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懷疑
“清兒,過幾日出征,你便陪我一起吧。”用完膳,謝玄對著在研究藥方的木清安道。木清安手中的藥方已經泛黃,似乎是一張古老的方子,她的眼睛一刻不離上麵的墨跡,眉頭微蹙。謝玄有一種想要伸出手去撫平的感覺。
“你不擔心帶著我麻煩?”木清安聽到謝玄的聲音,從那張方子裏抬起頭疑惑道。自己確實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中女子。
“不麻煩,帶你在身邊,本王才放心。”謝玄的臉色依舊不怎麽好,但總算不像昨夜那般黑的能滴出墨來,可能是看在那張藥方的麵子上吧,木清安給他把了脈之後,便開始研究那張方子了。
“我訓練了一批人,若是上了戰場,他們或許能有大用,隻是時間尚短,這次就先讓他們二十個試試吧。”木清安點點頭,雖然自己很不喜歡戰爭,但既然避無可避,那就麵對吧。
再說,謝玄的毒越發的嚴重了,臉上的青紫脈絡已經延伸到麵具下的整半邊臉,而且發作起來也越加厲害。木清安擔心他上了戰場後的身體,跟在身邊也好。
“哦?可是那吳易帶來的?靖安軍有自己的軍醫,這些人……”謝玄是見過那些人的,還有那個帶人過來的吳易。
“我知道。靖安軍雖然有軍醫,但他們在戰時也隻能醫治一些簡單的外傷和包紮。謝玄,每次,有多少人是因為戰場上的傷從此生活的暗無天日?又有多少人,隻是因為刀傷劍傷,便從此無所依靠?還有多少人,雖然不是致命傷,但因為醫治不及時而丟了性命?這些,你作為一軍主帥,應該比我更加清楚。這二十人,得了玄衣閣的真傳,又得了我特意培養,雖說不能各個如宮廷禦醫般,也應該能夠比過你靖安軍的醫師,尤其他們擅長護理。”木清安輕輕歎氣。
她沒有上過戰場,但是她經曆過比戰場更殘酷的災荒和瘟疫。即使她是個厲害的醫者,也無法將那麽多生命及時救回,一個人的能力到底有限,那時候的無力感,讓她深深的感覺痛心,若是有足夠的大夫……有足夠的藥材,也不至於……想到這裏,木清安的神色黯然。
聽著木清安的話,謝玄也感覺到了木清安心裏的沉重,她黯然的神色讓謝玄覺得心裏一滯。但木清安的話他明白了,是想要給他的兵將添一重保障。
“清兒,可是上過戰場?”謝玄一直有疑問,木清安的醫術高超,若勉強說是沈家教導或者得遇名師,也說得過去,但沒有上過戰場的人,怎會明白戰場的殘酷?怎會未雨綢繆到去準備這樣一些人?
“沒有。但是我見過比戰場更殘酷的畫麵。”木清安黯然的低下頭,撫摸著手中的那一張方子。她知道謝玄已經起了疑心,但她並不想騙他。“屍山血海,也不過如是。戰場雖然殘酷,但為將為兵者,也早已知曉了馬革裹屍的歸宿。可是,那些人都是原本幸福生活的人,他們甚至還在期待著明日的事情,而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個原本鮮活的生命在眼前流逝,縱使我有逆天醫術,也救不了那麽多人。”
謝玄聽著木清安傾吐的心聲,心中一緊。這是第一次,木清安在他跟前柔弱不堪,也是第一次,那個一向冷靜清淡睿智的女子露出遺憾和不安。謝玄伸出手,本來想把木清安攔在懷中,可是手伸了一半,忽然想起什麽,又縮了回去。
“清兒,不要想了。那不是你的錯。人各有命,若是有能力,自然要護得他們安然,若是不能,也是命該如此。不管是為將為帥還是為醫。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既然你有此打算,需要什麽,隻管跟我說。”
“嗯,那吳易,是原靈州太守嫡子,靈州太守當年犯了莫須有的罪名,被抄家問斬,吳易便被充作了奴隸,才是個十一歲的孩子。自小熟讀經書,又有那樣的身份,見識能力心性都是不凡,做個醫師倒是有些可惜了。也不知皇家在想什麽,像靈州太守這樣的事情,還不知道有多少,又有多少如吳易一樣的孩子。”木清安得了謝玄的安慰,心裏好過了許多。
這些事情她也早已經想開,否則也不會想起要組建這樣的人了,不過是想要再麵對著這樣的情況時,能夠多一份力量。提起吳易,她的心裏頗有一份怒氣。
“能想什麽,不過是爾虞我詐,算計來算計去罷。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早已蒙蔽了他們的神智,以為這天下當真都是他們的,抄家滅門之事,咱們的陛下也沒少做過,隻是一個充作奴隸,該說吳易已經是幸運的了。”謝玄冷笑。
“是啊,抄家滅門,不過是龍椅上那人動動手指,就讓數百人命化作塵土。不怪都說,那個位置上坐的,都是孤家寡人呢。對了,如今,你可有什麽打算?”木清安感歎一番,忽然想起,如今謝玄已經被逼走了一條不歸路,不管是輸是贏,他都不能回頭了。
“打算倒沒什麽,先讓北域紫陽還有南疆,血債血償罷。”謝玄眸中冷色越濃,話語裏透著森森寒意。
“可是當年,老王爺的仇?”
“嗯,這些年我一直在查,當年的刺客,也已經有了眉目。那十多萬的靖安軍將士,不能白白做了皇權算計的犧牲品,還有大哥的腿,那些人,總要付出代價。”
“刺客……可是風雨樓的人?”木清安忽然想起了風雪樓。
“……是。”謝玄猶豫了一下,還是答道。清兒太聰明了,什麽事兒也瞞不過。
木清安沒有問下去,風雨樓的人殺了老王爺,謝玄沒有讓風雨樓從此消失不說,上次還讓他們救了自己。這就是風雨樓救自己的條件麽?
想到這裏,木清安抬眼看了看眼前的男子,謝玄些微偏過的頭,束發帶冠,側臉蒼白但鋒利,坐在那裏微微向後靠著,整個人說不出的鋒利之感。但她能看出,他心下的疲憊,那是從少年時起就扛著數十萬將士的生命和王府傳承的擔子的重壓,也是少年時的驕傲桀驁被仇恨燃燒又隱忍不發的壓抑。可是這樣的人,卻願意為了救自己一命,放過那個一直尋找的仇人麽。
“我問過無涯,天機閣沒有查出我父母的真實死因。但你既然能查到風雨樓,是否也知道,事情的真相?”木清安過了片刻,忽然問道。
謝玄聽罷,突然轉過頭盯著木清安,抿著嘴,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有說話。
“你知道的對不對?”木清安忽然激動起來。謝玄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麽?
“我……還在查。不過木尚書和夫人確實不是被普通的劫匪所害。”謝玄頓了一下,輕聲說道。也不再看木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