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石頭

  阿九:汪嗚!你是小天使嗎?


  可現在, 這麼天方夜譚, 這麼匪夷所思的,從他們這群人來到這紫府開始, 到那頭異獸出現,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天時間。這樣短的時間,便是這紫府凝聚吸收了什麼天地日月之精華,也絕不可能說誕出活物, 就誕出活物。


  更何況還是這種和尋常妖物精怪完全不同的異獸。


  儘管這異獸看起來不過手指頭那麼大, 實在小得可憐, 但焉知這不是它的擬態?

  它若能從金玉寶珠里出來,屆時會變成多高多大,還真是讓人難以想象。


  而這頭異獸又擁有著怎樣的能力,會給金玉寶珠帶來怎樣的異動, 以及如若放它活命, 它會給這紫府和玉關洞天帶來怎樣的變化,或許還會波及到整個金玉宮……那又該作何解?

  一時間, 不止是凌夜,所有人都覺得此事異常棘手。


  「砰!砰!砰!」


  此刻, 那異獸還在金玉寶珠里不停撞擊著,不知是要逃脫江晚樓的掌控, 還是要離開金玉寶珠的內部。


  撞著撞著,許是沒力氣, 撞得累了, 它停歇片刻, 張嘴喘息。然後仰頭看向江晚樓,沒再齜牙咧嘴,而是神態變得有些楚楚可憐,重瞳里泛起點點水光,嘴裡也發出略顯幼嫩的叫聲。


  聽著那宛如幼鹿哀鳴般的叫聲,江晚樓目光一轉,看向底下眾人。


  他目光掃過酒帝君,沒停,轉而停駐在了凌夜的身上。


  他慢慢道:「姑娘以為,這異獸該如何處理?」


  凌夜沒有不懂裝懂,只誠實搖頭:「我也不知。」


  江晚樓聞言,還要再問些什麼,就聽「啪」的一聲響,清脆極了。


  循聲一看,竟是那異獸趁著江晚樓與凌夜說話,注意力沒放在它身上的空當,暗暗蓄力,把金玉寶珠撞出了好幾道裂縫!

  那些裂縫清晰可見,或大或小,或細或粗。其中最深的一道,深入金玉寶珠最為中央處,好似要把那些金色雲絮也給分成個四五瓣。


  看到這裂縫,江晚樓眼皮陡的一跳。


  旋即他想也不想的,揚手把金玉寶珠扔了出去。


  「啪!」


  金玉寶珠才脫手,剛離他半尺遠,便發出了第二道脆響。


  緊接著,離他越遠,脆響越是不斷響起。定睛看去,裂縫接二連三地出現在金玉寶珠的表面,那速度快極了,似乎下一瞬,整顆寶珠便要就此碎裂了。


  見狀,凌夜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兒。


  她立即問酒帝君:「金玉寶珠若碎了,還能發揮出原本的效用嗎?」


  酒帝君想了想,道:「那得找一位鑄造大師,把金玉寶珠修復完好才行。」


  凌夜道:「只要修好就可以?」


  酒帝君回道:「沒錯。以往金玉寶珠也碎過許多次,但都讓人修好了。」又說,「我為金玉寶珠舊主時,寶珠也是碎過兩三次的,也被我找人修好了。」


  金玉寶珠說來是神物,但也只是四族的神物而已。


  真正的神物,如魔尊的提宋槍,如邪尊的楚雲劍——但凡至尊以己身蓄養出來的武器,才叫神物,凌夜的斷骨刀也是——哪裡是那麼輕易地就會碎掉的?


  若非如此,凌夜又哪裡需要集齊四族神物,才能用以解去白頭仙的毒?

  說到底,四族神物也不過比之別的器物多出那麼一絲神性,擁有尋常器物所沒有的種種神奇能力,世人方冠給「神物」的稱號。並不是講金玉寶珠等就真的是由神仙創造出來的,誰拿到誰就是天下無敵了。


  聽了酒帝君的解釋,凌夜提起的心慢慢落回原位。


  大師不怕找不到。


  就怕修好了,要麼效用完全變了,要麼效用減少,那對她解白頭仙是相當不利的。


  於是,在看到金玉寶珠的表面和內部皆是布滿了裂痕后,於半空中變得四分五裂,那頭體型極為嬌小的異獸從中躍出時,凌夜也是穩住了,沒有失態。


  她只五指一張,內叩成爪,把將將落地的金玉寶珠的碎片全吸了過來。


  碎片到手后,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酒帝君果然所言不虛,金玉寶珠雖然碎了,但那些碎片沒變,金色的雲絮也沒變,還是散發著熒熒的金光,甚至還在掌心如水一般緩緩遊動著,神性沒有任何的損失。


  也不知可是凌夜的錯覺,她看著那雲絮,總覺得這雲絮和在江晚樓手裡的時候,有著很大的區別。


  還是酒帝君說道:「等你把它修好,它就會認你為主了。」


  凌夜抬頭道:「當真?」


  酒帝君說:「當真。」


  金玉寶珠隱世千年未出,如今好不容易出來,剛準備認主,卻又碎掉,於情於理都是會認飲了須盡歡,又能修復好它的凌夜為主的。


  「金玉寶珠乃我金玉宮鎮族神物。」酒帝君悉心叮囑道,「你若使用它,切記不可為非作歹,做出背離寶珠本意之事才好。」


  凌夜剛要答話,就覺眼前忽的白影閃動,一股有如實質的殺機,猛地籠罩了她的全身。


  那殺機,彷彿她只要動上那麼一動,便會立即有利器割斷她的咽喉,斬斷她的頭顱,讓她瞬間身死。


  不消抬頭,她就知道這是江晚樓來奪金玉寶珠的碎片了。


  只是哪怕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凌夜也還是不知江晚樓為何要這金玉寶珠。


  重天闕倒是已經放棄了。他卻不肯。


  他要這金玉寶珠,是準備做什麼用?他邪尊江晚樓,可並非那種看到別人有寶貝,就也心生垂涎,一定要把寶貝奪到手的人。


  凌夜想著,手指鬆鬆一握,碎片連同雲絮被她收入囊中。


  與此同時,那股殺機在以極快的速度朝她逼近,劍氣臨身,她卻不慌不忙,收好金玉寶珠了,這才法訣一掐,一道極厚的屏障瞬間升起,堪堪攔在了她和楚雲劍之間。


  「叮!」


  楚雲劍彷彿深深陷入牆裡,竟是好一會兒都出不來。


  見狀,江晚樓眉頭微皺,神色更冷。


  他正待上前拔出楚雲劍,就聽鹿鳴聲響起,有什麼東西以極快的速度,直朝他後背衝來!


  是那頭從金玉寶珠里出來的異獸!


  江晚樓驀地回身。


  入目是一頭龐大得幾能遮天蔽日的巨獸。巨獸身上的每一根毛髮,每一枚鱗片,皆是又粗又長,又堅又硬,那雪白森然的獠牙微微開合間,好似人囫圇著進去,也只能勉強塞一塞它的牙縫。


  再看那尾巴上的倒刺,漆黑尖銳,隨著巨獸奔跑的動作不停晃動間,虛空被撕裂,肉眼可見的巨大裂縫出現在空中,整個紫府陡然狠狠震動了起來——


  這裡要毀了!

  再看酒帝君,果見他身形開始變得忽隱忽現,眼中神采也是忽明忽滅。由此可以預見,一旦紫府徹底損毀,他這道神識必然也要灰飛煙滅,再不存於世間。


  對在場眾人而言,酒帝君這道神識存在與否,都是無所謂的。


  但重天闕還是幾步過去,抬手一拍酒帝君的肩膀,精純至極的法力送進去,酒帝君的身體立時恢復凝實,再沒半點動搖。


  酒帝君站穩了,氣息也平復了,方感激地對他一拱手:「多謝這位至尊。」


  重天闕沒回話,只繼續護著他,轉而看向其他人。


  就見郁欠欠早領著凌夕和沈千遠一退再退,退到他和凌夜剛來這裡時所落地的位置,大有等凌夜騰出空來,便要立即讓凌夜帶他們出去的樣子;再看半空,江晚樓則赤手空拳地和那巨獸對上了。


  堪比汪洋的雄厚法力於這瀕臨崩潰的紫府間生生掀起漫天雲海,那白衣的邪尊立於其中,面色發寒,眸光也發寒。


  他遙遙望著那連雲海都無法將其身體全部遮掩住的巨獸,須臾劍指一併,僅剩的一點白雲酒在此時用出,千刀萬劍匿於雲海之中,殺意盡顯。旋即劍指微動,頓時嘹亮吟聲響徹整個虛空,極奪目的光芒亮起,那千刀萬劍爭先恐後地朝巨獸飛馳而去。


  看那姿態,竟是要一舉將那巨獸釘死!

  趁著這功夫,凌夜散去屏障,好讓楚雲劍回歸主人掌控。同時抬手一召,尚留在半空中的斷骨刀頭尾一轉,飛速朝她掠來。


  斷骨速度太快,她揚手一接,再順著往後一背,極輕巧地便卸去了那能把人手骨直接震碎的力道。她看了看正和巨獸激斗著的江晚樓,沒立即表態,只問重天闕:「你要過去幫忙嗎?」


  出乎她的意料,重天闕沒點頭,也沒搖頭,只說:「再看看。」


  話音剛落,那千刀萬劍已然來到巨獸的面前,攜雷霆萬鈞之勢,朝巨獸頭顱猛然刺去!

  毫無聲息的,那把劍瞬間化作雲氣,未留下半點齏粉。


  那光束卻沒有半分停留,一往直前地朝其後衝去,所過之處,千萬刀劍紛紛化成雲氣,把那雲海暈染得愈發厚重,險些連光束的顏色都要遮去了。


  見狀,凌夜不由說道:「這頭異獸的力量,怕是要高過帝君。」


  重天闕「嗯」了一聲。


  以白雲酒化千刀萬劍,此招說是江晚樓的殺手鐧之一,但方才動用的白雲酒太少,給酒帝君嘗了那麼一點后,剩下的連半個杯底都不夠。如此,這千刀萬劍看似駭人,實則能發揮出來的威力,約莫等同於一位帝君全力展開的攻擊。


  而能將這般攻擊僅用一招便輕輕鬆鬆抵消的異獸,以凌夜和重天闕的眼力,自是能看出它真正的實力,乃為帝君之上,至尊未滿。


  這樣的實力,嚴謹來說,連准至尊都算不上。


  想想也是,若這頭突然出現在金玉寶珠里的異獸,才誕生便有至尊之境的實力,又另外三樣鎮族神物也同樣孕育出異獸的話,那麼不用說上天把凌夜送回來,讓她想辦法解決掉這些隱患,就是把另外三尊一齊送回來,他們四個想要解決這種由天地自然孕出的異獸,不嘔心瀝血、殫精竭慮,乃至於付出性命,也根本沒可能成功。


  無他,只因享天地庇佑的異獸委實是比人要受寵許多——至少哪怕是晉入至尊之境,也從沒有過誰的兒子女兒,從娘胎里出來就是少君或帝君之境的先例的。


  唯有超脫於妖物精怪的異獸,才有這樣的資格。


  故此,儘管總有人說「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可倘若人真的是天命之子,又哪來那麼多的天災人禍、洪水猛獸?

  說到底,還是物競天擇,一方想盛,一方便要落敗消亡。


  「它還在長大。」


  沉默地觀戰片刻,重天闕忽然說道:「再長下去,這裡就要被它撐塌了。」


  凌夜循聲看去,果不其然,如果說之前的異獸化出原型后,乃是身如百丈山峰大小,那麼此刻的異獸,則是從百丈擴展成了近兩百丈,且還在不斷增長著,大有真要長到頂天立地之態,方能罷休。


  隨著異獸體型的擴大,虛空中的裂縫也越來越多。能看到異獸身後的那片虛空,已然徹底變得漆黑,最深處隱有金光露出,正是進入紫府之前所見到的那座假泥丸宮發出的光芒。


  連那金光都能照到這裡來,可見這紫府是真的要塌了。


  在異獸對面的江晚樓似也察覺到它一直在長大,當即眉頭皺得更深,略一沉吟,便下定什麼決心一般,舉步往前一踏,從離異獸極遠之處,橫穿大半雲海,來到了它的近前。


  這樣近的距離,入目便是那堅硬如鋼針的毛髮。每一根毛髮晃動間,不斷有新的裂縫產生,讓得這紫府震動得愈發厲害,眼看著再支撐不了多久了。


  既如此,便讓這異獸隨這紫府一併崩塌,也不算辱沒了其異獸之名。


  江晚樓這樣想著,抬頭看了面前的巨獸一眼。那目光似古井深潭,毫無波動,是看待死物時特有的。


  須臾,他收回目光,緩緩一抬手——


  「嗡!」


  早回歸他手的楚雲劍此時微微震顫,發出細微的聲響。


  下一瞬,楚雲浩瀚,長劍於雲海中劃開無數道波瀾,劍氣翻滾如潮。剎那間風起雲湧,電閃雷鳴,那些壯闊波瀾攜著劍氣化作一條條電蟒雷龍,嘶吼咆哮著,齊齊朝巨獸俯衝而下。


  其勢若破釜沉舟,所向披靡,勢不可當!


  然如此天威,巨獸卻猶不畏懼,甚至主動上前。


  那雙重瞳里光芒灼灼,它極是英勇地去迎接那能將山巒大地直接劈碎的電蟒雷龍。


  觀其姿態,好似是將此難當作了天地雷劫。只要它能扛過這次劫難,往後必定潛龍出淵,天下間再無人能奈何得了它。


  「轟隆!」


  電蟒雷龍重重劈在巨獸身上,雷鳴之聲瞬間響徹雲霄。刺目的光華照亮整座紫府,恍惚間,竟是什麼都看不清了。


  側耳去聽,也只能聽到破碎聲與撞擊聲交錯不停,間或是那頭異獸的狂猛吼叫。整個紫府里狂風大作,地動山搖,不仔細分辨,還當真辨別不出那片光華里此刻是個什麼光景。


  唯凌夜和重天闕一眼便看出,這紫府開始崩塌了。


  且那速度,不消片刻,便會從最遠處蔓延到他們所處的這裡!


  當是時,也顧不上什麼聯手不聯手,合作不合作了,重天闕揚聲喊道:「江晚樓!走了!」


  江晚樓沒回話。


  重天闕再道:「還不走,這裡要塌了!」


  說完這句,才見一道白影從被煙塵染得發灰的雲海里衝出,正是江晚樓。


  仔細望去,同那異獸單打獨鬥那麼久,他身上的衣服竟也還是潔白如楚天之雲,不見半點臟污,風姿亦是極佳。


  於是凌夜便生出個不合時宜的想法。


  好像這人的確是他們四尊中最在意個人形象的……


  再看江晚樓,他甫一衝出,身後雲海里的動靜登時也是一停。


  霎時彷如時間靜止,那衝天的煙塵不再四處逸散,那奪目的光華也不再刺人眼瞳。只那最深處,一頭根本望不見其身形究竟有多麼龐大的異獸,緩緩的,緩緩的,踏地而出。


  每踏一步,虛空破碎,山崩地裂!

  而它體型雖大,速度卻快到極點。江晚樓分明先它出的雲海,然不過一個眨眼,它已緊追在江晚樓身後,雙角間又有光束凝出,作勢要從後攻向江晚樓。


  重天闕道:「小心!」


  江晚樓聽見了,沒回頭,只轉手把楚雲往身後一送。


  楚雲見風即長,瞬間便由三尺來長的細劍,變作了比之巨獸也差不了多少的通天巨劍。


  沒有主人的掌控,楚雲巨劍竟也沒落地,只仗著比金玉寶珠那等神物還要更加深厚的神性,自發朝巨獸胸膛刺去。


  一路所過,虛空盡數崩裂,火花閃爍,威勢無窮。那巨獸則狂吼一聲,仍舊毫不畏懼,抬爪朝巨劍拍下!


  「噗嗤!」


  入肉聲響起,楚雲巨劍白刃進紅刃出,生生把巨獸的蹄爪捅了個對穿,而後去勢不停,直往巨獸胸膛而去。


  巨獸正是才受了傷的緊要時刻,整個身形都快不穩,哪還能繼續力扛楚雲的攻勢?


  於是又一道入肉聲響起,楚雲刺入巨獸身體,復又從後背穿出,帶起漫天血雨。


  遭此重創,巨獸發出一聲悲鳴,身體搖搖晃晃,卻還是不肯倒下。它站在原地停了瞬息,不顧身上傷口,只再度踏前,張嘴咬向楚雲巨劍。


  楚雲巨劍毫不留情地從它口中穿梭而過,血色盡染。


  此情此景,不愧凌夜先前所說的,這巨獸強悍是強悍,狂烈是狂烈,但到底並非至尊之境,便也無法真能扛得住楚雲。


  不過,以目前的情形來看,想要趕在紫府徹底崩潰前把這頭異獸殺死,光江晚樓一個人,是做不到的。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凌夜當機立斷道:「你去幫他。我去找出口。」


  重天闕說好。


  他正待上前去,就聽「咔嚓」聲接二連三地響起,轉頭一看,金光密密麻麻地照射進來,整個天地間,頓時粲然非常。


  紫府塌了。


  「嗷吼!」


  紫府一塌,地面有鮮紅液體汩汩湧出,是這名為酒帝君仙逝之地,實則乃酒帝君遺體里殘留的血液。鮮血匯聚成澤,那巨獸踩在上面,登時如有神助般,仰頭狂吼一聲,竟悍不畏死地再朝楚雲巨劍撲去。


  這一撲,楚雲巨劍只傷到了它的皮肉,沒能再像之前那樣穩佔上風。


  凌夜看著,心裡門兒清。


  果真不能放這異獸出玉關洞天。


  一旦出去,那便是禍國殃民,遲早要生靈塗炭。


  「欠欠!」


  電光火石間,凌夜飛速布下幾道屏障攔住金光,縱身往郁欠欠那裡去。


  她收了斷骨刀,一手掐訣,一手伸向郁欠欠:「把手給我!我帶你出去!」


  而這頭異獸又擁有著怎樣的能力,會給金玉寶珠帶來怎樣的異動,以及如若放它活命,它會給這紫府和玉關洞天帶來怎樣的變化,或許還會波及到整個金玉宮……那又該作何解?

  一時間,不止是凌夜,所有人都覺得此事異常棘手。


  「砰!砰!砰!」


  此刻,那異獸還在金玉寶珠里不停撞擊著,不知是要逃脫江晚樓的掌控,還是要離開金玉寶珠的內部。


  撞著撞著,許是沒力氣,撞得累了,它停歇片刻,張嘴喘息。然後仰頭看向江晚樓,沒再齜牙咧嘴,而是神態變得有些楚楚可憐,重瞳里泛起點點水光,嘴裡也發出略顯幼嫩的叫聲。


  聽著那宛如幼鹿哀鳴般的叫聲,江晚樓目光一轉,看向底下眾人。


  他目光掃過酒帝君,沒停,轉而停駐在了凌夜的身上。


  他慢慢道:「姑娘以為,這異獸該如何處理?」


  凌夜沒有不懂裝懂,只誠實搖頭:「我也不知。」


  江晚樓聞言,還要再問些什麼,就聽「啪」的一聲響,清脆極了。


  循聲一看,竟是那異獸趁著江晚樓與凌夜說話,注意力沒放在它身上的空當,暗暗蓄力,把金玉寶珠撞出了好幾道裂縫!

  那些裂縫清晰可見,或大或小,或細或粗。其中最深的一道,深入金玉寶珠最為中央處,好似要把那些金色雲絮也給分成個四五瓣。


  看到這裂縫,江晚樓眼皮陡的一跳。


  旋即他想也不想的,揚手把金玉寶珠扔了出去。


  「啪!」


  金玉寶珠才脫手,剛離他半尺遠,便發出了第二道脆響。


  緊接著,離他越遠,脆響越是不斷響起。定睛看去,裂縫接二連三地出現在金玉寶珠的表面,那速度快極了,似乎下一瞬,整顆寶珠便要就此碎裂了。


  見狀,凌夜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兒。


  她立即問酒帝君:「金玉寶珠若碎了,還能發揮出原本的效用嗎?」


  酒帝君想了想,道:「那得找一位鑄造大師,把金玉寶珠修復完好才行。」


  凌夜道:「只要修好就可以?」


  酒帝君回道:「沒錯。以往金玉寶珠也碎過許多次,但都讓人修好了。」又說,「我為金玉寶珠舊主時,寶珠也是碎過兩三次的,也被我找人修好了。」


  金玉寶珠說來是神物,但也只是四族的神物而已。


  真正的神物,如魔尊的提宋槍,如邪尊的楚雲劍——但凡至尊以己身蓄養出來的武器,才叫神物,凌夜的斷骨刀也是——哪裡是那麼輕易地就會碎掉的?


  若非如此,凌夜又哪裡需要集齊四族神物,才能用以解去白頭仙的毒?

  說到底,四族神物也不過比之別的器物多出那麼一絲神性,擁有尋常器物所沒有的種種神奇能力,世人方冠給「神物」的稱號。並不是講金玉寶珠等就真的是由神仙創造出來的,誰拿到誰就是天下無敵了。


  聽了酒帝君的解釋,凌夜提起的心慢慢落回原位。


  大師不怕找不到。


  就怕修好了,要麼效用完全變了,要麼效用減少,那對她解白頭仙是相當不利的。


  於是,在看到金玉寶珠的表面和內部皆是布滿了裂痕后,於半空中變得四分五裂,那頭體型極為嬌小的異獸從中躍出時,凌夜也是穩住了,沒有失態。


  她只五指一張,內叩成爪,把將將落地的金玉寶珠的碎片全吸了過來。


  碎片到手后,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酒帝君果然所言不虛,金玉寶珠雖然碎了,但那些碎片沒變,金色的雲絮也沒變,還是散發著熒熒的金光,甚至還在掌心如水一般緩緩遊動著,神性沒有任何的損失。


  也不知可是凌夜的錯覺,她看著那雲絮,總覺得這雲絮和在江晚樓手裡的時候,有著很大的區別。


  還是酒帝君說道:「等你把它修好,它就會認你為主了。」


  凌夜抬頭道:「當真?」


  酒帝君說:「當真。」


  金玉寶珠隱世千年未出,如今好不容易出來,剛準備認主,卻又碎掉,於情於理都是會認飲了須盡歡,又能修復好它的凌夜為主的。


  「金玉寶珠乃我金玉宮鎮族神物。」酒帝君悉心叮囑道,「你若使用它,切記不可為非作歹,做出背離寶珠本意之事才好。」


  凌夜剛要答話,就覺眼前忽的白影閃動,一股有如實質的殺機,猛地籠罩了她的全身。


  那殺機,彷彿她只要動上那麼一動,便會立即有利器割斷她的咽喉,斬斷她的頭顱,讓她瞬間身死。


  不消抬頭,她就知道這是江晚樓來奪金玉寶珠的碎片了。


  只是哪怕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凌夜也還是不知江晚樓為何要這金玉寶珠。


  重天闕倒是已經放棄了。他卻不肯。


  他要這金玉寶珠,是準備做什麼用?他邪尊江晚樓,可並非那種看到別人有寶貝,就也心生垂涎,一定要把寶貝奪到手的人。


  凌夜想著,手指鬆鬆一握,碎片連同雲絮被她收入囊中。


  與此同時,那股殺機在以極快的速度朝她逼近,劍氣臨身,她卻不慌不忙,收好金玉寶珠了,這才法訣一掐,一道極厚的屏障瞬間升起,堪堪攔在了她和楚雲劍之間。


  「叮!」


  楚雲劍彷彿深深陷入牆裡,竟是好一會兒都出不來。


  見狀,江晚樓眉頭微皺,神色更冷。


  他正待上前拔出楚雲劍,就聽鹿鳴聲響起,有什麼東西以極快的速度,直朝他後背衝來!


  是那頭從金玉寶珠里出來的異獸!


  江晚樓驀地回身。


  入目是一頭龐大得幾能遮天蔽日的巨獸。巨獸身上的每一根毛髮,每一枚鱗片,皆是又粗又長,又堅又硬,那雪白森然的獠牙微微開合間,好似人囫圇著進去,也只能勉強塞一塞它的牙縫。


  再看那尾巴上的倒刺,漆黑尖銳,隨著巨獸奔跑的動作不停晃動間,虛空被撕裂,肉眼可見的巨大裂縫出現在空中,整個紫府陡然狠狠震動了起來——


  這裡要毀了!

  再看酒帝君,果見他身形開始變得忽隱忽現,眼中神采也是忽明忽滅。由此可以預見,一旦紫府徹底損毀,他這道神識必然也要灰飛煙滅,再不存於世間。


  對在場眾人而言,酒帝君這道神識存在與否,都是無所謂的。


  但重天闕還是幾步過去,抬手一拍酒帝君的肩膀,精純至極的法力送進去,酒帝君的身體立時恢復凝實,再沒半點動搖。


  酒帝君站穩了,氣息也平復了,方感激地對他一拱手:「多謝這位至尊。」


  重天闕沒回話,只繼續護著他,轉而看向其他人。


  就見郁欠欠早領著凌夕和沈千遠一退再退,退到他和凌夜剛來這裡時所落地的位置,大有等凌夜騰出空來,便要立即讓凌夜帶他們出去的樣子;再看半空,江晚樓則赤手空拳地和那巨獸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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