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令郎
夫子鎮之所以叫夫子鎮,據說是因為當年出了位舉世聞名的夫子, 他終生都在講學、著書, 桃李滿天下。後世人為紀念他對家鄉所做的貢獻,便將家鄉更名為「夫子」, 還為他塑了神像, 供奉在祠堂中,日夜香火不斷, 以求還能再出幾位德高望重之人。
如此, 夫子鎮雖然是個小地方, 但實則人口眾多。人一多,陽氣也就旺盛,陽氣旺盛了,那自然魑魅魍魎並不敢輕易來此。
可總也免不了有些意外。
「就是這裡了。」
夫子鎮的祠堂坐落在鎮外一座山的半山腰處,即腳下這條山路的盡頭。
領路的中年人抬頭看了看, 高大肅穆的祠堂被古木掩映著, 光影斑駁, 十足靜謐, 可他仍能感受到幾分詭異, 連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有些涼颼颼的。他擦了把額上的汗,回頭道:「兩位仙長, 再前面的路, 我就不敢走了, 我只能送您二位到這裡了。」
兩人的女子頷首, 道了句辛苦, 便同身邊的人舉步繼續往前走。
中年人下意識想跟過去,卻止住了。他站在樹蔭下,看那兩人很快便走到盡頭,進了祠堂,他忍不住雙手合十,小聲念叨:「佛祖保佑,菩薩保佑,大羅神仙保佑,可千萬別出什麼事……」
最後一個字話音剛落,就聽「轟」的一下,有什麼黑色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從祠堂內湧出,眨眼間便覆蓋了整個半山腰。
中年人嚇得呆住。
等反應過來,他面上浮現出一抹極深的懼意,喃喃道:「糟了,糟了,先祖要發怒了……」
他閉上眼,咬牙等待死亡的到來。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也還是沒能感受到半點疼痛。他猶豫著,想要不要睜眼看看,就聽腳步聲傳來,剛剛那位女仙長的聲音緊跟著響起:「我一貫只聽說邪祟能附在神像上,操控神像作祟,我還是第一次知道神像也能生出邪念。」
「嗯,這種情況比較少見。」另一道聲音中年人沒聽過,但他福至心靈地覺得這必然是那位男仙長,「一般來說,神像生出邪念,是心懷惡意之人強行以身獻祭的後果。神像得了獻祭,吸收了血肉,時間長了,邪念逐漸壯大,再之後,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樣。」
凌夜點頭:「我記下了。」
說完,見中年人一副想睜眼又不敢睜的樣子,她笑了聲,道:「大叔,已經解決了,沒事了,你睜眼吧。」
中年人依言睜眼。
但見山還是那座山,祠堂也還是那個祠堂,兩位仙長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仙風道骨也還是那種仙風道骨,彷彿之前自己看到的那氣勢磅礴的黑色完全是錯覺。
便問:「真的解決了啊?我剛剛看到了一個特別可怕的場景。」
他不知道那黑色是什麼東西,只好手足並用地形容比劃,企圖讓仙長能明白他說的話。
凌夜看懂他的手勢,道:「大叔說的是那邪念臨死反撲,邪氣擴張,就變成大叔剛剛看到的場景。不過大叔放心,邪念已經解決掉了,邪氣也已經驅散完畢,日後只要再不會有人偷偷以身獻祭,神像是不會出事的。」
中年人不是很懂什麼邪念邪氣,但能帶個「邪」字,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便連聲道:「解決了就好,解決了就好。」
凌夜道:「不過眼見為實,我帶大叔進去看看?」
中年人對祠堂猶抱著畏懼心理,聞言猶疑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於是凌夜和郁九歌才從祠堂里出來,就又轉身進了祠堂。
祠堂很大,也很高,金塑的神像坐落在最為中央的位置,抬頭看去,即使沒點燈,神像在暗中也仍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和之前透著詭異氣息的模樣大不相同。
中年人繞著神像轉了兩圈,又去到祠堂其他地方看了看,發覺祠堂里果真再沒有先前那種讓人毛骨悚然之感,他大喜過望,忙不迭跪地磕頭:「多謝兩位仙長,我等無以為報,懇請兩位仙長多留兩日,我們一定會好好報答兩位仙長的。」
凌夜聽了,轉頭看郁九歌:「那就留兩日?」
郁九歌道:「可以。」
凌夜這便把大叔從地上扶起來,讓大叔帶他們下山。
下山的路上,中年人沒能忍住,開始絮絮叨叨祠堂里的那座神像。
卻原來,夫子鎮最近一個月總會發生各種奇奇怪怪的事,如走在平地上突然摔了一跤,如吃個飯突然噎住。
起初鎮上的人還沒在意,只道這都是自己不小心。直至數日前,又是好好走在平地上摔了一跤,然而這一跤,卻摔得人頭破血流,險些當場就斷了氣了。
后又是吃飯噎住,噎得面龐發青,死活摳不出來,也咽不下去。若非當時正巧有修者在場,直接以法力逼出卡在食道中的食物,怕也要噎死過去。
諸如種種,在短短三天內接連發生了許多次,雖每次都有驚無險沒有人真的死亡,但鎮上僅有的幾位大夫成天帶著學徒奔波,給這個看病,給那個治傷,奔波到最後,連大夫自己或被針灸用的銀針扎傷手腕,或上山採藥時被毒蛇咬傷,個個再不能診治了。
至此,鎮上居民再粗枝大葉,也終於意識到了某種不同尋常。
居民們聚集在一起,開始就這個月發生的事進行商討。
首先,他們一致認為,此事絕對不是人為。
平地摔跤,吃飯噎住這種在正常情況下極少會發生的事,即使是修者,也不可能在當事人毫無察覺的前提下做到。
不是鎮上的居民,也不是外來的修者,那麼就只剩一個可能,即邪祟作怪。
得出這麼個結論后,居民們去到修者那裡詢問,果然得到了同樣的說法。
至於居民們如何會將目光放到祠堂里的神像里,確定根源是在神像上,還能請來凌夜和郁九歌,這就完全是巧合了。
卻說當時,居民們本要籌款請修者代為解決邪祟,正在商討多少錢能請動多少修者,那邊慣例去祠堂的人狼狽地跑回來,邊跑邊喊神像變邪像了,先祖發怒了。
夫子鎮的居民們這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神像惹的禍。
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居民們愈發堅定了要請修者解決的心思。也就是這個時候,凌夜和郁九歌再臨夫子鎮,走在街上聽聞神像異變,凌夜覺得稀奇,這便攬了差事,讓其中一個居民領著她和郁九歌上山。
再之後,就是眼下這麼個狀況了。
許是后怕,中年人嘮叨了許久,凌夜沒有打斷他,時不時地接話,中年人慢慢恢復了鎮定,吁了口氣,道:「多謝仙長肯聽我嘮叨。」
凌夜道:「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下了山,回到鎮子里,正圍在街口翹首以盼的眾人見中年人和兩位仙長說說笑笑著回來,他們明白什麼,集體歡呼起來。
在這歡呼間,得知兩位仙長要在鎮中留兩日,大家爭先恐後地說自家婆娘會做什麼好菜,自家床榻睡起來最是舒服,無比希冀仙長能住進自己家。
豈料那女仙長笑著婉拒了他們,然後伸手一指:「我們住客棧。」
沒等居民看清她指的客棧是哪家客棧,眼前人影一晃,兩位仙長已經不見了。
……
凌夜指的客棧,自然是上次他們來夫子鎮時所住的那家。
才進去,正在擦桌子的夥計聽見腳步聲抬頭,剛要說歡迎,望見凌夜,先是愣了愣,然後想起什麼,笑道:「居然是夫人。夫人又來了啊。」
凌夜轉頭看過去,見是上次那個給她推薦鎮里好玩的地方的夥計,便點頭:「嗯,又來了。」
記性不錯,都一年了,居然還記得她。
「夫人還是要住店嗎?」夥計說完,又問,「令郎呢?這次沒和夫人一起嗎?」
令郎。
凌夜想到什麼,撲哧一下笑了。
旁邊的郁九歌沒說話,但那眼神明顯變了。
凌夜笑著說:「嗯,是,他在家呢,這次沒帶他。」又說,「勞煩準備兩桶熱水,飯菜就不必了。」
夥計應好,將兩人迎上樓,便下去準備熱水了。
夥計剛走,凌夜就對著郁九歌壞心眼兒地喊道:「令郎?兒子?他眼神不好,我兒子不就在這裡嗎。不過認不出也正常,畢竟別人家的兒子不像我家的長這麼快。」
郁九歌聽了也不惱,只說:「天還沒黑。」
凌夜道:「所以?」
「所以等天黑了,兒子再上你。」郁九歌面不改色道,「但願你不要對著兒子求饒。」
凌夜笑容僵住了。
等到天黑,郁九歌果然說到做到,隨手布了屏障,便將凌夜往床上帶。
自知白天失言,現下得了這麼個後果也是自己自作自受,凌夜象徵性地掙扎了幾下,便任由他去,然後在間隙中喘息著問他:「說起來我們也雙修不少次了,你怎麼不變小了?」
郁九歌說:「不變小不好嗎?」
凌夜說:「好是好,但我想欠欠了。你能不能變回去啊?」
郁九歌沉默一瞬,旋即加快速度,逼得凌夜直往後躲,然後連聲求饒。
「不準想欠欠。」郁九歌貼著她耳朵道,「你敢想欠欠一次,我就和你雙修一次,什麼時候不想了,我什麼時候停。」
凌夜:「……不要吧,欠欠是你,你是欠欠,你還吃你自己的醋啊?」
郁九歌:「那不一樣。」
凌夜:「怎麼不一樣了,那都是你啊。」她仰頭親他,眼睛亮晶晶的,「不管是欠欠還是九歌,那都是你,我都喜歡。」
郁九歌不說話了。
他垂眸看她,良久,像第一次親她那樣親在了她嘴角處。
不管是哪個我,也都一樣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