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劍來
那是一個年紀與楚丘牧差不多大的年輕男人，麵貌尋常，穿著一件洗的發白的青衣，手中倒提著一把無鞘的三尺劍，全身上下隻有那一雙漆黑而又筆直的濃眉，才讓人看起來覺得有些不普通。
聽到男人的這句話，一時間，所有能看到此處的人的視線都匯聚在了一起。但最先看過來的，卻是本該和這局麵完全無關的楚丘牧。
他聽不見上麵那三位太上長老的彼此交流，除了那至今隱身不見的天妖，和中年黃臉漢子的聲音，以及那把來去皆匆匆的大日真劍外，也不知道上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對於男人的這句話，他卻是第一個聽到，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因為年輕男人正是出現在他身後的不遠處。
“……”
倒提著三尺劍的年輕男人慢慢走過楚丘牧身邊，一句話也沒說，隻是額外多看了他幾眼，就好像是兩人曾經在哪見過卻記不起來一樣，稍稍有些困惑和不解。
“青雲道宗？”
天空中忽的出現一團黑灰色的陰影，從中傳出的疑問，正是眾人曾兩次耳聞的天妖的聲音。隻是這一次，他的語氣有了根本態度上的改變，鄭重，或者說近似於忌憚的凝重，不再像之前那般底氣十足。
“青雲道宗，李傾狐。”
年輕男人點了點頭，出於對天妖身份的敬重，報出了自己的名號。然後一步步慢慢走至半空，幾乎和其他三人齊平的高處，才停下。
顯然，他也是陸地神仙層次的高手，不輸其他三位太上長老多少。
“你們人類也真是有意思，有實力的閉關不出，勉強夠水平的又怕死，到最後就來了你這麽一個小輩，還真是一點都不把本座放在眼裏啊。”
天妖冷笑一聲，語氣雖還是有些輕蔑，但也多少顯露出了幾分強撐的意味。這種前後態度的轉變，就仿佛在說，在場的眾人除了年輕男人外，便沒有其他可值得一提了一樣，什麽太上長老，什麽朱雀大陣，都不如他手中的那把三尺劍更凶，都不及青雲道宗這四個字的名頭更有用。
“……您說得對。”
對於天妖的譏諷，李傾狐認真的想了想，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麽答複，於是，他便按最常用的方式做出了回應。他一向不是擅長說話的人，這一點他的師傅也清楚，所以才傳下來這麽一句百搭的應對。到目前為止，這句話都很管用。
尤其是在他以一臉認真的表情說出口後。
“……”
天妖的沉默比李傾狐還更長些，或許是不知道該怎麽接這話，或者是產生了某種難以言明的挫敗感，一時間，場麵安靜的讓人總覺得有那麽一些尷尬。
他說得對，他說的哪裏對？人類的修道強者都是一群貪生怕死之輩對？還是他們真的沒有把堂堂天妖放在眼裏對？
“開打吧。”
最終，天妖放棄了繼續說話的想法。他的時間不多，很寶貴。
“還請三位前輩助我。”
李傾狐提劍的手向上一抬，原本平和如普通人一樣的眼內，漸漸有青色的劍意湧起。這是劍由心生的玄妙境界，即便在陸地神仙中也實屬罕見。
修行到了這樣的境界，哪怕手中空無一物，憑借由心而發的劍意，也能一指劃分天地，一念而令萬物崩裂。
以他實際並不大的年齡而言，這般修為，著實有些驚人。
但還不夠，至少在天妖麵前，不夠。
如同純黑的墨中沾染了一點殷紅的心頭血一樣，真正的天妖火從天邊一角燃起，瞬息間便如夜幕一般遮蓋了半邊天空。與此同時，那名一直未在眾人麵前顯露過本相的妖魔也在血祭儀式中燃燒成了灰燼，徹底消失。
在那天妖火繼續侵襲之前，中年婦人和紅臉老頭兩人同時出手，一劍一簪揮動，各帶出一道縹緲、驚絕的浩蕩劍氣，化作漫天的青紫流光，湧入天妖火聚成的夜幕中，撕下一片片的黑暗，分而絞殺，不留一點剩餘。
三絕劍宗和洞虛劍門雖說分屬兩派，但同在南京城上萬年，彼此間多有交流互通，此時兩派劍訣同時使出，竟是隱有劍意相合、威力提升的跡象。
但，天妖之下，凡人劍意無用。
隻是一道吐息的時間，闖入夜幕之中的兩道劍氣便隨著黑火的升騰而瞬間泯滅。
也正是這時，那團黑灰色的陰影中，天妖的身形終於變得清晰可見起來。
麵對四名陸地神仙的聯手，和一把很有可能是曾經某位聖人佩劍的絕世神兵，即便是天妖，也須得用出全力，才有生機可言。
“疾。”
修為稍差一籌，慢了一拍的李傾狐甩手將手中的三尺劍向著天妖所在的方位扔出，這動作沒有任何聲勢與光芒可言，甚至比他的樣貌還不出奇，但那把三尺劍卻在極短的一刹那時間內，穿越了無數的阻礙與距離，直接來到天妖麵前，直刺向他的眉心。
這一劍沒有任何聲息，既不驚心動魄，也不引人注意，甚至除了幾名陸地神仙外，都沒人能看到。
但它卻是唯一能讓天妖為之變色的一劍，此時天地唯一的一劍。
聖人之劍。
“停。”
同樣是一字真言，這一個字從天妖口中吐出，卻比任何人都更有力量感。於是，三尺長的飛劍，立時停住，停在天妖眉心不到兩寸之前。
天妖火攔不住的聖人之劍，那就用天地法則來攔。
說到底，這不過是一把連劍靈都未醒來的聖人劍而已。
或許它可以貫穿阻擋在麵前的萬物，無堅不摧，但對於本就是這個世界一部分的天地法則而言，它隻是一塊鐵。
“你不配用這把劍。”
伸手在三尺劍上一撥，天妖調轉了劍尖的朝向，直接伸手握住劍柄，遙遙指向此時已聚攏在一塊的四人。雖然他也同樣沒有使用聖人之劍的資格，但僅僅是像李傾狐那樣使用，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不就是飛劍嘛，甩來甩去的誰不會？
“還請三位合力，護我一息。”
李傾狐閉上眼，放棄了將三尺劍召回的念頭。原先他還以為帶著聖人劍前來，會有些較大的作用。但眼下這個情況，除非他能喚醒劍靈，不然太執著於那把聖人劍，隻會有害無益。畢竟聖人劍雖好，終究還是身外之物。
身為劍修，無論何時都要相信自己手中的劍，這是他入門第一天學的課。
隻是，屬於他的那把劍，現在並不在這裏。
所以他需要一點時間，一點將那把劍從青雲道台召來的時間。
“劍來。”
李傾狐睜開眼，簡短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