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馬場
祈雁有如逃荒似的穿過拱橋，順著石磚大路直走，也不知道轉了幾個彎後，感覺這路越走越邪門，越走越杳渺，四下寂靜無聲，連個鬼影都沒有。
??突然間，一匹烈馬嘶叫著從遠處疾馳衝來，馬屁股後追著一幫人，跟在後麵大嚷著“小心小心”，大多已力不從心的停歇了下來，倒在路邊累的氣喘籲籲。隻一少年跑在最前麵，仍然後勁有餘地狂奔著，緊緊追趕。
??祈雁眨巴了兩下眼睛，就在烈馬要撞向她時，伴隨著一聲震天的響聲“小心”，馬屁股後那一位奔近的少年縱身一躍，飛身跨上馬背，就在他抓緊韁繩，想要調轉馬頭時，祈雁已輕巧的側身一閃，躲避開來，那匹馬腳下生風的從她身邊呼嘯而過，連帶著馬背上的少年斜斜地看了她一眼。
??那馬發了烈性，不停地顛簸扭動，想要甩下背上的少年。那少年也倔強的很，牢牢地抓緊韁繩不放，不停翻踢馬肚，任憑它怎麽上下左右前後搖擺，吃了秤砣鐵了心的不撒手。
??那馬似乎跟他扛上一般，馬蹄飛濺，將路邊的花草糟蹋地零零落落。
??追馬的那些人終於喘上氣，三三兩兩地追了上來，嘴裏不停念著：“小心啊，小心啊。”，“哎喲哎喲，我的天哪。”盡是一派虛言咂舌之語。
??祈雁好奇問道：“這匹馬怎地跑到這裏來了？究竟發生何事？”
??其中一位穿著布衣的人說道：“這馬不知怎地，突然就不高興了。”
??另一人插嘴道：“還不是劉管事，讓那匹白馬跟別的公馬配種，肯定是惹得它不高興了。”
??祈雁聞語咂舌道：“真的嗎？”
??又一人嘻嘻笑道：“那匹白馬一直都跟它好的，劉管事就是閑得慌，非要找點事，這下好了，也不知道這小子能不能馴服它？”
??眾人的目光全都盯在那馴馬的少年人身上，他已經滿頭大汗，額前青筋暴突，麵部肌肉緊張，矮身伏在馬身上，隨著它的癲狂調整身體。突然，那馬停止了瘋狂地甩動，發足向前跑去。
??“糟了。”祈雁大覺不妙，轉頭對那些人說道：“那匹白馬呢？快去把它牽來。”
??那些人還愣在其中，祈雁大叫一聲：“快點！”
??等他們牽來了白馬，祈雁立刻翻上馬背，韁繩一抖，順著方才的馬蹄印，追了過去，一直追至一處高牆環繞的空曠之處，她也沒來得及細看，見那少年仍在奮力想要馴服那馬，便駕著白馬飛奔過去。
??那匹紅鬃馬一見著白馬悠悠靠近，竟神奇般地安靜了下來，隻發出幾聲低鳴聲，白馬似乎回應它似的，也發出了幾聲低鳴。紅鬃馬迎上前去，用它那張馬臉對著白馬的側臉摩挲了一下，發出幾聲“咕嚕咕嚕”聲。
??紅鬃馬背上的少年饒有興致地瞧向祈雁，問道：“你是誰？我好像沒見過你啊？”
??祈雁嫣然一笑，道：“我昨天剛進宮，你當然不認識我。”
??“那你是誰？”
??“我是……”祈雁有些語塞，她到底是誰？在這諾大的宮牆裏，她要如何向別人介紹自己的身份呢？難道隻是六殿下的一個朋友？別人會相信嗎？就算別人相信了，那她會甘心嗎？
??“你連自己的名字都要想半天嗎？”
??“啊？名字？哦，我、我叫祈雁。”
??“我是咕葉多，我問你，你是怎麽想到這匹紅鬃馬一見到白馬就不發瘋了？”
??“我也是隻是碰碰運氣，這匹紅鬃馬是因為白馬才發了脾氣，解鈴還需係鈴人嘛，自然是白馬才能讓它安靜下來，就是沒想到，運氣碰對了而已。”
??“那你運氣也太好了。”咕葉多說著，摸了一把紅鬃馬頭上的一溜鬃毛，對著它說道：“砍刀啊砍刀啊，沒想到你還是匹癡情的漢子，也不枉小爺我每天好吃好喝的供著你。”
??“砍、砍、砍、砍刀？”
??“對啊，就是它的名字，我給取的，怎麽樣？夠炫吧？”
??祈雁有些為難的擠了擠眉頭，這才注意到眼前這個少年跟中原人有些不同，他雖身著漢服，但卻長得深目挺鼻，膚色古銅，一派異域番國的模樣，再加上他的名字：咕葉多。哪有中原人叫這個名字嘛？
??祈雁好奇問道：“咕葉多？你不是中原人吧？”
??“這都能被你看出來，小娘子的眼力果然不俗。”咕葉多略帶著點諷刺的語氣，隨即又傲嬌地說道：“像我這種渾然天成的異族風情，無論走在中原的任何一寸土地上，怕都是一道閃亮的風景線吧。”
??祈雁有種想要嘔吐地衝動，就像貓咪聞到屎味的那種生理性作嘔，心道：這人未免也太自戀了吧。沒好氣地翻了他一個白眼，努了努嘴，不鹹不淡地道：“剃光毛的馬走在街上，也會形成一道風景線的。”
??“喂！祈小娘子，你是何意啊？像我這番英俊瀟灑的容顏，怎能拿剃光毛的馬來作比擬？你不要欺負我是外邦人，以為我不懂你們中原文化。”
??“你果然不懂中原文化。”祈雁咕嚕了一聲，懶得理他，駕著白馬向前走了兩步，這才發現自己身處的這片場地甚是空闊，腳下也是一片堅硬的黃土地，場地的一側放著一排箭靶。祈雁還在觀望時，耳邊又傳了咕葉多的聲音：“祈娘子，你說清楚，我怎地不懂中原文化了？”
??祈雁撇眼一看，他已經跟在自己身側，他胯下的那匹紅鬃馬，始終側著馬頭，緊貼著她的那匹白馬，此情此景，倒是讓她心頭湧出了一絲絲的感動。
??“喂！你在想什麽呢？我在跟你說話呢？你聽沒聽到？”
??咕葉多聒噪的聲音再次打斷了她的思緒，不過，她確實沒聽見咕葉多在嘰咕些什麽，喃喃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裏是皇宮裏的校練場，那些個皇子郡王們，平時練習騎馬射箭的地方。”咕葉多嘴快地說道。
??“哦，我怎麽跑到這裏來了？”祈雁有些迷糊，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轉到這裏的。
??“那你本來想去哪裏？”咕葉多多事地問道。
??祈雁眉梢一挑，問道：“你知道明初宮怎麽走嗎？”
??“明初宮？”咕葉多有些謹慎地凝了她一眼，道：“你是明初宮的人？”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明初宮怎麽了？”
??“也沒什麽不對，明初宮沒怎麽了。”咕葉多頓了頓，打量了她一眼，又道：“你是六殿下……的什麽人？看你穿著這麽好料子的衣服，也不像是宮女啊？”
??“我不是宮女，又怎麽了？”
??“那你跟六殿下是什麽關係？”
??“朋友，不行嗎？”祈雁用眼尾飄了他一眼，心裏卻有點悶悶的。
??“朋友？哈哈哈。”咕葉多突然大笑起來，“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我就算不是你們中原人，但我又不是傻子，你住在六殿下的明初宮，又不是宮女，呃……等等，六殿下不出宮了嗎？他回來了？”
??祈雁對他有些無語，道：“是啊，六殿下昨天回的宮。”
??咕葉多道：“你說你是昨天才進的宮，那你是……跟六殿下一起回的宮？”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那你是從宮外來的？”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六殿下帶你回來的？”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那你是六殿下什麽人？”
??“怎麽了？關你何事？”
??祈雁撥了撥馬頭，“駕”的一聲，一拉韁繩，絕塵而去，順著校練場繞起圈子奔走起來。
??那紅鬃馬見白馬跑了，也跟著一頭衝了出去，讓坐在馬背上毫無準備的咕葉多一下歪了嘴，慌亂中趕忙抓緊了韁繩，叫嚷著：“喂！你能不能先打聲招呼再跑！”也不知這話是對祈雁說，還是對紅鬃馬說的？
??就這樣坐在馬背上馳騁了幾圈後，祈雁登時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勒馬停下，揉了揉馬頸上的鬃毛，小聲說：“馬兒啊馬兒，看不出來你竟然如此神勇。”
??“當然了。”咕葉多的聲音由遠至近的傳來，他勒了勒韁繩，停在祈雁的身側，頗為得意道：“靚靚公主一向都神勇無比的，不然那個劉管事，也不會讓她……呃—，那個那個了，你懂的。”
??“你怎地知道這麽清楚？”
??“哼。”咕葉多好笑地哼了一聲：“那你得看看我是誰？”
??“你是誰？”
??“我是蒙古咕葉部落的王子，這些馬都是我千裏迢迢從我部落裏精挑細選來的，我自然知道的清楚。”
??“你是蒙古王子？”
??“不然你以為呢？”咕葉多說話的同時，昂了昂胸口，頭也仰高了些，似乎隻有這樣，才更能顯示出自己的高大和威武。
??“那你怎地會在大賦朝的皇宮裏？”
??“這個嘛……這個、這個、……”咕葉多一時語凝，囁囁嚅嚅地說不上話。
??“有這麽難說嗎？”
??“這個、這個……說來話長，你以後就會知道了。”咕葉多岔開話題，問道：“祈娘子，那你為何會來大賦朝的皇宮裏？”
??“我……”祈雁像被棉絮卡住了喉嚨，有種想吐卻吐不出什麽東西的感覺，學著他的話道：“這個……也說來話長，你以後也會知道的。”
??咕葉多一怔，隨即哈哈笑道：“看來我們兩還是有些共通點的。”
??祈雁心道：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說，或是不知道如何說，又或是說不出口的事情，瞧這咕葉多一副嘻嘻哈哈、絮絮叨叨的模樣，卻不願提自己為何會在皇宮裏，想必背後也有不為人之的一份心酸吧。
??祈雁發自真心的衝他笑了一笑，雖然沒有搭話，但卻覺得此時的他，倒是有份真摯的可愛。
??落日西沉，霞蔚雲蒸，融入天地間嗆眼的火燒雲，正肆意地染煞。
??祈雁淡淡道：“我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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