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書山無路
當天下午，言泠直接離開了文登。
走得很匆忙，劉府都沒來得及給言知府備些禮物帶回。劉家不明所以，言家下人也不懂自家小姐又鬧得什麽脾氣。雖說她平靜的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但結合著上午的事情，所有人都將矛頭指向了劉約。
劉昭將他叫了過去，本來一肚子牢騷，可真和兒子談論感情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唉聲歎氣間，劉昭實在是沒了轍，無奈道：“到底是怎麽回事？言兄放心把女兒送來，咱就這樣給人家氣回去了？”
劉約倒是很欣賞言泠的果決，出聲安慰著苦悶的父親：“爹，沒什麽事情。”
“你想有什麽事情！現在是你把姑娘家給氣走了，你說怎麽辦！”
“一會兒我差人給言知府送上一封信，邀請言家於元宵節前後來文登小聚。先讓言姑娘和嬸母冷靜些日子，到時候有什麽說不開的？”
劉昭重重一歎，實在是想不出別的法子。“就按你說的做吧，你可要妥善處理！今天哪兒都別去，就在家看書！”
劉約接下了父親的火氣，得到允許後返回自己的院子。已經把人家姑娘氣走了，再去爭辯孰是孰非沒有任何意義。大過年的都在家裏閑著，他想著出去也沒什麽好去處，幹脆循了父親，窩在屋內看起了書。
不過讓他看四書五經是不現實的，這年頭各式閑雜刊本眾多，瞧它滋味也很美好。去年讓郭老板在世麵上給自己找了幾本閑書，如今閑下來正好有時間。
他讓小紅備好茶水點心，當著小紅的麵從床底掏出一個箱子。後又刻意地讓小紅避嫌，待一切做足，他拿起一本封皮寫著論語二字的書。
再翻開扉頁，雲合奇蹤四個大字扭扭斜斜，多半是誰手寫上去的；在左下角被人圈了個“禁”字，這本書披著個論語的外皮也好理解。
劉約的興致被禁書給勾搭起來，迫不及待地翻看起來。一開始還有個新鮮感，但看了一陣他就意興闌珊。排版混亂，前言不搭後語，九成是盜版書。當然，這年頭有沒有盜版的概念還另說，但以郭老板的水平，弄了本殘破品糊弄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他隨手翻了一陣，刻意在某幾頁點了幾筆，頁腳折了幾下，隨後扔回箱子。又翻了好一陣才找到本看起來還不錯的說，他隨手翻到一頁就瞧見了“石猴投師參眾仙”。
一句話讓他如獲至寶，他謹慎看完半本，終於確定這就是西遊記。之後他隻有一個念想，那就是看看作者到底是誰，結果整本書被他翻爛了也沒找到具體作者。
失落間他心有所感，突然產生一個更大膽的想法：去見見寫金瓶梅的那個家夥。世人皆知金瓶梅成書與隆萬年間，作者署名又有蘭陵二字。時間正合適，蘭陵離文登也不遠，真說讓他尋到了真實的作者，那無疑……
劉約的興奮勁戛然而止。尋到了又如何，我告訴誰去？還是說在劉家家譜裏寫上具體作者，給後人一個佐證？
但現在這不算問題，如今這年頭去找到一本完整的金瓶梅都難，更別提能否見到那位蘭陵笑笑生。興許就沒這個人，興許已經被朝廷給滅了，萬幸剛才的興奮勁過了，要不自己還真能四處打探這些事情？
劉約瞬間興致全無，再翻看其他雜書，如何也看不進去。看書時最怕突然間失了興趣，他無奈地把書扔進箱子，還能想起做些記號，把一切恢複原位，坐在桌邊無所事事。
實在是閑的發慌，叫來小紅問著時辰，這時他才意識到已經到了傍晚，自己不知不覺間，已在書中沉迷近兩個時辰。
小紅見他愣神，輕聲說道：“不久前老爺還過來了一次，見少爺讀的認真也沒有進來，瞧那表情很是欣慰呀！”
劉約苦笑一聲，沒想看個還能讓父親欣慰起來，生活原來這麽簡單。他拋開雜念，說道：“既然視察完畢，那我就出去了。晚飯不用管我。”
小紅連忙說道：“少爺不行呀，今晚龍大廚來府上。你要是不在家吃就沒地方吃了。”
劉約擺擺手，示意她無需擔憂，文登還沒地方管他一頓飯？
他從後門跑了出去，繞了一陣路來到了陳鐵匠家中。鐵匠家裏十分忙碌，大過年的還在趕工，畢竟送往濟南最後一批的鐵板灶台過幾天就要交工了。
陳鐵匠父子三人勉強維持著作坊，要不是劉約去年給他們攬了不少活，怕是今年這年過的會很為難。如今銀子蹭蹭往家裏進，就算現在還在忙碌也是樂意的，畢竟銀子是個好東西，誰人不愛。
陳家把劉約當恩人對待，見他這個時段過來，自然要好生款待。沒用劉約開口，老陳就張羅著留他吃飯，劉約象征性地客氣了幾聲，最終大大咧咧拍坐在人家炕上，等著混飯吃。
混飯是主要目的，也不耽誤有其他的事情。劉約接過鐵匠遞來的熱茶，捧著取暖，說道：“等這批貨物趕完，好好休息幾天，估摸著到四五月份都沒什麽要緊的大活。”
鐵匠感恩戴德，小少爺怎麽說怎麽是，反正這半年的忙碌掙得不少，他也準備入了二月直接給老二娶上媳婦，能休息是好事。
劉約被鐵匠的笑容感染到了，樂嗬嗬地說道：“但也就這小半年的閑暇了，等下次忙碌起來，你們可要打起精神。”
鐵匠點點頭，詢問道：“少爺，還需要我們做什麽？既然這都有打算了，咱過完年就開始吧，不用特意留日子給我們休息，不累！”
“不是我特意留的。”劉約衝上菜的嬸子微笑感謝，繼續道，“你問起來了那我就說。朝廷準備給威海衛的兵卒換一批武器，要適合沿海乃至出海作戰的兵器從京城送來也不叫個事兒，幹脆直接讓衛所自己解決了。巧了，衛裏鐵匠不夠，我就托人把這事攬了過來。入夏就開幹。”
鐵匠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給朝廷打鐵，惴惴道：“少爺，您覺得我們家這手藝能行嗎？鍛造兵器和鋤頭是兩回事呀！”
劉約笑道：“寧津所用了十幾年的大刀不就是你打造的麽？我那天去瞧了，依舊鋒利結實，這不是個好手藝麽！”
鐵匠沒想到少爺將他年輕的事情翻了出來，也就不再推脫，應下了這件事。
酒菜上齊，劉約客氣地與陳家碰了杯酒，飲盡後咂摸著滋味，舒坦道：“朝廷的活兒，咱不能糊弄，銀子也不會短你們的。明年，不對！今年，今年咱就把這一樁事做好，等到年底那小日子能舒舒服服的！”
陳家父子陪著笑，不停給劉約夾著菜，生怕他吃不飽。
陳鐵匠端著酒盅，笑容根本就收不住。如今這好日子都是少爺給的，做人要懂得感恩……也虧自個兒有眼光，跟對了少爺，不像那遠房的堂哥跟錯了人，估摸著這時候在牢裏悔得腸子都青了吧！
隻要那件事不被人提起，這輩子就算風光了！
劉約不知道鐵匠的心思，與陳家兄弟碰著杯，好不自在。
讀書真不如賺錢來得有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