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慢!”屠嵐大聲喊。他被兩位將軍押著,跪在地上,額頭上已經有了冷汗,卻還執著地保持著上半身的直挺。他的身邊,是一位高舉著大刀的劊子手,劊子手拿著的大刀上,鮮血在不住地往下流淌。
寬敞的軍帳裏,滿滿當當都是人,充斥著濃重的汗臭和血腥味。
高坐在上麵的魏王君玏雙眼赤紅,身體在輕微地顫抖,站在他身旁的孫懷左雖然滿麵塵土、衣衫不整,卻是在場的人當中神色最自然的一個。其他的人,無論是老的還是少的,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將,都神色凝重,哪怕是平時粗野的將軍們,此時都沒了聲音,靜靜地觀望著眼前局勢的走向。
君玏的眼眶裏似乎能滴出血來,他問:“你還有話說?”
“微臣有話說!”屠嵐大聲回答。
片刻之後,君玏說:“若是勸本王不要起兵,那就算了吧,下去跟田輞村做個伴,也好留個忠君的名聲。”
屠嵐說:“王爺您誤會了,微臣不會勸王爺收手,相反,微臣願意為王爺做先鋒,替王爺清君側、除奸邪!”
屠嵐的話有點出乎君玏的意料,他壓低了身子,盡量讓自己的頭和屠嵐的頭持平:“怎麽,堂堂的武狀元、龍神衛都指揮使屠嵐將軍,難道會為了保命而反叛朝廷嗎?”
“不,微臣不是反叛朝廷,和王爺一樣,微臣是為了向太子君瑞討個公道!”
君玏被屠嵐義正言辭的話說得一愣,他不懂裏麵的意思。若說君玏想找君瑞討公道,那是眾人皆知、合情合理的事情,畢竟太子毒死了君玏的母後,把持了朝政大權,可毫無背景又依賴於太子提拔的屠嵐,和太子有什麽深仇大恨呢?
君玏向押著屠嵐的兩個將軍擺了擺手,讓他們放開屠嵐,然後說:“本王並不記得,你和君瑞有什麽過節,你說來聽聽。”
屠嵐稍稍活動了一下手臂,抱拳說道:“王爺容稟。不知您是否聽過‘牽絲引’這種毒?”
“牽絲引?”君玏怔了一下,滿臉驚訝,“你哪裏聽來的?”
“看來您是聽過了。微臣對這種毒藥應該比您了解,因為微臣受它控製已經一年多了。”
軍帳中的人都沒聽過這種毒藥,卻因為君玏和屠嵐詭異的表情,已經猜到了它的作用。
君玏更是驚訝:“你是說,君瑞他……”
“他逼我們服了這種毒,借此控製我們。”
我們?“我們”是誰?
孫懷左很有眼力,他對君玏說:“王爺,下官已經完成了任務,告退了。”
君玏這才反應過來,說:“孫大人一路辛苦,是該歇歇了。下去吧。”
緊接著,已經表示置身事外的諸衛上將軍姬大人和兵部侍郎陳大人也借口身體不適,起身告退。各位將軍們緊隨其後,三三兩兩地走了出去。有個虎背熊腰的將軍還順手將田輞村的屍體拖了下去。
軍帳頓時空了,空氣好了許多。
君玏這才問:“你說‘我們’,到底還有誰?”
“有很多,比如剛剛病逝的團練使葛大人、上個月自殺的起居舍人趙大人,還有馬軍都指揮使百裏崇明、秘書監張大人,哦,對了,還有辰丞相的兒子、龍圖閣待製辰醉。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辰醉?!君瑞竟然敢朝辰醉下手?他就不怕辰非報複他?”
“太子已經有恃無恐了。您或許不了解,‘牽絲引’起先隻是每個月會發作一次,而後越來越頻繁。若是能及時得到緩解性的藥物,並不會怎麽樣,可若是不能及時服藥,發作起來,如萬蟲叮咬,如猛獸撕扯,生不如死。而且這是宮廷裏的秘藥,外界無法配置解藥,所以就算是辰丞相,也無可奈何。”
君玏雙手緊握:“君瑞竟敢做這種事!”
屠嵐悲戚地說:“如今君瑞連毒殺母親的事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麽不敢做呢?大好河山怎麽能交到這種人手上!當初葛大人不忿於他的淫威、不聽從他的命令,致使自己五髒爆裂而亡,死相慘烈;趙大人更是在自家祠堂自焚而死。前車之鑒,微臣豈敢忘懷?微臣不願再聽從太子的命令了,願奉魏王殿下為主,請殿下成全!”
君玏緩緩站起來,將屠嵐扶起來,他的臉上不再是痛苦失望的神情,而是激動和驚喜:“將軍能信任本王,本王感激。將軍不用擔心,等本王拿下長安,定會逼迫君瑞交出解藥,還將軍自由!”
“是!”屠嵐說,“殿下,微臣還有一件事。”
“將軍請講。”
“潼關守將任千帆是微臣的師兄,若要西征長安,潼關是個隱患。微臣想,先給任將軍寫一封信,請他歸順殿下。”
就像黑暗的夜空裏綻放了一支碩大明亮的煙花,君玏覺得眼前一片光明,他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幸好多年積澱的皇家儀態讓他控製住了那些誇張的動作。他的眉眼都笑了起來,說:“將軍處處為本王考慮,是本王的最大的功臣!等回了京城,本王一定給將軍加官進爵,世襲罔替!”
“謝殿下!”屠嵐跪在地上說。
牽絲引,君玏望著屠嵐認真地想,這麽好的東西,我怎麽就沒注意到呢?君瑞到底還是比我狠呢!
駐紮在龍門的軍隊聽從君玏的號令,快速集結,並向京城的方向行進,那雄赳赳氣昂昂的姿態,一點都不比當初來的時候差。
可是,肩負著調兵救援任務的金小酒,卻遇上了大麻煩:辰醉病了。
金小酒從不知道,一個男人會這麽脆弱和傲嬌,隻趕了一天多的路,就像丟了半條命一樣痛苦。
起初,辰醉隻是抿著嘴不說話,金小酒粗枝大葉的,也沒在意,到傍晚的時候,辰醉說了聲頭疼,就直挺挺地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且摔的姿勢不好,正壓在受了傷的左手手臂上,疼的他縮成一團,臉色蒼白如紙,滿頭冷汗,唯有兩頤出現異樣的紅暈。金小酒去摸他的額頭,已經燙得像火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