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2章 給她名分

  十四阿哥本來就不會哄女人,又見一貫對自己順從的翠珠竟然哭了個天昏地暗,一下子就被嚇懵了,以為她這是想起了這些日子以來受的委屈,想起所遭受的旁人白眼和冷嘲熱諷,而他作為她的主子,非但沒有為她鋌身而出說上幾句公道話,反而剛剛還那樣狠狠地斥罵她一頓,估計是個女人都會受不住,都會哭成這個樣子。


  面對這個令他束手無措的局面,十四阿哥實在是懊惱,他的本意根本就不是想要這樣,他一直都是想要打算好好補償她,報答她,結果最終竟是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實在不是他願意看到的結果。


  翠珠哭了個天昏地暗,然而不管情緒如何失控,到底她還是在十四阿哥身邊當了這麼多年的差,潛意識裡還是牢牢地記住了自己的身份和本分,哭了一陣子就突然間醒過味兒來,意識到自己的這個舉動實在是太過逾越了。此時此刻梨花帶雨的她哪裡還有半點奴才的樣子,簡直就是在以他的女人自居,向他傾訴委屈,不依不饒。雖然她是那麼地期盼成為他的女人,但是一來這是她的痴心妄想一廂情願,二來她也知道他心裡根本沒有她,這麼做的結果無異於自取其辱。


  醒過味兒來的翠珠嚇得一下子就噤了聲,雖然胸口還是控制不住地起起伏伏、一抽一抽地,但是嘴唇卻是被咬得死死的,再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響。望著隱忍至極,幾乎要將一張櫻桃小口咬出血珠的她,十四阿哥也知道剛剛的那番話說得有些重了,心中極是不忍,但又無從勸起,只好換了一個話題。


  「算了,算了,剛剛是爺不好,唐突、輕薄了你……」


  翠珠原本對於十四阿哥的那個輕擾發梢之舉就是心存極度矛盾,既喜歡又害怕,因為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才哭成這個樣子,結果十四阿哥開口一句「唐突、輕薄了你」簡直就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如果說在這之前她還搞不清十四阿哥對她是什麼心思的話,現在則是再清楚不過了,如果他心裡有她的話,就不會用這麼心懷歉意的口吻說出「唐突輕薄」這幾個字。明白了他的心意總稀里糊塗要強,但是明白了他的心意之後卻又還不如糊塗著,至少還可以自欺欺人,還可以心存幻想。於是翠珠在這個又希望自己明白又希望自己糊塗的矛盾心理中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下意識地想要從他的眼睛中找尋出來事實的真相,然而在目光對上他的眼睛那一瞬間,她又害怕了,條件反射般地逃避了。


  望著翠珠一會兒想要看他一會兒又害怕她的踟躕模樣,沒來由地十四阿哥竟是覺得自己這顆心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擊了一下。一個忠心耿耿服侍他的奴才,一個不離不棄守候在他身邊伴他度過人生低谷的女人,一個他需要報恩又想傾力保護之人,一個他既信賴同時又依賴之人……連十四阿哥都想不明白,翠珠對於他而言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然而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兒,就在他還沒有想明白翠珠在他的人生扮演的是一個什麼的角色的時候,一句話就脫口而出。


  「爺打算給萬歲爺寫摺子,請求將你賜婚給爺。」


  「啊?」


  不要說翠珠意想不到他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就是十四阿哥自己也想不到脫口而出的竟然是這句話。他只是想要報答翠珠,只是想將翠珠從流言蜚語和冷嘲熱諷中解救出來,報答的方式有許多,解救的法子也有很多,可是他怎麼偏偏選擇了這麼一個「以身相許」的方式?


  要怪還是要怪穆哲,好好的為什麼要硬逼著他收了翠珠的房!可是當初穆哲在世的時候不都能天衣無縫地演上一出精彩大戲么,怎麼現在不用演戲了,反而卻要假戲真做了?不但假戲真做,竟然還是到了需要賜婚的地步?若是心血來潮地寵幸個女人或是納個小妾,他自己完全就能夠做了主,而要上升到賜婚的程度,豈不是有要將翠珠立為福晉的打算?


  十四阿哥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驚呆了,而翠珠聽了他這番話更是被嚇得面如土色。此時此刻,按理說痴痴念念了他這麼多年,魂牽夢縈了他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用了九年時光才守得雲開見月明,能夠成為他明正言順、明媒正娶的女人,她應該是欣喜惹狂或是喜極而泣才是,可是再看她呢?哪裡有半點欣喜之色,完全就是驚恐萬狀。難道說她真的是嫌貧愛富,生怕與他個落魄的主子真的成了一對苦命鴛鴦,從而耽擱了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嗎?


  當然不是!相反卻是翠珠實在是太愛他了,生怕因為自己的緣故惹得十四阿哥與皇上再起衝突,再遭皇上變本加厲的反撲與報復。想想前些日子因為穆哲喪儀之事與皇上鬥了不知道多少個回合,每一個回合都是以他的大敗而歸而結束。這一次的兄弟之爭不同於以往,以住十四阿哥還能夠挾大將軍王的餘威,借皇太后之勢與皇上大戰不知多少個回合,雖然也是大敗而歸,但從來沒有像這一次輸得這麼慘,幾乎是受到滅頂之災,元氣大傷之後,無論是從實力還是從精神上都再無半點還手之力。


  在這個情形下,若是他再以娶翠珠的名義給皇上遞奏摺,不用想她也知道,定是要再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先不說她這麼低賤的出身怎麼可能配得上高貴的恂郡王,就說皇上的性子,也定是會誤認為十四阿哥這一次又是拿娶她之事掩人耳目、圖謀不軌。也不怪翠珠會這樣「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畢竟穆哲病得這麼重,皇上依然以為大福晉是在裝病,目的是替十四阿哥掩飾圖謀造反的種種行徑。連穆哲重病都要引發皇上的懷疑,而他突然間要明媒正娶一個奴才出身的翠珠,換作是誰都會覺得此事太過蹊蹺,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不要說疑心病極重的皇上了。


  因此在翠珠聽說十四阿哥要給皇上遞奏摺請求賜婚的時候,當即是被嚇得驚恐萬狀,撲通一下子就給他跪下了。


  「求爺了,求您千萬不要這樣,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只要您不嫌棄,奴婢三生三世都是您的人,只是求您千萬不要跟萬歲爺遞摺子,奴婢只要每時每刻都能守在您的身邊就足夠了,這是奴婢多少輩子都修不來的福份……」


  十四阿哥剛剛是驚詫自己怎麼會脫口而出請求賜婚,現在則是驚詫翠珠的反應,面對這麼大的恩典不是應該激動萬分、感恩戴德嗎?怎麼居然是不屑於顧?

  「你!你口口聲聲地會忠心於爺,可又不讓爺給萬歲爺遞摺子,你,你到底是存了什麼心思?」


  見十四阿哥誤會了自己,翠珠自是被嚇壞了,同時也生怕連累了自家爺,到時候他不聽勸真的做出這種驚世駭俗之事,那她可是連後悔葯都沒處找,只能是以死謝罪,不過就算是她以死謝罪,對他卻也是半點用處都沒有,於是她再也顧不得許多,忙不迭地將自己的心裡話和盤托出。


  「回爺,奴婢對您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鑒,絕對沒有半點旁的心思,奴婢只是擔心您,奴婢是卑賤之人,能夠得到您的垂青和抬愛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份,是奴婢求菩薩求觀音都求不來的福份,真若是能有那麼一天,奴婢真的是當牛做馬都願意。可是奴婢擔心您若是給萬歲爺遞了摺子,恐怕萬歲爺不會認為這是您對奴婢的恩典,而是極有可能會以為您是借著這個事由做不利萬歲爺的事情,那樣的話,奴婢有無名分事小,拖累害了您才是事大。奴婢做夢都想著要做您的女人,可是,若是因為做了您的女人而害您與萬歲爺再起新的衝突,那奴婢寧願一輩子就這樣守在您的身邊,也不要因此而害了您。」


  翠珠不是一個擅長說辭之人,但是卻洋洋洒洒地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而且還是一氣呵成,與當時那個被迫與他演戲戰戰兢兢的翠珠簡直是判若兩人,令十四阿哥聽呆了也看呆了,半天都回應不出一個字,只在心裡反覆默念著這八個字: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可是隨即他又回過味來,他與翠珠朝夕相處,從不曾分開過,哪裡可能別過三日呢?

  面對這個第一次表現出如此卓越口才的翠珠,十四阿哥的心思百轉千回,原來翠珠還有這樣的一面,不是她一貫地小心謹慎、唯唯諾諾,而是沒有遇到能夠讓她展露才華的機會。打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兔子急了才咬人呢,沒有將翠珠逼迫到絕境上,就沒有激發她潛能的機會。


  不過不管事情的原由如何,翠珠的這番話讓十四阿哥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她的驚恐和急切,而這種驚恐和急切全都是因為他,為他著想不惜放棄一個女人最看重的名分與名節,十四阿哥怎麼可能不深受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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