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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咕葉多

  咕葉多領著祈雁回到與校練場臨近的飼馬場,這裏是專門為皇室飼養上等好馬的地方,專門供已給皇室成員,用來練習騎馬射箭又或是皇室出行所用。至於戰馬,都是統一在宮馬皇家飼馬場培育。若是陛下一時高興,賞了匹好馬給大臣們,都要高興個半天。因為馬匹在大賦朝屬稀缺之物,十分珍貴,價格也相較昂貴,很多大臣不願花錢在馬匹上,多以驢代之。


  ??祈雁歸還靚靚公主時,難得見到如此之多的精良馬匹匯聚一堂,不免發出一聲讚歎。


  ??咕葉多見她沒見過世麵的樣子,有些洋洋自得道:“怎地?沒見過馬啊?”


  ??祈雁耳朵又被一刺,打從心底覺得他還是閉嘴的時候可愛些,斜戳戳地瞄了他一眼,沒有搭話。


  ??咕葉多轉而又說道:“不對,我看你騎術還可以,應該也是見過馬的,估計是沒見過這麽多又俊又靚的好馬吧?不像我,整天都被這些俊馬包圍,別提有多帶勁了。”言語中,滿是炫耀之色。


  ??祈雁直想用米漿混著泥灰將他的嘴給粘住,冷聲道:“你從小在大漠長大,見過無數好馬,有什麽可稀奇的?我是沒見過,我隻要會騎馬就行了,這又有何要攀比的?再說了,你們那裏,除了馬,還能有什麽?連房子都沒有,全都住在一個包裹裏,沒有小麥,沒有水稻,更沒有花香,哪像我們中原如此的人傑地靈。”


  ??咕葉多被噎得喉管一梗,漲紅了臉,半晌憋出一句:“你、你、你、你怎地對我們那裏這麽了解?還有,我們住的那個不叫‘包裹’,叫氈賬,叫氈帳!”


  ??“我管你叫什麽。”祈雁轉身向馬場外走去,隔著後背,丟下一句“我走了”。


  ??“喂!”咕葉多追了上來,“你知道怎麽回明初宮嗎?”


  ??“我……”祈雁頓住了腳步,“誰說我回明初宮了,我隨便走走不成嗎?”


  ??“哎喲,你還隨便走走呢?你看看這天,太陽都落山了,告訴你,這皇宮可大了,你要是隨便亂走,到時候迷了路,怕是你走到半夜都回不去了。”


  ??“我見到人就問路,不成嗎?”


  ??“那你得見到人才行。”


  ??“怎麽?這皇宮裏,晚上都沒人的嗎?守夜的侍衛總有了吧?”


  ??“怕就怕你被侍衛當成刺客給抓起來。”


  ??“我這樣子,像刺客嗎?”


  ??“那可說不準。”


  ??“……”


  ??“你要不要求求我幫你啊?”


  ??“不要。”祈雁跨著步子走了。


  ??咕葉多又追了上去,道:“你求我一下,我帶你回明初宮。”


  ??“不求,不要。”夏信卉自顧自的往前走,出了馬場後,左右望了望,正難以抉擇要選哪要路時,就聽咕葉多在耳邊咕嚕道:“這邊這邊。”


  ??祈雁翻看了他一眼,向著左邊的石磚路走去。


  ??咕葉多一路跟著,問道:“祈娘子,你告訴我,你怎麽會知道我們大漠的事情?你去過嗎?”


  ??“我沒去過,不過我爹去過,聽他說的。”


  ??“你爹?你爹是誰啊?他為何會去大漠?”


  ??“我爹是……你管那麽多作甚?我爹就是我爹,他去大漠就是去……做生意的。”


  ??“做什麽生意?你爹是商人?”


  ??“……,也算是吧。”


  ??“什麽叫也算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們中原人的話,真是讓人搞不懂。”


  ??“這跟中原話有何關係?”


  ??“哎呀,總之你們中原人講話,總是模棱兩可的,話裏有話,話裏繞著話,真是叫人多費腦神,不像我們蒙古人,有什麽就說什麽,從來不會拐彎抹角,高興就高興,不喜歡就不喜歡,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這多暢快!你們中原人,就是扭捏造作!”咕葉多劈裏啪啦一堆,說的意有些得意忘形。


  ??祈雁倏然停了腳步,扭頭瞪了他一眼,道:“直白一點來說,你們那叫說話不過腦子,我們中原人這叫聰明,懂得照顧別人的感受。”


  ??咕葉多擼了擼嘴,道:“祈娘子,其實我覺得你的性情,倒是跟我們蒙古人挺像的。”


  ??祈雁反應了一下,厭厭地道:“我可比你們蒙古人好多了。”說完,白了他一眼,心想:他是不是故意罵我?剛說完,他們蒙古人講話不過腦子,他現在就說我的性情像蒙古人,不是變了花招的罵我講話不過腦子嗎?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咕葉多倒也不生氣,反而笑了一笑,道:“祈娘子,雖然我是第一次見你,但我總是有種跟你很親切的感覺,我現在總算明白了,因為我跟你說話時,就像在草原上跟家鄉的人講話一樣,不用……不用那個,你剛才說的那個,什麽來著?對了,不用過腦子!哈哈。”


  ??祈雁沉了口氣,也不知是要笑還是要哭,很冷淡地回了一句:“你暗諷的功力倒是一流。”


  ??“暗諷?”咕葉多輕皺眉頭,一副不明所已,呆萌無辜的樣子說道:“我沒有啊,我是發自內心的覺得跟你聊的來,就是你們中原人所說的‘相聊甚歡’。”


  ??祈雁小聲嘀咕了一句:“你是歡了,我可不歡。”


  ??“你說什麽?”咕葉多側頭問道:“什麽歡不歡的?”


  ??“沒什麽。”祈雁搖了搖頭,又繼續向前邁開了步子。


  ??咕葉多也跟了上去,問道:“祈娘子,你為何會來皇宮?”


  ??“不是說了你以後就會知道了,怎地又問?”


  ??“哦,對對對,我忘了。對了,明天校練場有場馬術演練,你要不要也一起來看看?”


  ??“馬術演練?那是什麽?”


  ??“下個月有一場馬球比賽,都是些皇親貴胄們參加的,幾個馴馬師準備了一場馬術表演的節目,為比賽助助興。”


  ??“馬球?”


  ??“對,聽說都是些皇家貴族、親臣胄賈們喜歡玩的運動,不過我瞧著倒是挺有意思的,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是嗎?”


  ??“是是是,你打過馬球嗎?”


  ??“沒有。”


  ??“那不如你明天過來,我教你打。”


  ??“……”


  ??“來不來?”


  ??“……”


  ??“來不來啊?”


  ??“你能別吵嗎?讓我想想。”


  ??“哦。……”


  ??隻呼吸間,咕葉多問道:“想好了嗎?”


  ??祈雁無奈又無語,道:“我看明天有沒有時間,要是得空的話,我就過來。”心想:明天要是文焰還是依然很忙的話,我就過來看看,要是他不忙,我自然是不會過來的。


  ??咕葉多很認真地開心了一下,問道:“那你明天有時間嗎?”


  ??祈雁努力控製住心中翻騰的怒氣,道:“明天有沒有時間,要等明天才知道,可不可以?”


  ??“哦。這樣啊?”咕葉多道:“明天有沒有時間,你今天都不安排好的嗎?”


  ??“不!”


  ??“哦。……,好吧。”


  ??好容易消停了會,咕葉多的聲音又再次響起:“對了,祈娘子,你初到宮中,要是有什麽不懂不明白的地方,盡管來問我。”


  ??“你懂嗎?”


  ??“我懂,我當然懂,這皇宮裏,我都待了三年了,早就熟悉的透透的了。”


  ??“三年?你一個蒙古部落的王子,留在皇宮裏作甚?”


  ??“呃……這個這個……”咕葉多隻糾結了片刻,一副我拿你當朋友的姿態說道:“祈娘子,我見我們投緣,我就告訴你吧,其實我是……我是過來這邊當質子的。”


  ??“啊?”祈雁一驚,道:“當質子?何意?”


  ??“哎呀,就是做人質唄。”咕葉多神情自若,頗為輕鬆地說道:“做人質你懂不懂?”


  ??“我當然知道,我的意思是,為何你要來這裏做人質。”


  ??“哎呀,不就是那麽點事嘛。”咕葉多甩甩手道:“我爹的部落在一場大雪中損失慘重,牛羊馬匹凍死大半,又被其他部落排擠,其實他們一直眼紅我們發展壯大,現在看我們倒了黴,個個都來不及的幸災樂禍,巴不得都踩上一腳。其實你剛才說的對,我們遊牧民族,沒有中原的小麥水稻,全靠著馬奶和牛羊過活,現在這些牲畜都死了大半,如果再不想辦法,部落裏的人就快餓死了,所以我爹就想著跟中原示好,用中原稀缺的馬匹做為交換,換些糧食來,好幫著部落渡過這一難關。大賦朝的陛下,就是你們的陛下答應了我爹,他會資助糧食和生活用品換取精壯的馬匹,但附加條件是,每年進貢精良馬匹萬匹,二十年內,不允許我們覬覦中原,不得發動戰爭,更不得騷擾兩國邊境,還叫我爹送一名兒子去皇宮為質二十年,就是怕我爹反悔嘛。告訴你哦,我爹有十二個兒子,偏偏挑中了我去做質子,你說我是不是很幸運?”


  ??咕葉多說的一派輕鬆,就像在說隔壁張三李四家的閑事一樣,但他的眼神裏卻透著藏不住的絲絲淒哀與悲涼。從一個部落受人敬仰,身嬌肉貴的王子,淪為別國王室裏的質子。對一個剛滿十三歲的少年來說,他當時所要承受的不僅是被親爹拋棄的絕望和苦楚,更是對前途未知的渺茫和恐懼。大賦朝,那個對他來說十分陌生的國都,他將在那裏埋葬他整個青春。


  ??祈雁心口像是被閃電滑過一般,觸動不已,久久說不出話來,隻默默向前行走。


  ??“喂!祈娘子,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話?”咕葉多追問道。


  ??“行了行了,我聽到了。”祈雁憋了半天說了一句:“很感人。”


  ??“就這樣?”咕葉多道:“你不覺得我很偉大嗎?”


  ??“是,你很偉大!”


  ??“那是自然,我可是為了全部落人的性命,犧牲了我自己。”


  ??“你後悔嗎?”祈雁突然問道。


  ??“我當然不後悔!”咕葉多堅定道:“為了全族人的性命,我這點犧牲又算得了什麽。再說,我雖然來這皇宮裏當了質子,但大賦朝的陛下倒是沒怎麽苛待我,這時間一久,倒也不怎麽限製我的行蹤了,還挺自由的。”


  ??“你這叫因禍得福嗎?”


  ??“用你剛才的話叫……也算是吧。”


  ??“你學的倒是挺快。”


  ??“那是自然,我聰明絕頂,舉世無雙,區區三年光景,就把你們中原話說的這麽好,你說這是不是就是你們中原人所說的‘天賦異稟’?”


  ??祈雁著實鄙視他這副自大的嘴臉,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霞落西盡,天光微黯,淺月初顯,一路閑談中,竟又走到那座半月拱橋前,溫黃月色下的碧波河塘,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嬌嫩,粉瓣裹著蕊心的骨朵,竟全都沒有叫人賞心悅目的美。拱橋之下,河塘之上,攏著一層薄薄青霧,彌散著月夜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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