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落千山點蒼星
天地間沒有產生任何變化，在李傾狐話音落下之後。與妖火夜幕相對的另一邊的清澈天空中也沒有突然就多出一團炫目的光彩，或者是一道極富詩意的雲中劍痕，一切都保持著原來的狀態，安靜異常，就連天妖也沒有感覺到任何征兆或者聲息。
那把要來的劍呢？
天妖慢慢挑起眉頭，驚疑不定的看著李傾狐，一時間竟沒有出手。
“怎麽回事？”
最後，還是與青雲道宗關係最近的玄真道宗的太上長老，那名鶴發童顏、風度翩翩的老人開口問了一聲，打破了這又突然變得有些詭異起來的安靜局麵。
“……我再試試。”
李傾狐也有些困惑，雖然兩地相隔數萬裏之遠，但他是陸地神仙一級的道家高手，神遊萬裏不過一念之間，對方應當收到了他的呼喚才是。
可為什麽，為什麽她沒有反應？
“你的劍呢？”
看著四人一時間各不相同的表情，天妖皺起的眉頭漸漸舒展，一洗先前在言辭上吃癟的挫敗感，心情大好的譏笑道。
“既然你不出劍，那就我來好了。”
天妖的話音剛落，三尺飛劍便隨之脫手而出，在妖火夜幕中劃出一道無色的空洞，帶著些之前未有過的風聲，直指四人而去。這一劍隻是單純的揮甩，甚至還不如李傾狐先前的使用來的精妙，沒有附著神識烙印，脫手便等同於撒手沒，隻能進行一次攻擊。
但，如果四人不能躲，也擋不住這把劍的話，一次攻擊也就足夠了。
這是把無堅不摧，無物不破的聖人劍，沒有天地法則，你們拿什麽擋？
天妖站在原地，負起雙手靜靜等待著四人的決斷。當四人決定散開躲避的時候，就是他真正出手的時刻。
他不想和四人搏命，陸地神仙雖然不值一提，但終究還是有些看家本事的，若是他陷入四人合圍，而這幾位太上長老剛好也覺得活的有些太久了，想死一死，那他至少要脫一層皮。
還有一戰之力的天妖或許還算是個沒人想碰的燙手山芋，但一名重傷無後繼的妖孽，絕對是個任誰都想來踩一腳的軟柿子。
他還沒活夠，現在還不能死。
時間隻過去了短短的一霎，飛劍卻飛過了近半的距離，在四人眼中變得異常清晰。正是因為能夠看的清楚，所以他們才明白，這把劍，攔不住。
站在最前麵的中年婦人頗為惋惜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發簪，而後抬手便是一道如清風明月一般的縹緲劍意，連帶著發簪一起扔了出去。
“月落千山，點蒼星。”
中年婦人挽起額前的一縷散發，收整了表情，麵無悲喜也無晴的抬頭看向那柄三尺劍，輕聲念動劍訣。
隻見那正飛到半空的發簪忽然停住，如同山崩地裂般碎成千萬片木屑，靜靜漂浮在半空，承載著由劍意化形而成的連綿千山，和那清風與明月。
天地間的太陽光在這一刻全都消失不見，比妖火夜幕下的城市還更要純粹的黑暗出現在中年婦人身前，那連綿的青山之間。
夜深，於是有月。
一輪皎潔的圓月從天邊升起，，用她那輕柔如光的雙手，撕開了所有的夜幕。
一時間，天地澄清。
但黑暗並未消失，即便是沒有遮擋的原野，黑暗依舊存在著。
那這並不是又一個太陽的故事了。
在月光與黑暗彼此交織的地方，一點星光亮起，而後吸納了所有的光和暗，變得無比閃亮，沒人能說清楚，那到底是一個散發著光芒的黑暗，還是一個容納了黑暗的光明。
但有一點是很明確的，它可以吞噬一切，讓一切都慢下來，讓一切都活在進行時，永遠也不會麵臨終止。
月落千山點蒼星，這是洞虛劍門最玄妙的幾種劍訣之一，也是中年婦人的成名絕技，不過，在聖人劍麵前，它或許隻能拖延一下時間。
其餘兩名太上長老看著已經盤腿在空中坐下，再次閉上雙眼的李傾狐，隻遲疑了一個呼吸的時間，便下定了要一直護著他到最後的決心。
和天妖一樣，在場的三名太上長老也都不想死。對於他們而言，唯一能避免搏命的希望，就是出身青雲道宗，帶著聖人劍而來，拜了那位為師的李傾狐了。
和那位相比，天妖、聖人劍，也不見得就是不可戰勝了。
兩名太上長老對視了一眼，確定了出手的順序，先劍後法。劍是三絕劍宗的劍，法是玄真道宗的法。
三人如此輪替，可保存不少餘力，提防至今未有真正出過手的天妖，以避免被找到破綻，被各個擊破。天妖出此一劍，心中所想之事，他們並非不知，隻是眼下，他們還對李傾狐抱有幾分期待，還想賭一賭，賭李傾狐勝，賭青雲道宗勝。
三尺劍飛入月下黑暗和光明同時共存的千山間，速度不減，聲勢未變，直到觸及那一點蒼星，或者更準確的說，接近那一點蒼星，進入那時間和空間都被不斷拉長的領域，它才有所觸動，慢了微不可見的一絲。
但飛劍飛的依然很快，快到慢不下來的程度。
中年婦人臉上忽的浮起兩團潮紅，那一道由千山月夜點下的蒼星開始出現一道極小的裂痕，並隨著時間慢慢擴大，遍布全身，以至於飛劍很快就飛完了那一段本該是不可逾越的距離，直接刺入那一點極致的光與暗中間，讓無數被拘禁的流光從裂痕中溢出，再次照亮妖火夜幕之下的南京城。
“鬆手吧。”
紅臉的半大老頭向前一步，伸手搭上了中年婦人的肩頭，語氣頗為凝重的勸說道。
從來沒有劍修是擅長防守的，所以，到這就是極限了，可以了。
中年婦人麵上露出了些難以言明的哀色，切斷與那一點蒼星的神識相連，轉身退去。不再看那最終散成了一片流光的蒼星、明月，與千山。
在月光、星光徹底散去之前，老頭拔出了腰間的佩劍，一劍燎天，揮的是三絕劍法中最為慘烈的一式劍招，”萬裏悲鴻”。他以好劍成癡聞名，過去的不少年裏也曾因此自得過，但如今看見聖人劍，看到強如天妖都難抗衡的一劍之威，卻有幾分葉公好龍的心思浮起，讓他有些膽怯，讓他不由自主的便是想退卻。
這是把聖人劍，它很強。站在飛劍前行的軌跡正中央，老頭用眼睛再次確定了這個事實，隻是現在他沒有那麽怕了。
比起贏不了更丟人的是不敢贏。
雖然聖人劍天下無敵，可他還是想試試。
我輩修行人，曲折勝負，一向劍中求。
這是他師兄說了很多年的話，這場千杯不醉，百戰不退的神話，不該在他手上斷掉。
“三絕劍宗，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