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3章 潛邸
難道說這就是他與冰凝的未來嗎?從今往後,他們那些幸福甜蜜的過往就只能是留在了記記中,他需要像個正人君子,彬彬有禮、相敬如賓地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而她也只能是端莊優雅地生活在包括他在內的眾人的面前,他與她不能再開各種玩笑,連一句都不行,否則就是對「母儀天下」四個字的深深褻瀆。
身為一代帝王,作為一個男人,從今往後,他只能夠像他的皇阿瑪那樣,要麼從低階的女人身上汲取一份不知道是否能夠稱之為愛情的感情,要麼將自己心愛的女人一直停留在極低的品級,「嬪」已經是最高的賞賜了。
皇上處心積慮地奪取皇位的過程中,從來沒有想到過這方面的問題,現在當他終於意識到居然還會牽扯到自己心愛的女人,登時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先皇已經為他示範了如何與自己心愛的女人在宮中相處的這兩條路,對皇上而言,卻全都是一條行不通的死胡同。他若是能夠隨便接受一個女人的感情,何苦要與性子又冷又倔的冰凝苦苦糾纏十幾年?好不容易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才智與深情,才終於換得今天這個相親相愛,甘願為彼此傾其所有的局面,卻是還沒有來得有好好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幸福時光,他就一個轉身成為了高高在上的帝王。
如果不想委屈自己隨隨便便地找一個女人以便有個情感發泄的渠道,那就只能是委屈冰凝了。反正她也不是一個貪圖榮華富貴之人,名份、地位、權勢對她而言都是毫無任何意義,只要他的心全在她的身上就足矣;反正她們年家也是顯赫的官宦人家,不指望她這個閨女光宗耀祖,那麼將來在對後宮嬪妃們冊封的時候,對她不予冊封不就行了嗎?反正也不是只她一個女人沒有冊封,至少還有霍沫陪著她。因為霍沫根本就不是他的女人,因此不管冊封誰,都輪不到霍沫的頭上,原本他還會對此有些心存愧疚,但是如果冰凝也沒有被冊封,他對霍沫的愧疚就會減輕幾分。由此說來,這個法子可謂是兩全齊美。
然而他仍是無法說服自己!讓一個在潛邸時期貴為第一側福晉的女人,為他誕育了兩子一女的有功之人,陪伴他度過人生微時的傾心愛人,在他入主皇宮之後,竟是連個堂堂正正的身份都沒有,這樣的結局不要說勸說冰凝接愛,就連他自己都無法接受。他從來都是行得端坐得正之人,他對她的愛光明正大,至深不渝,假若這麼不明不白,不給冰凝一個適宜的身份,他對她的愛豈不成了偷偷摸摸?連他都不能夠身體力行地充分給予她足夠的尊重,怎麼可能指望旁人對她的另眼相看?不用想他也知道,那個時候的冰締整日里都要生活在眾人的譏諷和恥笑之中,苦不堪言。
原來皇上費盡了心機想要得到這個皇位,現在皇位確實是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但同時也得到了他根本就不想要的這些煩惱。他給不了她自由自在的生活和堵書潑茶般的浪漫愛情已經萬分愧疚,若是再不能給她一個應有的體面與地位,那還要他這個男人做什麼?雖然她並不在乎這些,可是他在乎,雖然現在想不好一個萬全之策,但是他會努力地去想,去找變通的法子。雖然他從他的皇阿瑪手上接管了這個龐大的帝國,但是他並不是他的皇阿瑪的複製品,不管是在治國方針大略上,還是在對待女人對待愛情上,他都有他特立獨行的一面。
在因為那個「秀色可餐」而經過了短暫的尷尬之後,他需要努力嘗試一番,調節一下氣氛,既無傷大雅,也不失溫情。
「丑妻美妻,對朕來說都不重要,不管你是什麼模樣,你永遠都是這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就算是再有千條萬條傷痕,在朕的眼中,你都是這世上最美的女人。」
「回萬歲爺,您太武斷專行了。」
「朕枉為一個皇帝,卻是有著張廷玉、馬齊那些人,就是想做一個武斷專行之人都不可以,所以也只有在你這裡,朕才能做一個武斷專行之人呢。」
面對他似胡攪蠻纏,似萬般無奈的這一番話,冰凝但笑不語,令皇上不禁有些詫異。
「你笑什麼?怎麼不說話?」
「回萬歲爺,往後臣妾不能與您胡亂開那些玩笑了,所以臣妾要管好自己這張嘴。」
對呀!這個才是他傾心愛慕的冰凝,善解人意,又不固執刻板,亦不失活潑俏皮,實在是他的大愛。越看她心中越是歡喜,只是,眼前的難題沒有解決,只能是暫時放下兒女情長,天各一方,待來日方長。
「朕知道你是伶牙俐齒,能管好這張嘴怪是不易的,朕也算是放心了。不過,剛剛朕有些話沒有跟你說得太清楚,現在跟你解釋也不遲,就是這景仁宮,你也知道,本不是住人的,因你那拉姐姐宮裡事情太忙,往來府里不方便,才臨時在這裡尋了個歇腳的地方。再者說了,朕每日忙於政務,沒有時間照顧你,終是不太放心,這一次險些釀成大錯,真的是追悔莫及,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因此,朕想好了,還是送你回潛邸暫住,在那裡更安全,朕更放心。」
至此,冰凝才算是恍然大悟!他那麼難以啟齒的,竟然是這麼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且,他怕她臉面上掛不住,居然煞費苦心地找了一個在潛邸居住更安全的借口。其實她對於自己住在哪裡一點兒都不在意,只要不拖他的後腿,她住哪裡都可以!更何況潛邸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既熟悉又親近,相反她對這皇宮,反倒是既生疏又沒有多少舊情,留在這裡委實是度日如年呢。
唉呀,皇上還是不了解她呀。皇宮哪裡比得過潛邸好呢?那是他們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共同生活了十來年的地方,留給她的,是永生都無法磨滅的愛的印記,她愛那裡勝過這座金碧輝煌、猶如桎枯的宮殿!
「潛邸多好呀……」
他知道讓她回潛邸有多麼的委屈她,而她又總是這麼善解人意,從不在乎得失、貴賤、高低。他總是想把全天下的好都給了她,卻永遠都是力不從心,即使現在他已經是坐擁天下的皇帝,連最起碼的尊榮都給不了她,這樣的結局不是他曾經預料到的,也是糾纏他一生都要對她萬分愧疚的。
「朕當然知道潛邸有多好,只是,朕的公務實在是太多,不能常去看望你……」
皇上的心理冰凝豈能看不出來?她不想要這份愧疚,她只要他萬念俱安。
「臣妾說過,潛邸最好,那裡有您親手載種的樹木,有您親筆題寫的牌匾,那裡凝結著您的心血,那是臣妾的家。然而這皇宮中,有哪一樣是您為臣妾準備的呢?是這一桌一椅,一絹一紗,還是這一花一草、一杯一碗?哪一樣都不是!妾臣守著這些與您沒有任何關係的一座空房子,又有什麼用?」
他被她的這番話深深地感動了。他何嘗不是也她一樣,對那個留下他們所有快樂與悲傷的地方無限地眷戀?那是他們相知、相戀的地方,那是他們相依、相守的家園!他為她的深明大義所感動,更為他們的相親相愛而動情,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而徒勞,唯有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一切盡在不言中。
然而短暫的甜蜜相擁換來的卻是耳畔傳來的她的低聲輕呼。
「萬歲爺,您可千萬要小心點兒!」
他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原來他將她抱得實在是太緊了,碰到了他們的小阿哥。這還了得?驚得他趕快鬆開雙手,隨即目光望向她的小腹,咦?怎麼還是看不出來什麼變化?將信將疑之間,他再次將手輕輕地搭到上面,原來還是有變化的,有很大的變化,只是她太過瘦弱,而旗裝又太過寬鬆,如果不是輕撫上去,真是看不出來,他們的小阿哥又長了這麼多。就在輕撫之間,他的手掌再次感受到了來自小阿哥的輕輕翻身,擊得他的手掌麻麻的,痒痒的,而心裡當然是甜甜的。
不過,當皇上一想到冰凝這些日子以來遭受的辛苦勞累、擔驚受怕、忍辱負重,他竟然故伎重演,蠻不講理地對這個有些生不逢時的小阿哥有了一絲絲隱隱的埋怨:為什麼小阿哥挑了這麼一個時間來到這世上?讓他的額娘吃這麼多的苦,受這麼大的罪?
時光永遠都是那麼的短暫,飛逝如梭,眨眼間竟然已經過去有一個時辰的功夫,這是自從登基以來,皇上從來不曾有過的情況,整日忙於政務幾近焦頭爛額的他,哪裡有閑功夫耽擱這麼長時間,而且還是用在個人的兒女情長私事之上,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情形,卻又真實地發生在他的身上。就在他明知時間不多,心猶不舍之際,高無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徹底地粉碎了他想要再多呆一秒鐘的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