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2章 抉擇

  有了喇嘛們的支持,羅卜藏丹津頓時有持無恐起來,以前他還有所顧忌,擔心寡不敵眾,只敢在較小的勢力範圍之內行叛亂之舉,現在有了喇嘛勢力的加入,如虎添翼一般,兩股勢力糾合在一起,他們一起攻襲清軍,攻城放火,雖然各自都有各自的打算,但是在尋求獨立於中央政府的這個問題上達成了高度的一致,於是一時間青海境內叛亂的戰火熊熊地燃燒起來。


  轉眼之間,以羅卜藏丹津為首的青海叛亂愈演愈烈,不但早已經超過了皇上的容忍範圍,也超過了大清帝國所能承受的底限,若是再任由叛亂繼續下去,青海西藏甚至整個蒙古分割出去都極有可能成為不爭事實。皇上再也不能夠坐視不管了。


  現在擺在皇上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以鞏固皇權為主,則意味著容忍叛匪的反叛行動,繼而就是羅卜藏丹津的獨立、民族的分裂、國家版圖的縮減;若以平定叛亂為主,則意味著給予以廉親王為首的反對勢力以可乘之機,繼而動搖新生皇權、甚至可能將他這個剛剛登基不到一年的皇帝拉下龍椅,沒有了皇權,也就失去了與羅卜藏丹津較量的資格和能力,簡直就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問題,深深地困擾著皇上。


  這是一場殊死較量,是保衛皇權還是保衛國土的較量,是關乎皇權穩定與領土完整的抉擇,這是個人利益和國家利益的抉擇!要麼當一個割讓領土的皇帝,要麼做殊死搏鬥,有可能賠上他剛剛到手的位置,甚至是身家性命。


  這是人生中,最為重大的抉擇,皇上陷入了痛苦矛盾和深深思索之中。


  皇上不是一個昏君,他要當一個明君,而且還想要當一個有作用的皇帝,一個名垂青史的皇帝,因此,他沒有任何選擇,在他面前只有一條路:平叛!

  平叛不是簡簡單單一句話的事情,不是憑藉滿腔熱血就可以完成的事情。此時的皇上不僅被反對勢力所制肘,還有巨大的現實的問題困擾著他。


  這是一場憑實力掌握主動權與話語權的殊死較量,而實力是什麼?無非就是人、財、物三樣。而只一個財字,就生生困住了皇上,一場戰事毫不誇張地說,就是一場用財力和人力堆出來的戰爭。用銀子堆出來的,

  戰爭是物資糧草、人員裝備,哪一樣不需要銀子?可是皇上剛剛從他的父皇手中接過的這個大清帝國,國庫存銀僅有八百萬兩!這就是康熙皇帝留給他兒子的一個捉肘見襟的國庫。國家財政吃緊國庫空虛,入不敷出,相反國家財富都掌握在貪官污吏的手中,「一年清知府,萬兩雪花銀」是最真實的寫照。


  八百萬兩是一個什麼概念?以順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為例,國家稅負收入白銀2566萬餘兩,而僅用於雲南一省的軍費開支就達900萬兩。可是此時,雍正元年(公元1723年)皇上手中所掌握的整個國庫的白銀僅僅800萬兩!還不夠六十多年前,一個省的軍費開支。


  就是將這八百萬兩全部投入到西北之戰,也不足以支撐開銷,更不要說國家機器的正常運轉不僅僅是戰爭,官員俸祿、水利農田建設、抗險防災等等等等,各個方面全部需要銀子。而西北這一仗,即使將這八百萬兩全部用上都不夠。如果這些銀子全部用於戰事,整個大清帝國的官員們難道就只能去喝西北風?

  皇上剛剛堅定起來的那顆誓要做一個明君永垂青史的信心在想到國庫中的那八百萬兩銀子的時候,倏地一下子又沉了下來。


  「戰」只有一個字,說起來輕鬆致極做起來卻是舉步維艱,決心即使是下了又下,此時此刻從本心上來講,皇上仍然不是心甘情願地與羅卜藏丹津開戰。畢竟他已是人到中年,早就過了血氣方剛的年齡,看待問題和處理事務憑藉的更多是智慧而不勇氣。特別是現在這個時候,皇權初建、內憂外患、國庫空虛、缺兵少將,他哪裡還有多餘的精力和足夠的力量用在西北的戰事上?這也是他眼睜睜地看著叛亂從五月份一直拖延到十月份,不得不採取靜觀其變、暗中部署的重要原因。


  可是皇上的這個美好願望完全就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羅卜藏丹津可是堅決不能夠給皇上以任何喘息之機,相反他恰恰還是要利用這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乘虛而入,叛亂謀反。特別是叛軍與宗教勢力(喇嘛)兩股勢力成功地相互勾結在一起之後,燒殺搶掠、為非做歹,惡事犯下一樁又一樁,卻是令羅卜藏丹津信心大增,更加地有持無恐起來。


  面對羅卜藏丹津叛亂,皇上現在的處境只能是用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來形容了。皇權不穩是一個原因,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銀子!打仗不僅僅是軍事謀略的較量,更是國家財力的較量!此刻,國庫里只有區區八萬兩白銀,這個數字對於僅僅是支撐這一場戰爭都捉肘見襟,更不要說維持國家機器的正常運轉。


  但是因為缺少銀子就任由叛亂橫行?因為怕自己的皇位不穩就任由國土面臨被分裂的危險?他不是一個開疆拓土、創立祖宗大業的皇帝,但他必須作一個守業有成、保住江山的皇帝。不論如何,雖然是被迫應戰,這場戰爭必須要打,而且還必須要勝!

  這一次皇上沒有再召集朝中重臣商議是戰還是議和的問題,因為不管他是否願意,也不管有沒有足夠的財力,皇上都已經被逼到了必須要打這一場硬仗的境地,既然已經是窮途末路,那麼即使是將來會因此而丟了皇位他也要打,沒有錢也要打,正如廉親王所說,這是老祖宗打下的江山,決不能斷送在他的手中。既然主意已定,那還有什麼必要再浪費時間去聽那些揣度完他心理之後的虛偽的語言?他現在不要毫無任何意義的溜須拍馬,他只要白花花的真金白銀。


  這一天的早朝,皇上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有當眾宣布平叛的決定,智者只做不說,庸人只說不做,他要把一切都部署安排妥當之後,直接宣布出征青海,不給任何人留下任何可以反駁和迴旋的餘地。因此在早朝結束之際,他終於耐人尋味地開口說道:「怡親王留下,其它人都退下吧。」


  怡親王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因此他的留下最正常不過的事情,眾人早已經習以為常,因此皇上的這句耐人尋味之語竟是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平日里皇上無論因為什麼問題召集群臣商議的時候,從來不會當眾詢問怡親王的意見,因為怡親王的和身份和地位非常敏感,眾人都視他為皇上的代言人,實際上事實也是如此,因此皇上哪裡還敢問他,生怕他一開口立即就成為群臣的風向標,他就更聽不到實話了。


  時間一久,眾人都看出其中的端倪,現在皇上要單獨留十三阿哥,群臣都是暗自會心一笑,紛紛打算動用自己在宮中的眼線去探聽這兄弟二人的密談內容。


  皇上一聲「退朝」之後,眾人陸續退下的同時,兄弟兩個也一併轉回到後面的東暖閣,分君臣落座之後,連怡親王都沒有覺察出皇上的異樣來,還是如平常那樣恭恭敬敬地等候他的吩咐。而皇上因為要做出重大決定,下定巨大決心,不免有些踟躕起來。


  面對這個不同尋常的冷場,十三阿哥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雖然這些日子以來,皇上不但從來沒有在朝堂上提起過青海叛亂的事情,即使是在私下,他也沒有聽到有關西北的任何情況,但是十三阿哥還是以他足夠敏銳的洞察力和天生的直覺意識到了皇上有可能要開口對他說什麼。


  十三阿哥原本就是一個善於察顏觀色之人,更是擅長揣度皇上的心思,正如他自己形容的那樣,他與皇上完全是「心有靈犀」,因此現在即使皇上還在靜靜地思考之中,他已經料定皇上的心裡在想什麼了,無非是選擇什麼時機對羅卜藏丹津痛下殺手。


  既然皇上一直沒有想好如何開口,十三阿哥願意由他來打開這個天窗說亮話。


  「啟稟皇兄,臣弟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現如今的情形,與六七年前可是不能同日而語,老十四能打贏那場硬仗,不僅僅是他有多麼大的能耐,也是策旺阿拉布坦那個賊子沒有什麼真本事,還有那些大喇嘛們沒有混跡其中等等多方面的原因。不是臣弟不相信您,而是您確實沒有一個像皇阿瑪那樣堅定穩固的大後方啊!滿朝文武之中,也有不少大人是堅持主戰的,但是能夠做到毫不猶豫、堅定不移地主張打這一仗的,唯有八哥一個人呢。」


  「你說的一點都不錯,朕這心裡頭都跟明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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