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路上
次日清晨,尚摸著黑的時候小紅就喚劉約起床。劉約艱難地睜開眼,萎在被窩裏問著緣由,小紅冷冷道:“今天要去財神廟祭財神,早去早排隊。夫人說的。”
劉約打量著負氣轉身的小紅,候了好一陣子才鑽出被窩。待他收拾利索趕到正院,所有人都準備妥當,就在等他們。
大過年的也不知劉昭哪兒來那麽多火氣,瞧著他晚了一陣,直接黑了臉:“新的一年還如此慵懶,秋闈就那麽成竹在胸?不求你廢寢忘食,可雞鳴而起也做不到嗎?”
他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聲微弱的雞鳴聲。劉約沒有回話,就那麽幹盯著父親,冒充著天真,誰也不知道他要幹嘛。
劉母適時出聲道:“好了老爺,人都在這呢,咱出發吧!”
劉昭重哼一聲,抬腳邁步走在最前。劉母見幼子還在那呆立著,趕緊示意跟上,劉約衝許叔做了個無奈的鬼臉,懶懶地跟了上去。
剛走出幾步他就停了下來,猛然轉身把身後的大牛嚇了一跳。疑惑地看著少爺,發現他的視線瞪在隊伍最後,大牛瞬間明了,笑著示意劉約邊走邊說。
“她跟過來幹嘛!”
大牛輕聲回道:“老爺非要走著過去,要不哪用起這麽早呢!走著去多遠呐,家裏沒個人照看,還能把人家姑娘一個人留在家裏?”
劉約撓頭道:“這也算劉家人了?”
大牛笑道:“咱老爺和言知府什麽關係你也不是不知道,言姑娘也算半個閨女,怎麽就不是自家人了?”
“照你這麽說我娘的幹閨女也得跟著來了?”
大牛樂嗬嗬地回著:“你要不怕添亂,我現在就去叫錢姑娘。”
劉約白了他一眼,無奈妥協。兩人說話動靜不大,也就身後的田五能聽見,而在隊伍末尾,小紅也陪著言泠嘀咕著什麽,瞧著十分親密。
其實城中就有有一座廟,奈何劉昭非要發揮大公無私的精神,說什麽也不和百姓們去爭那頭炷香。勉強走了小半個時辰,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城外的財神廟。在遠處打量,廟門口也站了不少人,都是周圍村子的百姓,來的自然比城裏跋涉的劉家迅速。
再次失了頭香的機會,起這麽早的意義蕩然無存。劉昭沒考慮是自己的迂腐的問題,瞪了眼起晚的劉約,無奈排起了隊。
其實拜個財神爺沒那麽多講究,心誠就行,先來後到的沒什麽關係。就是辛苦劉家人這一路了,等著上完香還得走回去,一個盼頭的事兒鬧的興師動眾,也不知劉昭是怎麽想的。
當然,不理解的也就劉約一人。他不信這些牛鬼蛇神,畢竟換做誰也不會把和自己稱兄道弟的一群人當作信仰吧?
一行人依次上完香,日頭已經高懸當空。事情辦完就要回城了,本著一顆誠心的劉昭儀式感頗重,否決了許叔給他和夫人找駕馬車的提議,十分莊重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奈何他是位久坐大堂的縣太爺,又讀了一輩子的書,哪有個機會讓他步行這麽遠的距離。待他回家就累得不行,根本沒有精力做別的事情。
劉約也樂得父親困乏,正好給他機會出去閑逛。可還沒開心多久,他發覺這一切都是蓄謀已久的。
後續的安排是一家人去海邊瞧瞧——別看大冬天的去海邊有些匪夷所思,但這是言泠的提議,劉家就這麽接受了。如今兩位老人感覺到腿腳不便,又不想毀了姑娘家的興致,一切事情都交到了劉約身上。
許叔和大牛都有瑣事纏身,田五等一眾下人要忙日常的清掃,唯一閑的隻有劉約和他的丫鬟,連個駕車的人都沒給他準備。
劉約望著後門口停著的馬車,又打量著言泠與小紅,不由得感慨古人的套路之深,聞所未聞。
既然如此,那就做絕。劉約對小紅說道:“我娘沒走過這麽多路,你就留在家裏多多服侍一陣,我和言姑娘同去便可。”
小紅疑惑地看向言泠,言泠依舊一副“我和你不熟”的冷淡表情。劉約把小紅打發走,回身對言泠比了個請上車的手勢。
別看言泠一副二門不邁的模樣,上車的麻利勁和猴兒有的一拚。當然這都是劉約的感覺,在外人瞧來這位千金姿態還是優美的。
待她坐定正準備關門,劉約一把攔住車門,笑道:“大冬天的奔向海邊,你準備讓車把勢凍死?我也進車廂裏,這馬比我識路,走不丟的。”
車廂足夠寬敞,坐下倆人綽綽有餘。言泠想了一陣,擠在最裏,將大部分車廂都留給了他。
劉約翻身上車,車門留下個縫兒給他瞧路和握緊韁繩。他大咧咧坐在那裏,拽了下韁子,老馬慢慢踱了起來。奔海邊一條直路,放著老馬前行總會走到的。
言泠感受著車動了起來,平靜地打量著劉約背影。直到出了城門,感覺馬車顛簸了起來,她才率先開口:“小約哥哥似是不喜我此次前來?”
你想多了,把此次二字去掉就對了。
劉約可不好如此回她,頭也不回地笑道:“沒有,多心了。”
“今早瞧你就和許管事說了幾句話,路上全程沉默,這一上午沒說上幾句話……這是癔病還沒好麽?”
劉約沒有回她。
“感覺你性子大變,和那時完全不同。”
再和三歲一般那這人還有救麽?劉約實在是不想和她多費口舌,但這一路半句話不說也不像回事,他勉強開口道:“言姑娘沒見過大海吧,其實咱來的不是時候,現在的水可涼咧。”
青州府衙離海邊雖遠,但想看海也是能瞧得見。他這話意味明顯,言泠不可能聽不出來,可聽出來又如何,好不容易謀個單獨接觸的機會,豈能放棄。真說天涼不適合去海邊也可,大不了坐車去再坐回來,要的就是這一路。
言泠順著他回道:“我又不下去,就是在家裏坐著無聊,想找個地方散散心。”
話已說起,再打住並不合適。劉約回道:“感覺姑娘很不喜歡在家裏坐著呀!”
“我隻是不喜歡每天都麵對相同的人,做相同的事。”
好機會。
劉約扭過頭來,玩笑道:“人之無奈吧!姑娘要是怕這些,那以後可不能嫁人了。嫁了人家每天都要麵對相同的人,做相同的事。”
言泠平淡地望著他,“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每天都是新鮮的。”
“那祝姑娘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話都到這份兒上了,言泠依舊麵無表情,直愣愣地看著前方,她視線裏的劉約真懷疑這空洞的眼神中有沒有自己。
“你很討厭我?”
這句話還是不帶情緒,劉約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質問還是純粹的好奇。
既然說到這兒了,劉約如實道:“不是討厭,就是感覺陌生。你讓我憑白喜歡上一個陌生人我做不到,況且我現在也沒有兒女情長的心思。”
“你的心思在哪兒?”
劉約總感覺這場麵很熟悉,似乎去年有位姑娘也這麽問過。
用相同的回應不見得奏效,他幹脆光棍起來,“十五年內我沒有成家的打算。十五年內我也沒辦法成家,這是我的命,違背不了。有位道長說過,我注定要孑然一身至而立之後,那之前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言泠沉默許久,很長時間才開了口:“回去吧,冷。”
劉約勒停老馬,鑽出了車廂替她關好門,讓馬車掉了頭。
原來說出實話這麽簡單,就是不知道言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