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與噩夢 5
那輪被吞噬的圓月又出現在天空，晚風輕輕吹拂著玫瑰園。L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他隻知道自己醉倒了，在那裏睡了一晚。
第二天他醒過來，走出木屋，看到有個男人站在玫瑰園裏。
“你是誰？”L朝他問道。
“我叫高柯，是一名畫家，巫師讓我來這邊找你。”那人答道。
“沒錯，我是想找一名畫家。”L道。
“你想要我給你畫什麽？”高柯問道。
“今天不是時候。”L搖搖頭。
“為什麽？”
“今天不是晴天。”
“這跟晴天又有什麽關係？”
“我想要你畫一幅晴天的玫瑰園。”
高柯頓了一下，緩緩道，“王，我在陰天裏也能畫出晴天的玫瑰園。”
“不，你一定要在晴天畫它。”L語氣堅定。
“為什麽？”高柯又問。
“親眼看到的東西才是最真實的。”L說完，便離開了玫瑰園。
—
灰暗的天空下起了雨。
皇宮最華麗的那間房間裏，L躺在柔軟的床上，若雪躺在他旁邊。她側著身體，一隻手支起腦袋看著他。
“王，我覺得像你這樣的人，應該會很快樂的。”她說。
“為什麽？”
“權力，財富，美女，你什麽都擁有了。難道你還不滿足嗎？”
“你應該知道，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L淡淡地回應。
“王，如果你跟我結合，就意味著跟風之國聯合，這樣你的實力會更加強大，你可以征服更廣闊的土地。”
“這個想法很誘人。”
“這隻是你的想法嗎，難道不是你的野心？”
L傷感的臉上笑了笑，沉吟道，“是，是我的野心。我想征服一切。”
“現在，你就有這樣的機會。”若雪脈脈看著他，柔聲道。
L沒有說話，眼睛裏一片茫然。
過了一會，她解開衣衫露出半邊潔白的胸脯，把頭緩緩靠過來，低下。她的動作是那麽輕盈。L茫然的眼睛忽然變得銳利，他伸手緊緊抱住她，回應了她的吻。
這情景是如此熟悉，如同一條河流在時光隧道裏洶湧而過，他知道自己將會被它淹沒。突然，他腦海裏閃過一張臉，一張如花的臉。他又想起一句話，想起那個人在月光下平靜地說：我一直在等你。
L鬆開抱住若雪的手，將她推開。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他開始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意識到他生命裏那些自己無法把握住的空洞的虛無的幻影。
“你怎麽了？”若雪疑惑地看著他。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你想起了什麽？”
L沒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很肯定地說，“這的確是一個夢，我們都在夢裏麵。”
若雪愣了一下，緩緩道，“如果這是夢，那肯定就有做夢的人。那這到底是你的夢，還是我的夢？”
L沉吟道，“也許我們都在做夢。”
“我不明白。”若雪道。
“如果有個造夢的人，這就不難明白。”L解釋道。
“造夢的人？”若雪更是驚訝，“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想把我們都困在裏麵。”L道。
L從床上起來，“我出去走走，也許能找到些線索。”
“你覺得現在不好嗎，為何要執著於過去的自己，為何執著於失去的記憶？”她朝他的背影喊道。
L在門口頓了一下，淡淡道，“任何人都可以迷失自己，我不可以。”說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門口那裏。
雨仍舊在下，淅淅瀝瀝的雨。
L站在宮殿的走廊上麵，心裏想著若雪的話，她說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在這裏我高高在上，擁有一切，任何人站在我的立場，就算明明知道是個夢，也會心甘情願地沉溺進去。可是我為什麽跟她說，我不可以迷失自己呢？難道我舍得離棄這裏的一切？
夢總是會有醒的一天，生命也總是會有結束的一天。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乎夢與現實呢？
不對，夢可以有很多，生命卻隻有一次。夢遠遠要比生命短暫得多。所以現實才比夢要重要得多嗎？
—
L沿著走廊前行，希望能在周圍發現些什麽。不知不覺的，他來到一間寬敞的房間前麵，這房間很整潔，有著一扇很大的窗戶。一個人站在裏麵，那個畫家。
“你在畫什麽？”L過去看著他的畫板。
“惡魔的麵孔。”高柯淡淡道。
“你見過惡魔嗎？”
“當然沒有。”
“那你怎麽畫？”L好奇地問。
高柯停下畫畫的手，緩緩道，“我可以憑感受，把人憤怒時候的表情跟仇恨時候的表情融合起來，就畫成了惡魔的臉。”
“有趣。”L看了看那畫，雖然還沒完成，但那輪廓的確讓人聯想到惡魔。
高柯不以為然地說道，“王，有些東西你眼睛看不到的，你用心就能感受到。”
“是嗎？”L若有所思地回應，然後在房間四周走動起來。他看到牆上還掛著許多畫，畫的都是些陰暗的東西，一隻被解剖的貓，一群骷髏圍著屍體跳舞，被火焰燃燒表情痛苦的人。
“你為什麽畫這些陰暗的東西？”
“因為，”高柯緩緩道，“你很快就要死了。”
L一驚，他再看過去時，高柯已經不在了，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具骷髏。高柯變成了骷髏。骷髏手裏拿著一柄刀，一柄骨頭做成的刺刀。
“其實我並不叫高柯，我隻是一個沒有名字的幽靈。”骷髏冷冷道。
“你為什麽在這裏？”
“我一直在這裏。”
“我不明白。”
“我被安排來監視你，現在，我卻要殺了你。”
“這也是造夢人的命令嗎？”
“是的，因為你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
說完它便拿起刺刀往L刺去，L躲開了。這刀在L麵前揮得越來越快，L也躲得越來越快。他的手臂已被刺刀劃出了一些傷口，可他並不慌張，一直在等待機會。突然，L發現了一個空檔，他一手伸過去，牢牢抓住了骷髏拿刺刀的手，另一隻手又迅速扼住骷髏的脖子。L馬上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這骷髏既然不用呼吸，扼住它的脖子又有何用。隻是下一瞬間，骷髏化成一道白霧，消失在空氣裏。
L知道它並不是真的消失，果然，骷髏一下子閃現在L身後，L來不及躲閃，背部被刺了一刀。可就在它刺傷L的時候，L乘機發起反擊，轉身一個上勾拳向骷髏打去。骷髏被打飛起來，印在一麵牆上，又從牆上掉落到地麵，變成一堆散亂的骨頭。L剛想鬆一口氣，不料，那骨頭堆裏的骷髏頭咯咯笑了起來，詭異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蕩。接著，那堆骨頭又化成白霧，隨意飄搖。
L從來沒有麵對過這樣可怕的敵人，但他很冷靜，因為他知道就算再可怕的敵人，也一定會有破綻的。不容他多想，骷髏又在背後出現，L早有準備躲開了攻擊。可是骷髏變化詭異，動作又快，一會在前，一會在後，一會在天花板，加上L體力消耗太多，動作已經跟不上。他身上的傷不斷增多，全身都是血。後來，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雙腳一軟，跌坐在地上，背靠著一麵牆。骷髏也不攻擊了，它像隻蜘蛛一樣貼在天花板上，頭朝後俯下看著L，咯咯地笑。
“現在，你終於知道你並沒有殺死九頭龍了吧，因為你根本沒有這個能力。”
“王，等你死去，你就一無所有，你就什麽都不是了。”骷髏又說。
房間裏的空氣像被凝固了一般，又詭異，又沉悶。
“既然我就要死了，你何不告訴我造夢人是誰？”L的氣息已漸漸微弱。
“不，我可以回答你任何問題，唯獨這個不行。”骷髏搖搖頭。
L默想了一下，沉吟道，“如果我死了，我是不是就會這個夢裏醒過來？”
“沒錯。”骷髏冷冷答道。
“那你殺了我又何妨，我正好想從這場夢裏醒過來。”L緩緩道。
骷髏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L疑惑地看著它。
“你以為你是真的醒過來嗎？”骷髏停止了笑聲。
“難道不是嗎？”
“你死了，的確是會從這個夢裏醒過來，但馬上又會陷入下一個夢境之中，而在下一個夢裏，你可能是個國王，也可能是個士兵，甚至可能是隻螞蟻。你根本不知道，你成為國王之前，到底做了多少個夢。”骷髏說完，又咯咯地笑了。
L心底一冷，他沒有碰到過比這更可怕更詭異的事情了。
“我要怎樣才能逃離這些夢境，真正醒過來？”L又問。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骷髏欲言又止。
“除非我找到造夢人，並把他殺死，是不是？”
骷髏沒有回答，而是冷冷地說，“很遺憾，我們隻能聊到這裏了。”說完，它便化成一道霧，消失在天花板，然後又出現在地麵。它緩緩地走過來，一步一步。其實它並不急於殺他，因為人一死，樂趣就沒有了。
我得趕緊想辦法脫身，我不能死在這裏。L心裏暗暗地想。忽然，他想起巫師說過的巫毒，巫毒是一種誘惑人的幻術。麵前這些也許是幻覺，可這幻覺絕對能夠要他的命，這點他毫無疑問。L又想起那扇石門，他抬眼在房間裏掃了一下，暗淡裏忽然露出一絲光亮。
骷髏已來到他麵前，蹲了下來，冷冷道，“你不掙紮了？……不掙紮，說明你接受了命運。你知道嗎，接受命運的人常常要比那些對抗命運的人要少吃些苦頭。”
“我倒不見得。”L癱軟的身體似乎一下子凝聚了力量，他一個前推拳打在骷髏身上。骷髏根本沒有料到他會反抗，整個身體又飛了出去，摔成一堆散亂的骨頭。
過了一會，那堆散亂的骨頭又變成一個完整的骷髏，那骷髏冷冷地說，“無論你打倒我多少次都沒有用，你又何苦……做……無謂的……掙紮……”
骷髏的話才說了一半，聲音忽然顫抖起來，接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骨頭一根根鬆散開來，掉落在地麵。
“住手！”它痛苦地喊道。
L拿著那幅畫在撕，那幅一群骷髏圍著屍體舞蹈的畫。他猜想造夢人是在畫裏下了巫毒，隻要他毀了畫，骷髏就會消失。他的猜想並沒有錯。
顫抖的骷髏最後又變成一堆散亂的骨頭，那些骨頭化成了霧，消失了，是真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