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水雲間。陣陣涼風吹拂竹葉,沙沙作響。一人淩亂的腳步聲猝不及防地打破了小竹樓的寧靜祥和。
“徒兒,我回來啦!你想我了沒有?”六長老江離滿臉醉態,笑嘻嘻地說道。
他猛然推開水雲間的竹門,四處張望,卻瞧見屋裏空無一人。
“哼,如我所料,果然去偷懶了!這不成器的黃毛丫頭!”江離瞥了一下嘴,評價道。
“老師,背後說別人壞話,出門會摔跟頭的。”一個少年的聲音突然從江離背後響起。
江離慢悠悠轉過身來,挑了一下眉毛,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堂堂一位高階煉藥師,遊曆過靈跡神州的千萬山川,就沒有哪一次摔過跟頭!說到底,我早早歸來,還不是為了教你本事。徒弟,你竟然詛咒於我,為師心碎啊!”
說罷,江離試圖用力從眼睛中擠出幾滴眼淚,右手緊緊捂住胸口,滿臉愁容地望著淩寧羽。
“申時已過,你確定是早早歸來?”淩寧羽用手指了指屋外漸漸西斜的薄日,幾聲寒鴉啼鳴劃破天際。
江離一臉尷尬,於是靈機一動,試圖轉移話題,說道:“徒弟,做大事者,不要在乎這些細節,否則你以後會很苦惱的。”
淩寧羽瞥了他一眼,沒說話。見狀,江離頓了頓,繼續講道:“哎,徒弟。我囑咐你去星辰浩瀚樓,你今天去了沒有?”
淩寧羽這才開口答道:“三十六本煉藥基礎入門書全部借來了,還有這本《宋遺見聞錄》,元伯也幫我尋到了。”
江離拍了拍淩寧羽的小肩膀,笑道:“行啊,徒弟。你都能和元叔搭上關係,讓他親自幫你找書,不賴嘛!”
淩寧羽討厭別人碰自己,她一臉厭惡地將老師江離的手從自己肩上挪開,講道:“老師,你繆讚了。”
“不不不,你是不知道元叔在境嵐宗的輩分有多高,雖然他星辰浩瀚樓管理者的地位比不上長老身份尊貴,但是每位長老都對他畢恭畢敬,就連掌門人無念亦是如此。而且,他還是我們的老師天嶍真人,也就是上一任境嵐宗掌門人的知己好友!”江離小心翼翼地在淩寧羽耳旁說道,生怕隔牆有耳似的。
“老師,這裏是不秋峰水雲間,是在你的地盤上,除了你我兩人之外,誰又會來這兒,你至於這般嗎?”淩寧羽疑惑道。
“你那是沒有挨過元叔的訓斥,才會這麽說。元叔一開口,句句無髒字,之乎者也,引經據典,拐彎抹角,濃墨重彩。說罷,我便狗血淋頭,毫無還嘴之力!”江離說著,回憶起之前的場景依舊心驚膽戰,如坐針氈。
淩寧羽心想:老師口中說的那個人怎麽和自己今天見到的元伯天差地別、判若兩人呢?大概是元伯年紀大了,脾氣順了吧。
“我猜,老師被元伯訓斥,是因為借書不還吧?”淩寧羽反問道。
“咦,你是怎麽知道的?”江離滿臉驚訝之態。
淩寧羽無奈地扶額歎息,她右手指向案桌後麵的竹書架,講道:“因為我察覺到,竹架上的書籍大部分都是從星辰浩瀚樓借的。”
“然後呢?”江離繼續問道。
“竹架上的書籍滿是灰塵,有的甚至還結了蜘蛛網,老師你心裏難道一點也沒有數?”淩寧羽感歎自己為何跟了這麽一位‘品行不端’的師父,此時,不知心中懊悔多少遍。
“說正事!”江離突然嚴肅道:“三十七本書,你要在未來一年把它們讀完、記熟。”
“《宋遺見聞錄》隻是一本遊記罷了,根本用不著把它記熟吧?”淩寧羽疑惑不解。
“這本書比前三十六本書更加重要,書裏麵的每一條經驗都能讓你受益匪淺。”江離正言道。
“其實在你來之前,我已經大致翻閱了一遍。主人公的尋藥經曆倒是曲折離奇,就是作者文筆太過一般,甚至可以說是糟糕。我最受不了的一點就是,書中錯別字連篇,實在是難以入眼。”淩寧羽擺了擺手,無奈評價道。
“徒弟,你竟然這般貶低自己老師的大作,實在是太不尊師重道!為師的心又碎了!”江離再次捂住了心窩,假裝啜泣的樣子。
原來,《宋遺見聞錄》是江離冒用假名字寫的。境嵐宗有明文規定,未經門派審核,長老禁止隨意出書,尤其六長老江離的書,更要受長老團的嚴格對待。江離曾感歎出書不易,於是他便另辟了蹊徑。
“老師,心髒的位置在左邊,然而你的右手捂的卻是右邊!”淩寧羽有些受不了麵前的戲精師父,疑惑道:“難道您的心髒位置和常人長的不一樣?”
“咳。重回正題!”江離再次嚴肅囑咐她:“除了讀書,還有就是試藥。”
淩寧羽疑惑不解,問道:“我都還沒學習煉藥,怎麽就開始試藥了?再說了誰給誰試藥?”
“你給你自己試藥。”江離笑道:“怎麽樣,驚不驚喜?刺不刺激?意不意外?”
聽罷,淩寧羽整個人頓時懵圈了。隨即,眼神淩厲,拳頭緊握,有一種想把麵前之人的腦袋敲下來的衝動。幸好,她的理性依舊是占據了上風。
此時此刻,江離毫不在乎淩寧羽的表情,從長袖中快速掏出一份厚厚的冊子,交到徒弟手中,說道:“我早早便列好了試藥的單子。這裏一共有一百六十九種基礎草藥,其中大部分是無毒的,甚至對你的身體有益。”
淩寧羽謹慎地問道:“依照老師的說法,這藥單中也有一部分是有毒的?”
“隻有十幾味草藥是微毒,死不了人。頂多便是惡心、暈厥、吐血之類的,放心!”江離安慰道。
淩寧羽突然回憶起拜師之前江離告訴她的一句話:“我從未教好過一個徒弟,所以你也別指望自己能成為一名煉藥師!”
淩寧羽心想:就這種慘絕人寰的教育方法,難怪六長老江離門下沒有弟子,估計都死在半途了。
江離嚴肅道:“這一百六十九味草藥在境嵐山都能尋到。在嚐一味草藥之前,你必須認真翻閱醫書,了解該草藥的藥性,以防中毒。嚐藥之後,及時做好體驗筆記。隻有這樣,你才能把握草藥的精髓。”
江離說這話之時,身上終於有了一絲為人師表的氣度,顯得高大偉岸了幾分。
“徒弟,你一定要提前準備好解藥。老師我很忙,可沒有空閑去救你。”江離一臉認真,補充道。
淩寧羽咬牙切齒,努力從嘴裏吐出五個字來:“弟子記住了。”
就這樣,唯一一絲為師師表的氣度蕩然無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