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心裡的不滿積累得太久, 偏偏除了樊香的事, 一直程青山對她還算體貼, 李紅覺得自己無處可說,也想著有人能讓她吐吐心裡的酸水。
這一旦說了,就好像堤壩上開了個口子,立即宣洩而出, 「明明他們程家都在這兒, 孩子有病大晚上還叫我家青山跟著去!」
特別為了此事, 程青山還斥責了她。枉自己白白照顧樊香,那5個雞蛋還不如給自家孩子吃呢。
胡蘭花暗暗得意, 「你不知道樊香和老程家關係一般,程老頭兩口都不喜歡她,不然也不會被單獨分家出來,她想半夜叫人也得看老程家給不給她面子!也就你家程書記人好。嘖嘖。」
「不過沒想到樊香這麼厲害, 竟然成為了縣裡先進,還在縣裡巡迴做報告。程支書真是大公無私, 怎麼不把你評上, 那多光彩啊。不過聽說她特別敬仰領袖, 一向學習領袖思想學習得深。你和她熟悉,是不是真的啊?」胡蘭花假惺惺地說。
那個大公無私說得李紅心裡又疼又酸, 隨口說:「真那麼尊敬, 也不會用報紙剪了做鞋樣了。」
「什麼做了鞋樣?」
「報紙上面不是有領袖的圖像嘛, 有的就被她剪了做成了鞋樣。」李紅說完開始後悔, 她雖然對樊香有些不滿, 卻沒有別的心思,忙道:「我記錯了,隨口說說,你不要當真啊。」
胡蘭花心裡樂開了花。前幾天李紅還去找了樊香剪鞋樣,記錯可未必。
回來和李向陽說后,李向陽誇了她,「你做得不錯。」竟然敢拿偉大領袖圖像做鞋樣,這完全是對領袖心懷不滿,反對偉大的革命,是自絕於人民的行為。
可是那時樊香正四處做報告,他可不敢打亂縣裡安排去抓樊香,但報告做完,就沒有這個顧慮了,馬上領著人過來找,一定要板上釘釘,把這件事做實了。
李紅趕到的時候,正聽到李向陽說,「進去給我搜!有人舉報樊香惡毒污衊偉大的領袖!」她心裡一慌,來晚啦?
陳正雷從腰裡掏出槍,「我看誰敢亂動,這是怎麼回事?」
李向陽有些傻眼,他並沒有見過陳正雷。現在只要是民兵就可以拿槍,可槍是帶刺刀的那種,這種小巧玲瓏的槍,一個縣裡也沒有幾人能擁有,他隱約猜到了這人的身份。
他帶著的人也低聲問:「李幹部,我們還進不進去?」
看著拿著槍在手裡把玩的陳正雷,李向陽覺得有些騎虎難下。搜吧,明顯得罪了他,不搜吧,無功而返,以後他還有什麼面子,還怎麼開展工作,去斗那些五類分子?更別說,陳正雷是屬於嚴主任那幫抓生產那派的,跟他們這些主張鬥爭的不是一條路。
看陳正雷拿著的□□,李紅膽子大了些說:「李向陽,樊香不會做那樣的事的,她一向忠於領袖!」
李向陽根本沒理她,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咬牙,「進去搜,誰要敢阻攔,就是包庇壞分子,是壞分子的同黨!」
程老太嚇得腿軟得像麵條,哭道:「樊香,你幹了什麼缺德事,讓人來抓你?有什麼你就招了吧,與我們可沒關係啊!」
樊香媽惱怒道:「你別聽風就是雨的,你也知道樊香老實,勤勤懇懇的,要不怎麼被評為先進還去做報告現在什麼結果都不知道呢,你就向她身上潑污水了?」
「不是她做錯了,怎麼人家專來找她?怎麼沒找別人?」
程老頭皺著眉頭訓斥老婆,「你先不要說話!」
八字還沒一撇呢,以他看,有樊香乾兒爸爸撐腰,雙方完全是勢均力敵,現在就表態,可不是個明智之舉。好歹樊香還是大兒媳,她不好了他們一家有什麼好處不成,真有問題了再撇清也來得及。
看到程老太表現李向陽很滿意,他都親手把自家老爹當牛用,知道樊香的行為後,她的親人又會怎麼對她呢?
樊強把樊香護在身後,「姐,會沒事的,你不要怕!」
樊香媽也說;「我養的,我知道她什麼樣,我相信我閨女不會做壞事。」
王婧覺得,她在屋裡待了半天了,沒發現什麼過分的。又掃視下周圍,正對著門牆上,掛著光芒四射的領袖像,像下面一個桌子上,是擺放得端端正正的紅寶書,紅寶書旁邊,是一大摞整整齊齊的領袖全集,一切都符合要求。
再說連賣個布都小心謹慎的人,又被評為先進分子,前途正好,王婧相信樊香的智商,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她擔心的就是樊香會不會漏了什麼她不知道的。
她低聲安慰樊香,「不要擔心。」只要不是什麼大問題,以陳正雷的身份,也能幫助解決。
每逢大事節乃現,不知怎麼,樊香心裡浮現這麼一句話。
程愛軍被嚇得緊緊抱著樊香的腿,只怕媽媽被帶走。程愛華與程愛紅也過來依偎在媽媽身邊。
王婧摟著陳默與陳樺,眼裡蘊含著怒火,陳正雷拍拍她肩安撫她,又用目光示意樊香有無問題。
樊香想了一遍,怎麼也想不通她怎麼反對偉大的領袖,就搖搖頭,讓他不要輕舉妄動,這種時候,一動不如一靜。
從以往的情況看,樊香還是很靠譜的一個人,陳正雷放心了,讓開了路。
李向陽領著人進了屋,把裡面東西翻得亂七八遭,可找了半天鞋樣是有,卻是用黃裱紙剪的,摞得整整齊齊,用一根紙繩捆著,放在做針線用的笸筐里,至於報紙剪的鞋樣,那是一張也沒有。
李向陽不信邪,指著床頭鎖著的那個木頭箱子,「把箱子打開!」
樊香媽有些不安,她偷偷送女兒的那幾塊袁大頭,女兒可是放在這個箱子里的。按李向陽那雞蛋裡挑骨頭的性子,不知道會不會給女兒帶來問題。
她下定決心,如果真被找出問題,她這一把老骨頭了,就說是她偷偷放的好了。
樊香過去把箱子打開。李向陽親自去看,可裡面除了一些吃食及衣服,也是清清爽爽,沒有什麼違規的東西。
原來樊香自從知道她被評為先進,特別是去縣城看書卻被告發之後,唯恐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對待家裡的東西,用寧可殺錯,不可放過心態,全部清理了一遍,就連原來箱子里存的袁大頭,怕人說私藏封建社會的東西,也讓花朵兒收了起來。
鞋樣因為牽涉到領袖畫像,用黃裱紙剪了新的之後,就讓她全部給燒了,現在,她的家裡,完全可以算是這個時代先進人物的樣板間。只是不是載贓陷害,她完全不怕。而有著陳正雷在這兒,李向陽想陷害也得掂量下。
怎麼會沒有?李向陽有些不安。把柜子裡衣服扔得到處都是。在他還想去劃破糧食口袋時,陳正雷阻止了他,「夠了。讓樊香自己來倒。」 這麼寶貴的糧食,可不能讓李向陽給糟蹋了。
他一身凜然正氣,李向陽也不敢太過堅持己見。拿出個空袋子,樊香把麵粉倒了進去。又把原來的麵粉袋翻了過來,裡面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李紅這時候輕輕舒了口氣,沒事就好,不然她要內疚一輩子。
「樊香是縣裡表揚的先進,你這樣污衊她,是對縣革委會的決定不滿嗎?」陳正雷看著一臉喪氣樣子的李向陽,冷冷地說。
他正要讓孩子認樊香為乾娘,在這個好日子就被李向陽帶人打破了,還讓兩個孩子嚇到驚嚇,心裡很煩李向陽這樣的事精。
「對不起,對不起,我接到了錯誤的情報!」李向陽點頭哈腰,一疊聲地道歉。心裏面憋屈得不行退了出去。
回到大街上,原來看他朝樊香家去的,殺氣騰騰地去,現在不但這麼快出來了,還有些沒精打采。
有人就悄悄地說:「明明李向陽去找樊香事,現在怎麼看著他吃了癟?」
「噓,別大聲,樊香現在是縣裡名人呢,神仙打架,我們別管那麼多。」
李向陽看到別人低頭私語,心裡更是惱火,覺得自己的失敗都被別人知道了,背後還不知怎麼嘲笑他呢,「走,解散!」
李紅和樊香打過招呼后,也告辭走了。
她走後王婧問:「這個李向陽怎麼像條瘋狗一樣,見人就咬?」
「想立功想瘋了唄,連他爸他都能那樣對待,何況其他人」樊香媽恨恨地說。
「他爸怎麼了?」
陳正雷聽過李向陽的事,簡單給王婧講了下。王婧聽後點點頭表示知道,說:「樊香也忙了半天了,我們走吧,好讓她也休息一會兒。」
挽留不住,樊香準備送他們走。
孩子們現在也緩過神來了,陳樺還依依不捨地拉拉樊香,「乾媽,有空多寫些啊,我有空也會來看你的。」
他們回家后王婧對兩個孩子說:「你們也聽到了李向陽的事,他爸爸辛苦把他養大,可他連自己的父親都可以下狠手,這種人是絕對的小人,真遇上了盡量遠離。」
「媽,他很討厭,我絕對不會像他那樣,我會對你親的。」陳樺軟綿綿地撒嬌。
陳默則說:「對父母好不是應該的嘛,還值得說出來。」
王婧很是欣慰,「孩子真是老天給我們帶來的最好的禮物。老陳,樊香不是個壞人,現在成了孩子乾媽,和我們也是親戚了,能幫她的,咱們還是幫著些。」
「你放心吧。像李向陽這種人,長久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