父。”
白悠悠身體一震,緩緩抬頭,衝溫言一笑:“嘻嘻,師父也有徒兒。”
又是這句話,這是第幾次溫暖了她呢?她記不得了,溫言就好像能窺探到她的心境一樣,每次在她心中無助、彷徨、不安、委屈時,都能準時給她依靠,給她溫暖。
此生何其有幸,能再遇見你,溫言。
那幾個孩子可能是打累了,也可能是覺得打著沒趣,終於在小餘生傷痕累累時離開了。
小餘生就這麽躺在地上,小小的身軀無助的蜷縮在一起,周圍安靜的可怕,可怕到白悠悠能清晰的聽見那細小的嗚咽聲。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小餘生適應了身上的疼痛,扶著牆壁慢慢站起來,本以為“大功告成”時,小餘生的腿無力的又跪下去。
“碰”的那一聲,聽到白悠悠心間一疼。
這麽直直的跪下去,換做任何一個成年人都會疼的撕心裂肺吧,更別提一個年幼且身受重傷的孩子,跪下去的那一響聲,很響,也很脆。
小餘生又無助的蜷縮在地上,隻是這次雙手環住的的地方是膝蓋,眼淚從眼角流淌出來,流向了耳朵,最後落在了地上,打濕了一小片地麵。
與此同時,小餘生的肚子還發出一陣響聲。
也是,現在的小餘生,也隻是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小孩,他會餓,他會疼,他會累,他沒有記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親人兄弟,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又要到哪裏去。
隻知道遵從內心的方向,來到了安城,他命中的劫。
小餘生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揉揉腿,良久,他再一次扶著牆壁慢慢的爬起來了。
小小的身軀勾著像八十歲的老頭兒,讓人心疼。
現在的淚水順著髒兮兮的小臉往下流淌,而他卻再也沒有嗚咽出聲,他知道,此刻不管他怎麽哭,都不會有人來哄他的。
然而來安城的這一路上不都是這樣嗎?他習慣了。
看著路的雙眼,忽然有一雙黑色高筒靴映入眼簾,他想繞過去,可是那雙鞋也跟著他的移動而挪動。
不得已,小安生抬起頭,看向鞋子的主人,用沙啞且幼稚的聲音說道:“大哥哥對不起,我擋著你的路了。”
說完之後,身形還是佝僂著,背靠著牆壁,等著這雙黑色高筒鞋先過去。
誰知那鞋子的主人非但沒走,還蹲在了小安生的麵前,道:“明明是我擋著你的路了,應該是我跟你說對不起才對。”
這個人就是十幾年後的謝大哥,此時的他很年輕,也很俊朗英氣,對小安生露出一個微笑,道:“我是安城的護城人,你可以叫我謝大哥,你是從外地來的吧,你的父母呢?”
小安生搖搖頭,表示他不記得了。
而謝大哥想的卻是他的父母不在了,不然誰會忍心自己的孩子成為一個小乞兒?
道:“抱歉,我不知道,哪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小安生搖頭,他不知道有別的地方,他隻知道跟著心走。
謝大哥想的是小孩子無依無靠,隨遇而安,十分可憐。
道:“那你留在安城好不好?謝大哥安排你的住處,如果你有能力,你也可以加入護城隊,怎麽樣?”
小安生遵從了內心的答案,點頭。
謝大哥爽朗的笑了,道:“那你叫什麽?”
“姓餘名生,字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