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坐診
吳根醒了,他騰地起身,四周一片漆黑。
他摸索著四周,起初以為是夜晚,但是身體卻感到一股違和異樣的感覺,四周一片冷寂的黑,分不清晝夜。他摸索四周,牆壁上並沒有天窗,大約隻有四五平的小空間裏,空氣似乎都不怎麽流通。
這樣的環境下,氣悶胸短,關鍵是連天色也看不到。
最重要的是……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吳根拍拍腦袋,想不透,他的記憶停留在最後發生的一幕。貪婪的巨大刀刃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他歎了口氣,不知道。
胸口?
吳根下意識扯開胸前的衣服,摸索自己的胸膛。衣服裏有厚厚的一層,像是繃帶。他伸進一根手指,放在鼻頭嗅了嗅。
濃烈的藥味兒並不好受。
……藥味兒?
吳根一拍腦袋,似乎想起了什麽。他跟竹紅竹白姐弟起了爭執,誰知道這時候被四大家族的人鑽了空子偷襲,這才受了傷。
好在當時有人救場。起初吳根以為是大殺四方的師姐,但是一見到薄霧中那獅子一般的魁梧模樣,他的臉就拉下來了。
是個謎一般的男人。
這之後的事,吳根也記得不大真切,再想下去。
唔——頭疼。
吳根頭痛欲裂,倒不是因為受了傷,而是身體上的肌肉酸痛。這件事他越發經常能夠體會,尤其是從邱芳山回來以後。
每一次劇烈運動之後,身體就好像散架了一般,怎麽也無法適應這種難受的氛圍。
他活動筋骨一番,坐下身,歎了口氣。
百無聊賴之際,屋外有了動靜。
先是嘈雜的人聲,緊接著有絡繹不絕的腳步聲,跟在腳步聲後麵的則是推門的聲音。
推過三重門,吳根意識到有人要進來。
吱呀一聲。
木門被推開,一道魁梧的身影擠在門口,吳根揉了揉眼睛,這身影幾乎要把整個房子掀開,但他不會看錯,這是那獅子一般的巨大身影。
從他身體的縫隙裏,隱約可以透見屋外的陽光。
看起來是白天,吳根鬆了口氣。他又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巨漢,似乎有了一些印象。
“這是……”吳根左右看去。
這巨漢自然就是酒鬼郎中,他說話如晨鍾暮鼓,非常低沉。
“這是藥房。”酒鬼郎中道。
“藥房?”吳根有些發蒙。
“我怎麽會在這裏?”吳根問:“我師姐呢?”
“你們受了傷,昏迷不醒。你傷勢比較淺,是第一個醒來的。”酒鬼郎中說的。
“哦……”吳根沉下心來,道:“我師姐怎麽樣,他沒事吧。”
酒鬼郎中看了看吳根,道:“你傷的最輕,醒的也最快。至於她……”
吳
根恍然大悟,那兩個被稱作是“武夫”的小孩傷勢最不一般,隻不過,師姐還沒醒嗎?
酒鬼郎中沒往後說,帶著吳根鑽出了這間又窄又小的屋子。兩人出了閣樓,吳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相師聚集的尾巴胡同。
他們在一家藥房的三樓。酒鬼郎中這天似乎沒有飲酒,不飲酒,話也很少,一路寡言少語,隻帶著吳根穿過人聲鼎沸的街頭。
吳根倒也不敢發問,隻有悻悻跟著。他隻曉得天光大亮,日頭正盛,卻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心裏記掛著師姐安危,臉上也急出薄薄的一層汗。
“到了。”酒鬼郎中忽然停步,吳根一臉就撞了上去,他嚇得慌忙道歉,這高大魁梧的酒鬼卻連吱都沒有吱上一聲,隻是大搖大擺地來到店前,掄圓了一腳,粗壯的大腿舞舞生風,一把踹開了大門。
“門要是壞了,你的酒可就沒了。”屋裏傳出的聲音不緊不慢,這酒鬼卻慌了神,咳嗽兩聲,拽著吳根進來。
吳根這下才明白,這裏就是花茶經營的“萬事屋”了,怪不得屋裏這人的聲音十分熟悉。到了裏屋,格局依舊是那熟悉的中藥房的模樣。
“這些我拿了。情況怎麽樣?”酒鬼接過花茶遞給他的黃色小包,問。
花茶搖搖頭。
看來情況不樂觀,隻是吳根不知道兩人說的到底是什麽東西的情況。
“我看看。”酒鬼翻開花茶身後的簾幕,吳根也伸著脖子往裏看去。
情況讓他大吃一驚。兩名少年,一男一女,竹紅和竹白這一對姐弟雖說模樣淒慘,身體被包成了粽子,但是竟然已經恢複了生氣,臉色紅潤平常,看不出是大病初愈。
兩人坐臥在角落裏,一臉掛心地看向最中間的顧北北。
吳根這才明白,幾人之中,情況最糟糕的,竟然是自己的師姐。
“我師姐她……她怎麽了?”吳根抬起頭問,發現酒鬼郎中已經進去了,花茶沉吟了半晌,沒吭聲。
吳根捋起袖子,也要進去照顧師姐。他跟在酒鬼郎中背後,撩開了簾幕,徑直往裏去。
“傻小子,別進去!”花茶慌忙要攔住吳根,隻可惜為時已晚。
隻聽到一聲龍吟“嗆”的發出巨響,吳根兩條腿哆嗦著下意識軟了下來,恐懼遠比他的意識來的還要快,肉眼不可見的一道簽符卷著長蛇一般的鎖鏈劍,停在吳根臉前。
再看過去,顧北北兩眼緊閉,一手捏著劍柄,另一手捏訣,意識似乎並不清晰。
劍刃隱隱冒出寒冷的光暈,離吳根的脖頸隻有不到一分的距離。倒不是眼前的師姐手下留情,而是酒鬼郎中反應及時,出手隔住兩人,但是眼看酒鬼郎中的臉色轉變成了醬紅,顯然是支持不了太久。
而一旁
的竹紅和竹白也是瑟瑟發抖,隻瞧著渾身散發冰冷氣場的顧北北,眼裏充滿了恐懼。
“還不快退出去!”酒鬼郎中大喝。
吳根連忙往後退了一步,身體鬆鬆軟軟倒在地上,成了一灘爛泥。
他長出一口氣,這鋒利的鎖鏈符劍也就收了回去,顧北北像是若無其事一般,靜靜倒在床鋪上,一言不發,閉著眼,也不知道睡著了沒有。
過了很久,吳根才大著膽子問:“我師姐,她這是……怎麽了?”
花茶看過去,說道:“酒鬼雖然脾氣古怪,但他醫術精妙,又專門修習的神農禦氣,救人很有一手。”
花茶避而不談顧北北的問題,隻是把酒鬼誇了一通。
吳根撓撓臉,他倒不是不信,畢竟這兩個小鬼不久前才在生死線上掙紮,缺胳膊少腿的,又受了那許多傷,如今都已經恢複了七八成,這酒鬼郎中恐怕是真有一些本事。
但他心裏隱隱約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師姐她沒事吧?”吳根擔心地問。
“不好說。”花茶沉吟道:“你看,酒鬼現在能夠進出自如,全靠他身上這股氣,沒有半點殺意,否則也會遭到顧小姐的攻擊。”
吳根皺著眉頭,發問:“我師姐以前不這樣啊,也沒發現她有夢遊的問題啊。”
花茶冷冷掃過一眼,看向吳根,又看了看裏屋的酒鬼。酒鬼郎中匍匐在地上,小心謹慎地翻開她的眼皮,又分別在各處要穴上把了脈象。
“現在我們了解的情況,隻知道你師姐身體裏有一股濁氣未盡。像是詛咒,又像是一個怨念。你師姐的情況並不是醫理病理,我們能做的很有限。每當她精元內耗,身體入不敷出的時候,這股濁氣就會霸占她的控製權。”
吳根瞪大了眼:“怎麽聽你的意思,是說我師姐身體裏還有一個人存在一樣?”
他話音剛落,酒鬼郎中已經拍了拍手,把兩名小孩牽出了裏屋。
“恢複得還算好,等她體內的法力補充的差不多了,我給她螫針,暫時壓製住這股濁氣,應該有用。”酒鬼道。
吳根這才放下心來。
他看了一眼魁梧的酒鬼,慌忙道謝。
“謝就不必了。”酒鬼斜著眼看向吳根,冷冷說道:“道歉是要的。”
“道歉?”吳根愣了。
“這次行動,說好了點到即止,關鍵是打探他們幾家虛實,刺探出些有用的情報。你們卻屢次冒險,最後驚動了城裏這些眼線,往後行動更加不便。”
吳根臉都羞得通紅,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件事往後再說。”酒鬼卻伸開手掌,道:“進去好生照顧你師姐,切忌不能飲水,到子夜後,我來施針。”
吳根有些遲疑,問:“現在我能進去了?”
酒鬼笑了笑,拍拍吳根的脊背,道:“放心去便是。”
——
半夜十點半,吳根的腦袋一搖一晃,差一點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他勉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到衛生間,先打了一盆涼水,嘩地潑到臉上。
這次他又打了一盆熱的,搖搖晃晃回到裏屋。
顧北北臉色平靜,呼吸順暢,麵色有些潮紅,靜靜躺在臥榻上,鼻息一張一合,睡得很香。
吳根歎了口氣,擰幹毛巾,給顧北北擦了額頭鬢角,見她出了汗,忍不住歎了口氣,道:“師姐啊師姐,你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呢。”
師姐沒動靜。
吳根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座鍾。
離約定的時間大概還有一個多鍾頭,他見師姐睡得香甜,多半一時半刻醒不來,便昏沉沉倒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吳根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又過了一會兒,他聽到師姐呢喃的聲音。
“水……水……”
水?
吳根猛地一個激靈便醒了過來,他想起來酒鬼郎中走前留下的話:切忌飲水。
還有一刻鍾!
他回過頭,看見顧北北已經目光貪婪地撲向了自來水池,也顧不得幹淨不幹淨,伸出手擰開龍頭,伸出舌頭就要往喉嚨裏灌。
吳根嚇得手足無措,慌忙上前抱住了顧北北的大腿,後者一腳就把吳根甩了開來。
吳根急中生智,他手腳並用來到閘門前,眼疾手快地擰了水閘。
顧北北那頭的水龍頭滴答滴答落了兩三滴水,便在沒有動靜。
“師姐,不可……”吳根正要勸阻,發現顧北北有些不對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