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1章 突變
面對滿屋子一邊倒的主和之聲,皇上的眉頭自從一開始就緊緊地擰在一起,到現在仍是再也沒有打開過。雖然他也是意屬議和,但是群臣們不是從審時度勢的角度出來,而是從揣度他的心理角度出發,那他還要這些臣子過來商議做什麼?直接一道聖旨發下去不就行了嗎?
「這麼看來,各位大人都認為還是要以和為先,不過,朕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惡氣呢!」
說到這裡,皇上故意停頓了一下。果然,幾個已經被他佔過名併發過言的大臣臉色都是一變,特別是馬齊,由於他是第一個發言,幾乎成為整個話風的導向標,然而此時皇上居然說他咽不下這口氣,難不成他這一次算計錯了?一想到這裡,馬齊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上竟然泛起了几絲紅暈。張廷玉當然更是滿臉愧色,唉,早知道剛剛就要跟著馬齊那個老頭子的屁股後面就好了,這下可好,既說了違心話又得罪了皇上,簡直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望著一屋子的人各懷心腹事的慌張樣子,皇上心中真是又可氣又可笑,此時屋子裡只剩下廉親王、怡親王和鄂爾泰三個人還沒有開口了。
「咳咳,八弟,你以為如何呢?」
皇上選擇這個時候詢問廉親王的主張,寓意還是頗深的。前面幾位不管是他的親信還是先皇的心腹,但至少還沒有直接站在他的對立面上,廉親王則不一樣了,是權高位重的幾位大臣中,唯一一個強硬的反對派,因此儘管從政治立場上來講,他與八阿哥勢不兩立,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八阿哥是唯一一個不會以揣度他的想法為前提從而決定如何回答他的問話之人。
按理說,廉親王作為掌管禮部的官員,平時很少參與到這類關於戰爭事務的相商之中,但是今天皇上卻是破了例,一來情況危急、形勢嚴峻,二來他是四位總理事務王大臣之一,毫不誇張地說,羅卜藏丹津的叛亂活動勢如破竹,從青海發源,席捲了大部分西北地區,並一步步地向中原逼近,而且常壽被扣事件更是突顯出事態的巨大變數,皇上不得不將八阿哥一併請了過來,畢竟他是皇上的兄弟,真若是戰事失敗,別的臣子當官致仕,不管誰當這個皇帝,他們仍是臣民,而廉親王則不一樣了,他是皇上的兄弟,不是普通的臣子,如果皇上因為戰事落敗而失去帝王寶座,他這個當臣弟的可是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絕對不可能獨善其身。
皇上在這個關鍵時刻將了廉親王一軍,果然是令這位總理事務王大臣的心情登時七上八下起來。因為立場的不同,考慮問題的角度也是有很大不同,甚至是帶著嚴重的有色眼鏡,對於前面這幾位大臣的議和主張,八阿哥想當然地認為是這些人對皇上溜須拍馬,對他嚴加防範的結果,擔心以他為首的反對派藉此機會反撲,陰謀篡權。因此既是心中所想,也是條件反射式地故意作對,他只稍稍沉了一下就乾脆利落地開了口。
「回皇兄,臣弟以為,應當迎戰。」
「噢?原由呢?」
「回皇兄,咱們愛新覺羅家族是靠征戰贏得的天下,老祖宗打下的江山,怎麼能拱手相讓?」
八阿哥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主戰之人,當即令皇上的精神為之一振,不過對於他的「唱反調」,群臣全都在意料之中,因此除了皇上一個人因為頗感意外而「噢」了一聲之外,其它人都是繼續沉默不語。然而正是因為八阿哥這一句主戰,令眾人的頭腦及時清醒了許多,剛開始還因為常壽被扣的消息而情緒激動的朝中得臣們,此時竟然一下子又情緒穩定了下來,因為他們的心裡可是都跟明鏡似的,這一句迎戰分明就是廉親王在使用激將法,逼迫皇上開戰。
這是八阿哥最後一個希望了!經過半年多來重新洗牌,皇上已經牢牢地掌控了主動權,再也不是登基之初那個四面楚歌、焦頭爛額、腹背受敵的模樣,而是帶領整個帝國逐步走上正軌,日漸意氣風發。然而八阿哥並沒有被表面上的繁榮景象所欺騙,也只有他才深刻地體會到,皇上對反對勢力的打擊從未都停止過。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皇上借口十四阿哥回京奔喪,西北駐防空虛為由,將九阿哥貝子胤禟遣往西北駐紮西寧。
雍正元年正月十六,皇上借口借護送已故澤卜尊丹巴胡土克圖龕座回喀爾喀蒙古的,將十阿哥敦郡王發往邊陲。
雍正元年三月十三日,皇上借口吳爾占、色爾圖等人「無知妄亂,不安本分」」,遣往盛京(瀋陽)居住,並奪去其屬下佐領。吳爾占和色爾圖為叔侄,是已故安親王岳樂之子孫,而安親王岳樂的外孫女郭絡羅氏為八阿哥廉親王的嫡福晉。
……
……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像是一座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在八阿哥的心頭,此時的八阿哥,已是孤軍奮戰,孤掌難鳴,九、十、十四這三個得力幹將或譴往邊疆或派去守皇陵,他所倚重的妻族勢力也被打擊殆盡,他如籠中困獸,做垂死掙扎,恰恰在這個時候,羅卜藏丹津發動了叛亂,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給了他一個千載難逢的絕好機會!
皇上被拖入戰爭泥潭的最大受益人非八阿哥莫屬,或許戰爭還沒有分出勝負呢,皇位就已經易主了。攘外必先安內,借著叛匪的外部力量先把皇權內部爭鬥問題解決了,豈不是一箭雙鵰?
羅卜藏私丹津要趁新生皇權立足未穩之機,發動叛亂,將蒙古從大清版圖上分割出去,而廉親王則要趁青海叛亂之機,奪回被皇上「竊取」的皇位,這兩股勢力,實力強勁、裡應外合,皇上面臨著生死攸關的重大時刻。想當初只是頭腦簡單的策旺阿拉布擔一個人都將西北攪得天翻地覆,戰爭前前後後打了那麼長的時間,現在再加上這個既懂得謀略又擅長煽動民眾的羅卜藏丹津,大清帝國面前著巨大的考驗。
怎麼辦?群臣已經按照他的吩咐退了下去,屋子裡只留下皇上一個人在苦苦地思索對策。繼續議和?常壽已經被扣押,他還能再派出幾個王壽、李壽嗎?全面開戰?他確實是沒有那個實力,皇上雖然自負,但他更是務實,自己現在有幾斤幾兩還是拎得清楚,若是貿然開戰,結果實在是難以預料。
為此,在這一天,皇上沒有下達任何聖旨或是上諭,而是採取了靜觀其變的對策。畢竟朝廷在各地都有駐軍,羅卜藏丹津若是走出青海,向中原進發,自是在沿路會有當地駐軍與其對抗,而從目前情況來看,叛匪只是有野心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和皇上一樣處於立足未穩階段,若是叛匪只是集中在青海、西藏一帶鬧事,還沒有對中央構成一定程度的威脅,那他就先看看羅卜藏丹津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到底這個跳樑小丑還能堅持到多久。
靜觀其變只是策略之一,策略之二就是秘密下令西北各部嚴加對叛匪去向的觀察,希望通過議和這種拖延戰術,麻痹羅卜藏丹津,假以時日,待他皇權鞏固,騰出時間和人手,再予解決。同時皇上不只是一味地靜觀其變,而是還要悄悄布陣,逐漸對青海西藏形成包圍之勢,最終實現瓮中捉鱉。然而這是一個巨大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實現,畢竟青藏地區幅員遼闊,實現瓮中捉鱉談何容易,這也是皇上沒有急於下令明刀明槍打響這場戰爭的重要原因。
皇上沒有針對常壽被扣事件做出明確表態,不但令朝中人士極為困惑,也令叛軍有些糊塗起來,不知道皇上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因此剛一開始,羅卜藏丹津確實是收斂了不少,除了自立為王繼續作亂犯上之外,沒有更多的對外外張舉動。
皇上在密切觀察羅卜藏丹當的一舉一動,對方也在揣度他的心理,為什麼朝廷對常壽被扣一事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難不成是怕了他不成?一想到這裡,羅卜藏丹津心中止不住地一陣狂喜,心思又蠢蠢欲動起來,青海的局勢日漸風雲突變。
青海地區盛行黃教,黃教也稱為喇嘛教,是藏傳佛教的重要一支,黃教寺廟遍布整個青海各地,喇嘛數量也是眾多,其中以湟中的塔爾寺和互助的郭隆寺最有聲望和影響力。在羅卜藏丹津的極力鼓吹之下,塔爾寺的大喇嘛察罕諾門汗和郭隆寺的章嘉二世都迅速地投到了他的門下。察罕諾門汗不是別人,正是察罕丹津的侄子,因為伯父深受朝廷重用而心懷不滿,章嘉二世時年只有七歲,還是一個孩子,因此這兩人不能夠明辯是非也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事情了。在這兩個寺廟的帶頭歸順的示範效應之下,青海境內有名寺廟的喇嘛們紛紛效仿,他們披甲持械,率領其佃戶僧侶們參加了叛亂,一時間叛亂地區的天空被戰爭的濃雲所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