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畢業了
“楊某某,想讀哪個班?”爸媽問。
楊某某坐在爸媽中間,搖頭晃腦故作高深,“讓我仔細想想。”
新學期即將開始,楊某某該念六年級了。這個級有好幾個班,爸爸任教其中一個班級。
這會兒,爸媽在征求楊某某的意見。他們認為,孩子大了,該學著自己做主了。
“楊某某,讀爸爸的班還是別的班?”媽媽替爸爸問。
爸爸一臉期待,熱烈的目光簡直能穿透鏡片。他弄了弄鏡架。其實他大可不必弄,他頭那麽大,那眼鏡正穩穩當當卡在他腦袋上呢!
“啊?讀爸爸的班呀?”看來楊某某壓根沒這樣想過。
爸爸的臉瞬間耷拉下來。
媽媽見狀,連忙列舉了一大堆在爸爸班就讀才能有的好處。比如學習啊,爸爸能監督楊某某的學習,讓她成績提高。又比如座位啊,楊某某想跟誰坐,就跟誰坐。
楊某某不為所動。她才不要咧!讀爸爸班,那不是從早到晚都在父母的掌控之下了?
媽媽趕緊使出殺手鐧,“讀爸爸的班,班幹部隨便當!”
“成交!”楊某某點頭。
爸爸險些栽倒。他可不同意啊!怎麽可以過分寵溺孩子呢?其實,也可以的……
因為,媽媽正冷著臉瞪他。
楊某某選擇了當班長——要當就當最威風的。她雙手背在身後,在教室裏來回巡視。
有同學喊她,“楊某某,我們一起跳繩吧。”
她扭頭瞪眼,把人嚇一跳。
“喊班長。”楊某某鼻孔朝天。
“哦,好,班長。”同學一溜煙跑了。可不敢跟班長跳繩,萬一班長耍賴呢?
楊某某直跺腳,不是要跳繩嗎?
算了,不跟他們計較,她可是班長。作為班長,要寬容大度。作為班長,還要嚴格要求自己,做什麽都精益求精。
比如,鉛筆一定要削得又細又尖。這會兒,她就在專心致誌地削她的鉛筆。這鉛筆質量不太好,還沒削細,就哢擦斷裂。她隻得重新來過。如此反複了好幾次,鉛筆還沒削好。她隻得繼續為鉛筆而奮鬥。
講台上傳來略顯憤怒的聲音,“楊某某,你還要弄多久?”
原來,現在是上課期間。都怪楊某某太投入了。
立在講台上的,是楊某某的爸爸楊老師。
“這個鉛筆,不好削!”楊某某說。
楊老師的眼鏡微微抖動,他指著教室後麵,“你給我站到最後麵去。”
同學們發出竊竊私語,“班長被罰站了。”“誰讓她一直削鉛筆呢?”
楊某某臉頰發燙,她挺直背脊,大聲說到,“不去!”
她是班長,她不去。講台上是她的爸爸,她不去。
楊老師走下講台,老鷹抓小雞般把楊某某拎到教室最後麵,“好好站著。”他的目光犀利表情嚴肅。
楊某某慫了,此時,麵前的人不是爸爸,是楊老師。
也不知楊老師怎麽想的,他竟然還放了幾本書在楊某某腦袋上,讓她頂穩不準掉。掉一次,多罰十分鍾。他還讓頂著書的楊某某削鉛筆,說什麽讓她一次削個夠。
這真是令楊某某顏麵掃地。她是班長啊!不是雜技演員!
楊某某是個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的人,當天晚上,她就向媽媽告了爸爸的狀。媽媽立馬劈頭蓋臉數落了爸爸一通,罵得他抬不起頭來。
楊某某在旁邊全程觀看爸爸挨罵,突然想起前不久爸爸上公開課的情景。聽課老師們從各個鄉鎮趕來,把教室擠得水泄不通,連教室外的走廊都坐滿了老師,從窗戶探進頭來聽課。
那時,爸爸多麽意氣風發。
而現在,他被訓得連連彎腰點頭,哪裏還有半點名師風範?
哼,誰叫你那樣罰我呢!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對我這麽嚴厲!
楊某某畢竟是小孩,她以為這次以後爸爸會對她好吃好喝伺候著,沒想到爸爸對她更加嚴苛。
無論是上課還是下課,隻要楊某某做得不好,他都會嚴厲地懲罰她。尤其是學習,他對楊某某進行了堪稱魔鬼式的訓練。學不會,再學;學會了,還學。連楊某某的玩耍時間都被擠占了。
楊某某哭著跑去告媽媽,沒想到媽媽站到爸爸那一邊。楊某某的日子更苦了。
終於,她熬到了小學畢業考試。
考試頭天晚上,媽媽做了一大桌子菜,全是楊某某喜歡吃的。爸爸媽媽不停往她碗裏夾菜,說些加油打氣的話。他們希望她能被隔壁那所很好的初中錄取。
嗯嗯,我會加油的。她嘴巴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說。
考試當天,在爸媽妹的目光下,她昂首挺胸奔進考場。
第一堂考語文。考卷發下來了,她埋頭動筆。這些題她都會,練習過很多次。感謝爸爸!
第二堂考數學。數學對她而言有點困難,但還好,大部分題她都會做。
一個紙團飛到她的桌子上。是誰亂扔紙屑?她剛想罵,窗外響起了咳嗽聲。
是數學老師。他朝楊某某使了個眼色。
那眼色,楊某某再熟悉不過。她們以往考試,作弊的同學互相傳答案,都是這樣的眼色。
第三堂科學考試,她的桌上也出現了紙團。科學老師立在門外對她擠眉弄眼。
考完試,楊某某出考場的那一刻,她的手心全是汗。她把汗揩到衣服上。
爸爸媽媽立在考場外等她。爸爸欲言又止,倒是媽媽開門見山,“楊兒,你抄了嗎?”
楊某某搓手,又出汗了。
媽媽很著急,“你倒是說話啊!”
楊某某遲疑著點點頭。
媽媽顯得很高興,而爸爸,神色複雜。
媽媽牽著楊某某的手大步往街上走,“楊兒,媽媽給你買套新衣服!”
楊某某掙脫媽媽的手,“過幾天,等成績出來了,再買吧。”
媽媽愣了愣,笑著說,“我們楊兒長大了,做事比媽媽還穩妥。”
被媽媽這樣誇,楊某某一點沒顯出高興。她低下頭,心事重重的樣子。
媽媽在爸爸耳朵低語,“楊兒好像不高興?”
爸爸說,“讓孩子抄答案,她能高興得起來嗎?”
“我們這也是為了她啊!不單是我們,其他教師子女也都有小抄!”媽媽嘟嘴,“我們不抄,不就吃虧了嗎?”
爸爸歎息,“反正,我覺得這樣不對。”
媽媽嗔怒,“我還找你算賬呢!你為什麽不給楊兒遞語文答案?她要是考不上,有你好看!”
爸媽的談話斷斷續續傳進楊某某的耳朵,她撒開腿,自己跑了。
幾天後,成績公布了。
楊某某待在家裏死活不肯出門,媽媽隻好拖著爸爸去看成績。
屋外,知了叫個不停,比鬧架的八婆還煩人,吵得楊某某心煩意亂。她撲在床上,拿枕頭捂住自己的腦袋。
爸媽很快就回來了。
媽媽的聲音穿透枕頭鑽入楊某某的耳朵,“我的楊兒好棒啊!考上了!”
楊某某掀開枕頭,騰地坐起。
她看見媽媽笑爛了臉,爸爸也在笑,隻是眉頭微皺著,不像媽媽笑得那麽開懷。
楊某某問,“真的考上了?”
“當然啊!媽媽和爸爸看了好幾遍呢!”媽媽笑得合不攏嘴。
楊某某在屋裏來回奔跑,叫聲比知了還響亮,“我考上啦!我考上啦!”
“這傻孩子,肯定能考上啊!”媽媽笑。
楊某某停在媽媽身前,神情嚴肅,“媽媽,我想跟你說件事。”她頓了頓,“其實,我根本沒打開那兩個紙團。”
媽媽愣住。
爸爸哈哈大笑起來,眼角帶淚。
這是楊某某第一次看見爸爸的眼淚。
很快,她看見媽媽也流淚了。
她還感到溫熱微鹹的液體流入嘴巴。
我畢業了,我不再是小孩子了。楊某某的心裏湧起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