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與噩夢 6

  雨停了，太陽還是在雲層背後，但陽光已經能夠從雲層的縫隙裏流瀉下來，變成一條條光柱。天邊，還多了一條彩虹。


  L坐在木屋前麵的板凳上，凝視著已經有些頹敗的玫瑰園。巫師還是穿著一襲黑色長袍，站在他身邊。


  “王，你知道嗎，你越是接近答案，你的處境就越危險。”


  “那我該怎麽辦？”


  “聰明的人都會裝糊塗。”


  L看著那些光柱，還有彩虹，淡淡地問，“巫師，你喜歡這裏嗎？”


  “王，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巫師緩緩答道，“為了成為巫術最高明的巫師，我已經丟棄了我的情感。”


  “可惜啊。”L歎道。


  “有什麽可惜？”巫師不以為然地問。


  “你既感受不到痛苦，也感受不到快樂。”L淡淡道。


  “可是，王，”巫師緩緩道，“我比你要清醒得多。”


  “所以你能活得很久？”


  “是的。”


  L沒有說話，巫師也沒再說話，他們默默看著天，看著頹敗的玫瑰園。風，雨後的風通常是潮濕的，這潮濕的風從L臉上，身上，緩緩地抹過去。他感覺那並不是風，而是一條河流，這條河流正衝刷著他的一生，仿佛要將他埋葬在一片溫柔的漫長的時光裏。


  過了許久，L從板凳上起來，離開了玫瑰園。


  “王，你打算怎麽做？”巫師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L頓了一下，也沒回答，又繼續往前走，消失在巫師麵前。


  —


  宮殿裏，燈火通明，樂聲回蕩。一群身著火紅色衣裳的舞女在燈火下舞蹈，她們的舞姿隨著樂音的節奏不斷變化，時而柔情似水，時而激情如火。舞女周圍擺滿了一些桌子，桌子邊坐著國王和一些大臣。他們一邊欣賞舞蹈，一邊品嚐美酒。


  L眼裏看著那群舞女，心裏卻在想其他事情。


  這個造夢人會是誰呢？他應該是我身邊的人，跟我接觸比較多的是若雪、巫師和夕映。他們其中一個會不會是造夢人？

  巫師最有可能，他是個深藏不露的人，表麵與常人無異，實際卻擁有整個王國最出色的巫術。既然他知道巫毒，自然也該知道如何下巫毒。可是在洞窟裏，我中巫毒的時候，他為何會出現，又為何會救我？

  夕映不可能是造夢人，因為我從九頭龍的巢穴裏救出她不久，她便因病昏迷，並且一直在昏迷之中。不，昏迷也是睡覺的一種，隻有睡覺的人才做夢。難道這是她的夢，我在她的夢裏？而且骷髏也說，我根本沒有殺九頭龍，也就是說我殺死九頭龍與她相遇的這件事情根本沒有發生，而是一段被灌輸進來的虛假的記憶。難道夕映才是造夢人？

  既然夕映有可能，若雪自然也是有可能的。我登基那天，風之國的國王以文化交流之名過來參禮，若雪跟隨她父王一起過來，後來她父王離開了，她卻沒有走。難道她真的想跟我在一起？又或者，她隻是留下來觀察我，看我如何在夢裏掙紮？


  石門背後困在牢裏的女子是誰，為什麽跟若雪長得一模一樣？難道她才是真正的風之國的公主，而外麵那個卻是假的？她遞給我的一張紙條寫著：快醒過來，你正在別人的夢裏。她怎麽知道我在別人的夢裏，而不是在我自己的夢裏？不過這兩者有區別嗎？我可以同時在別人的夢裏，也在自己的夢裏。


  L腦海裏想起許許多多的事情，卻一直沒能找到真正的答案。他又想，這個造夢人一定是個驕傲自負的人，自以為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中，所以即便我對這個世界產生了懷疑，他也遲遲沒有要我的命。可是他後來為什麽又要派骷髏殺我呢？

  L忽然想起巫師那句話，他說越是接近答案，就越危險。這說明我已經越來越接近答案了？


  —


  深夜，宴會已經結束，舞女退了下去，大臣也相繼離開。宮殿裏由喧囂轉向沉寂。L舉杯喝了兩口酒，也離開了那裏。他醉醺醺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門，看到若雪站在一扇窗戶旁邊。森冷的月光穿越窗戶打落在地麵。


  “你怎麽在這裏？”L驚訝地問。


  “等你。”


  “等我？為什麽？”


  若雪緩緩走過來，伸手摟住L的脖子，柔聲道，“我想看到你喝醉的樣子。”


  “你怎麽知道我喝醉了？”


  “我……”她的表情一下子僵在那裏，手從L的脖子上放下來，摸了摸插在胸口的刀。


  “其實你就是造夢人，是不是？”L臉上已經沒有醉意，其實他根本沒醉。


  “你怎麽知道是我？”她眼裏充滿疑惑。


  “我猜的。”L淡淡道。


  “猜的？”


  “夢裏的事情，誰也不能百分百確定。”


  “可是你猜對了。”


  “那說明我運氣好。”。


  “不，是我小看你了。”她無奈地笑了笑，身體便倒了下去。


  過了一會，她的身體忽然消融了，變成一群黑色的蝴蝶，這些蝴蝶在房間裏飛舞。瞬間，身邊的一切都在崩潰，L覺得自己就好像站在颶風的中心，周圍的一切都被席卷得幹幹淨淨，接著他也被卷入了颶風之中，不知飄向何處。他知道，這一切都結束了，而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