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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表白

  祈雁百般不情願又百般無奈地跟著衛澤,再次來到赤王的行宮,再次立在床邊,看著那個依在床上的文爝。


  祈雁沒有說話,隻雙眼木然地盯著鵝黃柔紗的床簾。


  文爝道:“你去看了梁懷之。”


  祈雁一驚:這人是順風耳還是千裏眼,怎地才轉身的功夫,他什麽都知曉了。


  文爝道:“不用覺得吃驚,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祈雁道:“殿下盯著我作甚?我若存心要害你,譚袁要殺你時,我就不會出手相救了。”


  文爝噎了一下,他盯著祈雁,可不是因為覺得她會害了自己,卻沒想被她這樣誤會了,但又不知該做如何解釋,便道:“他還好吧?”


  “不好,梁懷之傷成那樣,恁地會好?”


  文爝歎了一聲:“他也是為救本王,我以後自不會虧待了他?”


  “但是譚袁想殺的人本來就是他,殿下本有機會走的,為何留下?”祈雁實在忍不住地問道。


  “那你也可以逃走,卻為何留下了?”文爝反問道。


  “我……我當然不能見死不救。”


  “所以你覺得我就可以見死不救了?”


  “你……”祈雁愣怔了一下,動了動唇,剛想說些什麽,卻又聽他說道:“本王一向冷血冷情、殺人如麻,是吧?”


  祈雁沒應聲。


  文爝冷笑一聲道:“祈雁,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像本王如此殘酷無情的人,為何會救梁懷之,對吧?”


  祈雁心一提,尋摸著:這個赤王到底何意?他怎會將我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文爝繼續道:“沒錯,你聽的那些傳言都沒錯,本王就是個冷酷絕情之人。這皇宮裏的人,個個趨炎附勢,人人各懷鬼胎。你有權有勢時,就將你捧若天上繁星,對你唯命是從;待你一無所有時,人人都唾而棄之,就連微分最卑微之人,都能給你使臉子。縱使你對他們有情,他們又可曾想過回報你一分,在你跌到穀底時,還不是一樣的冷眼旁觀,順勢踩你一腳。隻有你強大、有權力、夠心狠手辣時,才會讓那些隻長著狗眼之人乖乖的叫喚,才會讓他們從心底裏畏懼你、怕你。”


  文爝說得平靜,實則眼中早已堆滿了怒氣。


  祈雁道:“你為何非要在乎別人如何看你呢?為何不從自己的心底出發呢?你待人好,待人和善,就是為了讓別人回報你嗎?難道不是尊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嗎?做人坦蕩、謙良,為的是自己心中的一份安寧,不是為別人。你心狠手辣、殘酷無情,別人是會怕你,那是因為你是赤王,別人隻敢怕你,但你並不能獲得別人心底的認可和尊重。”


  文爝嗔道:“你懂什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像你這樣的草民又怎會懂得在皇宮裏生存的難忍和險惡。沒有權力的皇子,不受天子恩寵的人,性命有如牲口般低賤,浮萍飄搖,沒有盡頭。日日擔驚受怕,驚懼惶恐,這種日子,是你能懂的嗎?”


  祈雁想起了文靈跟她說過赤王兒時的過往,知道他此時的忿怨和不滿、傷痛和哀憐,又見他眼中的痛苦和糾結、惱恨與憎惡,便也沒再回嘴,隻站在一旁,安靜聽著。


  文爝見她乖乖閉了嘴,收了點怒氣,道:“我不管你聽到了些什麽,但我隻想告訴你,我對你所說過的話,永遠不會變。”


  祈雁蹙了蹙眉尖,重複道:“對我所說過的話?”


  文爝凜凜地看著她道:“我說過,我要你。我現在可以再跟你說一遍,祈雁,我要你。”


  祈雁有些不解道:“你要我?到底是什麽意思?”


  文爝冷笑一聲,道:“看來你確實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現在就告訴你,我要你,我要你待在我的身邊,日日夜夜陪的人是我,想的人是我,念的人也是我。”


  祈雁哼道:“你怕不是在做夢吧?”


  文爝一挑劍眉道:“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祈雁莫名其妙道:“我為什麽要這樣對你?我為什麽要陪在你的身邊?想著你?念著你?”


  文爝定定地望著她:“因為我要你做我的王妃。”


  “啊?”祈雁目瞪如水牛,嘴大似蟾蜍,“你要我……做你的王妃?”


  “沒錯。祈雁,我再說一遍,我要你、做我的王妃。”


  “你怕不是腦袋也被譚袁的馬踢了吧?”


  “沒有,我腦袋好的很。”


  “九殿下,你腦袋不好,而且不好的很。你是不是忘記我為什麽會進宮了?是因為文焰,也就是你六哥。我是因為文焰才進的宮,是因為我跟文焰心意相通,互相愛慕,想要在一起相愛相守,所以我才進了宮。就算我要嫁人,那也是嫁給文焰,跟你有何幹係?”


  “夠了!”文爝憤道:“我不許你再提他!”


  “你現在要我做你的王妃?我怎麽可能不提他?殿下,宮裏有那麽多女子想做你的王妃,你為何巴著我呢?我已經有人了。”


  “因為……”文爝突覺心口一陣絞痛,大口地咳了起來。


  祈雁呆站在那裏看了半晌,也不見他好轉,倏然他又一陣悶叫聲,表情似很猙獰,五官全都扭到了一起,她小聲問道:“殿、殿下,你沒事吧?”


  文爝又一聲怒吼,引來了門外的衛澤,衝將進來,撲到他床沿,擔心問道:“殿下,你怎麽了?”


  文爝已滿頭豆汗,唇臉發白,隻捂著肋下,緊咬著後牙槽,隱忍著巨痛。


  衛澤衝到祈雁一步之遙,怒道:“你把殿下怎麽了?”


  祈雁退了兩步,擺手道:“我什麽也沒做,隻是在說話而已。殿下他、他就突然這樣了。”


  “你胡說!”衛澤緊逼上前,就聽文爝虛弱地說道:“不關她的事。去把太醫請來。”


  衛澤臨走前狠瞪了她一眼道:“照看好殿下,若有意外,唯你是問。”


  祈雁無辜又委屈地撇撇嘴,沒有哼聲。


  文爝捂著斷肋依在高枕上,閉著眼睛,幽幽道:“我方才說的事,你考慮一下。”


  祈雁皺眉道:“我考慮什麽?”


  文爝撐開眼皮,斜睨她道:“你如此聰明,何必在這裏跟我裝傻充愣。”


  祈雁道:“我實在不知殿下所言何意?我跟文焰在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何跟我說這些胡話呢?我怎可能拋了他做你的王妃呢?”


  文爝咬牙道:“為何不可?”


  “你……”祈雁咂嘴道:“因為我愛他,他也愛我,我們怎麽可能分開呢?殿下別再說這些沒用的了,殿下若真是要一個王妃,宮裏大把女子……”


  “祈雁!”文爝咬牙切齒地打斷她:“你是覺得我隻是想要一個王妃而已嗎?”


  “不然呢?”


  “我若真的隻是要一個王妃,你覺得會輪到你嗎?”


  “我就是這麽覺得,輪不到我啊。”


  “那你不好好想想,我為何要選你?”


  “這就是我覺得納悶的地方,殿下並不喜我,為何要我來做你的王妃呢?”祈雁愁眉道:“難道是覺得我武功高強,可以隨時保護你?”


  “你保護我?”文爝哼道:“現在可是我斷了四根肋骨躺在這裏。”


  祈雁撇撇嘴道:“我知道是殿下護了我,我心存感激,這不是來聽你召喚了嗎?”


  文爝緩了口氣道:“我選你為妃,不為別的,就是因為我……”


  “太醫來了。”衛澤遠在門外的一聲高喊,打斷了他即將脫出口的“喜歡你”三個字。


  太醫重新為文爝檢查了一遍,原是接上的兩根肋骨又錯了位,再一次重新接好骨,用木板固定好後,搖頭歎氣地叮囑著要好生照顧,便離開了行宮。


  衛澤送走了太醫又跑了進來,不放心道:“殿下,還是叫幾個宮女進來,跟祈娘子一起伺候吧。”


  文爝輕輕搖頭道:“不用。你先出去吧。”


  衛澤道:“殿下,太醫囑咐,叫您好生休息,切勿再動氣動怒,扯壞了身子。”


  文爝道:“我沒事。撐得住。這點小傷算什麽。”


  衛澤調頭轉向祈雁道:“祈娘子,你先出去幫忙煎藥,等藥好了,端過來給殿下服了。”


  祈雁應道喏,便退了出去。


  等她走後,文爝幽幽道:“你把她支出去,是有什麽事情嗎?”


  “是。”衛澤道。


  祈雁出了行宮,問了宮女煎藥所在地之後,正打算過去時,就看見了迎麵而來的雪兒。


  祈雁客氣行了禮,道:“衛澤要我去給殿下煎藥,就不陪小夫了。”


  雪兒道:“那我跟你一起吧。”說著,就跟在了她的身邊。


  方才雪兒站在殿外,將她跟文爝的那段對話是聽了個一清二楚,心下震驚之餘,卻也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祈雁不明白赤王為何要她做王妃,她在旁看在眼裏,聽在耳裏,心裏可是明鏡的清清楚楚。現下,她隻想搞清楚,祈雁跟赤王之間,究竟有何淵源?以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雪兒陪著祈雁一起來到廚房煎藥。幾個煎藥的火爐子同時開著,全部都是赤王要用的湯藥。藥爐旁的幾個宮女已經看了半天的火頭,祈雁也隻是走個過場,靠在一邊的木柱上,等著藥湯盛進碗裏,借著她的手,端給赤王而已。


  雪兒道:“這次聽說多虧了祈娘子相助,殿下才得以脫身。妾身在這裏再謝謝一次祈娘子了。”說著,屈身就是一拜。


  祈雁連忙上前虛扶了一把,道:“小夫人客氣了,是赤王命大。”


  雪兒滴溜溜轉著眼珠道:“不知道殿下是怎麽受的傷?”


  祈雁道:“被馬踢的。”


  雪兒道:“他怎會被馬踢了?”


  “就是……”祈雁抿抿嘴道:“就是不長眼,被馬踢了。”


  雪兒笑了笑,道:“祈娘子,也就隻有你敢這樣說殿下了。要是換做旁人,早就被拖出去打死了。”


  祈雁怔怔了一下,這才驚覺,她對文爝說話,一向都是這麽口無遮攔、毫無半點顧忌。疑惑道:“小夫人,就連你也……”


  雪兒道:“我不知道,妾身向來是不敢對殿下不敬的。”


  “殿下他、真的如此凶殘嗎?不小心說錯了一句話,都會被拖出去打死?”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我進煜風宮的時候,人人都告誡我要謹言慎行,千萬別惹惱了殿下。煜風宮裏的宮女們,沒人敢在殿下麵前近身侍奉,生怕做錯了事或者說錯了話,被殿下懲罰。”雪兒頓了頓,又道:“就是因為大家都怕靠近殿下,所以那一晚得知殿下寢宮裏出了大事,她們怕被無辜牽連,才將剛到煜風宮侍奉不久的我給推了出去,誰知道,竟陰差陽錯的得了殿下寵幸。”


  祈雁道:“可見他也沒有牽怒於你啊,反而喜歡上了你。”


  雪兒一愣,道:“你覺得殿下喜歡我嗎?”


  “他不喜歡你幹嘛納你為妾?”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雪兒神色一黯,“那天晚上,殿下正在側堂沐浴,說是煜風宮裏來了一個賊人,跟衛侍衛在房頂上打了起來。因為鬧的太凶,竟然把瓦簷都給打穿了,兩個人直接掉進了殿下的沐浴房裏,把堂內搞得一團亂七八糟。後來嬤嬤們就派我們前去收拾,那些人都不敢去,怕被殿下牽怒,見我是新來的,就硬是把我推去堂內侍奉。後來我就進了內堂,沒想到殿下就……”


  雪兒說到此處時,臉頰微微一紅,瞥眼望向祈雁時,卻見她撇過了頭,表情有些不甚自在,耳根更是發紅。她轉了轉眼珠,驚道:“祈娘子,那天掉進殿下沐浴房裏的人,難道是你?”


  祈雁張了張嘴,又抿了抿嘴,忽爾想起那晚她掉進文爝的浴桶裏,不小心滑倒,跌倒在赤身裸體的文爝懷裏,不禁還是紅了紅臉。


  雪兒頓時明白了一切,原來她所得來的一切,不過是祈雁的影子而已。那晚殿下真正想要的人不是她,而是祈雁。她隻是正巧趕在那個時候,成了祈雁的替身。想到此,她垂在一側的手,緊緊揪住一邊的衣裙,死命地揉搓著。怨憤、氣恨、惱怒填滿了她身上的每一根毛孔。


  祈雁見一罐藥已煎好,立刻打著岔跑了過去幫忙。


  雪兒衝她的後背投出一道鷹嘴一般尖銳的冷光,半晌過後,便漸漸移開了目光。她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殿下從頭到尾,都未曾喜歡過她,更是明白了殿下對祈雁種種古怪的言行舉止出自何因。若不是這遭事情,自己怕是這輩子都是皇宮裏一個身份低微的小宮女,何談榮華和富貴。現在雖為赤王妾侍,但身份地位已大不同往前,錦緞華衣、珠寶金釵,更是觸手可及。


  她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又還要有什麽奢求呢?再說眼前這個祈雁,莫不說她愛的人是六殿下,就算當真是她當了赤王的王妃,以她的心性,也是個好相處的,以後未必會過於苛責自己。若是換了其他世家女子當了這個王妃,以她對宮中那些嬌貴的名門女子的了解,怕是要把自己鄙夷到塵埃裏去了。


  想通了這一層後,雪兒暫且放下了怨對,準備靜觀其變、順其自然,隻要她能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她也不在乎赤王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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