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佳人在側
江語冰點頭:「嗯, 都記在心裡了。」接下來的幾場戲, 可以說是她最喜歡也是記憶最深刻的一段。
最近這場戲本就是按照時間順序來拍的, 前後剛好能銜接上, 江語冰的記憶力一直都不錯,只要她能想起來前面拍的什麼, 就能順著時間將後面的細節捋下去——
江語冰已經默默在心底將她超強的記憶力稱之為「天賦」了。
而接下來要拍的幾場戲, 全都是今天上午的延續。
今日是子佩的生辰, 她和子衿兩個人在白府用完晚餐之後, 便一起偷偷從白府後門溜走, 逛廟會去了。
即將開拍的夜戲裡頭, 主要就是她們二人逛廟會的所聽、所見、所為、所感。
說實話,葉凌仔細看過了劇本,也研究過了之所以這場戲不可或缺的原因, 其實是因為它其中有太多的小細節,這個片段實在是全劇中最為溫情的存在。
「那就好。」葉凌聲音低沉喑啞,還沒從剛才的情況中緩過勁來。
葉凌握了握拳,她心底的酸澀還未全然消散。說實話,她現在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演好這場戲。
她默默安慰自己:沒關係,真要演不好的話, 大不了就再來幾次。
葉凌忍不住朝江語冰的方向望去,對方倒沒什麼反應, 看起來跟個沒事人似的。
所以, 江語冰對她的感覺, 還是沒有達到那個度吧。
葉凌自嘲般的輕扯了一下嘴角, 驀然收回視線,她竭力剋制著心緒。馬上就要開拍了,她必須得專心一點。
場工手裡拿著喇叭,站在拍攝場地中間,對著人群喊道:「各部門準備!各位演員迅速就位!」
葉凌朝由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看了一眼,看到那些群演們,她就會不由自主得想起上一世的自己。
此時此刻,「廟會」上只有道具,並未真正熱鬧起來。
趙曉峰一抬眼,發現大家都已經準備好了,他低下頭盯著面前的攝像機屏幕,喊了一聲:「Action!」
這聲令下,葉凌和江語冰二人立刻入戲。
白府。
白鴻光一家四口坐在一起,為子佩慶生。
昏黃的燭光投射在白子佩的側臉上,她原本就精緻的面孔彷彿被覆上了一層暖意。
「姐姐,你多吃些。」白子衿夾了一塊瘦肉,放進了她的碗里。緊接著,她又盛了一小碗魚湯,給白子佩遞過去。
子佩輕輕咬了下筷子,眼睛彎了彎,接過她給的湯。
子佩心裡高興,又不禁感慨:看來如今她這妹妹,已經把她的喜好全都爛熟於心了,倒也不枉小時候自己那麼疼她。
白鴻光將這一切全都看在眼裡,他稱讚道:「我家子衿如今長大了,懂事得很!」他從未後悔收養她,他既然當初選擇了,又怎會不清楚後果?
也許將來,她有可能成為他們白家的災難。可當年,若是要他拋棄一個小生命,這種事他白鴻光如何做得出?
白夫人也在一旁點頭附和,她開玩笑道:「是啊,子衿,你也多吃些!可不要教肉都長你姐姐身上,她以後還要嫁人呢!」
白子佩故意瞪她一眼,不滿道:「娘,你又拿我說笑……」可當母親說起嫁人,她腦海中猛然閃現的對象竟然是子衿。
白子佩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她夾了一筷子菜,不動聲色將其放進了子衿的碗里。
待白子衿望向她的那刻,她才閃躲地收回了原本落在子衿身上的熾熱目光。
一家人就在這種其樂融融的氛圍下一起用完了晚餐。
「卡!」趙曉峰嘴角上揚,「過了過了!來來來,抓緊時間,準備下一場!」
晚上拍戲簡直是順利得出乎意料!江語冰這演技可真是——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雖說她的演技和葉凌的相比還是有一定差距,但是該表現出來的情緒,她可都表達出來了,分毫不差。
趙曉峰都有些搞不明白了,為什麼江語冰明明那麼有實力,以前卻偏要靠顏值。
難不成她是哪個特級領導派來的、潛伏在娛樂圈的卧底?
趙曉峰訝異於自己的腦洞,憨笑一聲,嘴裡喃喃道:「江小花這演技,前後差距也真夠大的。看來最近她是真開竅了。」
趙曉峰喜不自禁,作為導演,他自然都希望所有鏡頭一次過。
這樣不僅省時省力,還更省錢。
蔣城朝他那瞅了一眼:「你自個兒在這瞎念叨啥呢?」
「沒事沒事,我現在就祈禱江老師能把她目前這狀態繼續給保持下去。」趙曉峰擺了擺手。
「英雄所見略同。」蔣城朝他挑挑眉。
還沒隔五分鐘呢,下一個鏡頭又要開拍了。
「Action!」
四人一起用完晚餐之後,子衿便回房繼續讀書去了。
寂靜的夜,忽而一陣敲門聲傳來,她連忙將手中的紫毫筆卡在硯台上,打開了門。
「姐姐前來,所為何事?」因為冷不丁地被打攪,白子衿心下似是有些不滿。
白子佩笑道:「倘若無事,我就不能來看你了么?」
葉凌瞬間有些失神,眼前人這副模樣再加上這語氣,和平日里愛耍無賴的江語冰有什麼兩樣?
白子衿拉來了把紅木沉香椅,待子佩坐下后,才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今晚,你能不能不讀書了?陪我去看廟會……可以嗎?」此時,她喜歡的人就在自己身旁坐著,雖然兩個人的距離是那麼近,但子佩又隱約覺得,她們兩顆心的距離卻很遠。
「嗯,今日是姐姐的生辰,是我疏忽了。」在白府的日子素來憋悶,子佩平日里被管教得太嚴,根本就不敢逾越了規矩。而她自己除了讀書還是讀書,更是沒時間出去。
今日倒是可以例外,既然姐姐想去,那她就陪她去好了。
「那就走吧。」還未等子衿緩過神來,子佩已經拉住了她的手。
子衿不由自主地低頭看了一眼,雖然小時候姐姐也是這麼拉著她玩的,但是現在,她心裡卻滋生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大概是喜悅更多一些,子衿面上的笑意難掩。
「好。」她低低地應了一聲。
而子佩原本是沒想到她會答應的,畢竟在白子衿的心中,好像再沒有比讀書更重要的事。
有時候,白子佩甚至覺得,她在子衿的心裡都還不如一本書呢。至少她看書的時間都比她來看自己的時間要多得多。
她這是,因為一本書吃醋了么?
哪裡有她這樣的?
就像是自嘲似的,子佩默默地在心底搖了搖頭,而後側身對子衿道:「咱們從後門跑出去,可不要被陳叔發現了。」陳叔是家裡多年的管家,平日里管她管得可嚴了,子佩嘴上不說,心裡其實是畏懼他的。
再之後,她就聽見身後的人「嗯」了一聲,雖然只一個字,子佩卻聽出了溫潤如玉的感覺,也就是這一個字,竟然不動聲色地悄悄叩動了她的心扉。
兩個人從後門偷跑了出去,走過一段小路,便來到了廟會。
子佩注意到,如今每家每戶的屋檐下都掛著兩個紅燈籠,通明剔透,煞是好看。街道上傳來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賣首飾的、賣糖葫蘆兒的,各種吃食應有盡有。
子佩朝西南方瞅了一眼,竟然還有擺攤兒算命的。
她想去卜一卦,問問姻緣之事。
子衿出門穿的依舊是在家那身男裝,而子佩卻在出門之前,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
白家畢竟是大戶人家,她們身上的錦服和普通老百姓的自然是差距不小的。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子衿子佩生來俊俏,這錦服綢緞加身的模樣,相較起那些全身都是粗布麻衣的尋常百姓,確實是大有不同。
因此,兩個人在街上走著,引得不少行人頻頻駐足回望。
旁人偏偏瞧著右邊的這位姑娘眉目如畫,形容標緻;而她身邊那位公子,舉手投足間更是溫文爾雅,氣度不凡,打眼兒一看便知其是讀書人。
她們二人還未走遠,便聽得有幾個路人低聲私語:「要我說,前面那兩位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啊。」
「誰說不是呢,方才那位公子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皆是溫柔,只可惜,已有佳人在側。」
「放眼望去,這街道上好像真的沒有再比他們二人更般配的了!真可謂是郎情妾意,羨煞旁人了。」
子佩腳步放緩,他們的議論全都鑽進了她的耳朵。她面上泛紅,牽著子衿的手卻一直未鬆開。這些人竟然說她們般配,當真如此么?
雖然子佩明白,他們是把子衿當作了男人,才說得這些話。可不知為何,聽到這些,她心下竟無比滿足,蕩漾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暖意。
子衿注意到她腳步放緩,輕聲問道:「累了嗎?」
「你聽到他們的議論了嗎?」子佩微微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
葉凌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狂跳,江語冰這副模樣真的太撩了,葉凌覺得自己的心臟即將爆炸!
江語冰現在臉色紅紅,如果不是在演戲,葉凌可真想撲上去親一口……
「聽到了,是因為他們說我們般配,你不高興了嗎?」葉凌竭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強迫自己不去想別的——
葉凌不停地在心裡告誡自己:她現在是白子衿,不是喜歡江語冰的葉凌。
白子衿不知道子佩喜歡她,同樣的,她更不清楚自己對於子佩的感情。
可是她想要的,就是子佩能夠安穩度過這一生。因此,無論子佩有什麼樣的願望,只要是她能做到的,她都會拼盡全力去完成;反之亦然。
「我……」白子佩還想再說些什麼,可胸口卻像被幾塊堅固的石頭堵住了似的,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姐姐別不開心了,我會解決的。」白子衿將她的手緩緩鬆開,來到了那幾個議論紛紛的發聲者身旁。
子衿的少年音乾淨澄澈,她向他們指了指身後的人,「我承認她是很美,可你們方才有一點說錯了,她是我的姐姐,請你們不要再說什麼郎情妾意那種話了。」
子佩聽到她這麼說,才真是曲解了她的意思——子衿這麼說的話,豈不是代表她對自己除了姐妹之情,根本就沒有其他的情愫嗎?
她心裡實在難受得緊,沒再等子衿,便朝人群中走去。
廟會上比肩接踵,人山人海,可子衿當時背對著她,並不知道她已經離開了此處;直到身前的路人提醒,她才反應過來。
子衿立刻轉身尋找她的蹤跡,她邊跑邊喊,呼吸聲都有些不均勻了。
「子佩!姐姐!」
她沿著街道找了許久,卻未尋見她的身影。
子衿驀然想起,她們來的時候,千杳河畔有人在放河燈,子佩說她也想放一個,順便許個願。說不定她就在那裡呢!
子衿撥開人群,跑了出去,越靠近河岸,夜色便愈發濃厚,她跌跌撞撞地來到了千杳河邊。
「子佩!你在這裡嗎?」她大聲喊著。
沒有任何迴音,白子衿心裡愈發擔心起來,她獃獃地站在岸邊,手足無措。
就在她即將絕望的時候,回首之際,才看到子佩朝她這邊走來。
白子衿不管不顧地跑過去,緊緊抱住了她。
「我好擔心你,不要拋下我好嗎……」子衿並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臉上的委屈溢於言表。
江語冰揉了揉她鬢角的軟發,就像凌兒平時對她那樣,她拍了拍葉凌的後背,低聲道:「我不會拋下你的,我最喜歡你了。」
葉凌將頭埋得更低,眼眶微紅,如果這不是演戲就好了。
兩人從附近的鋪子里買了兩個河燈。
子佩看著它們順水漂流了起來,雙手合十,默默地許下願望——
「唯願子衿一生平安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