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50、女裝

  凌夜是有錢人, 從未乾過討價還價的行當, 當即二話不說, 摸出枚銀錠子往那少年懷裡一扔, 道:「這人我要了。」


  那少年忙不迭伸手一接, 沉甸甸的, 少說也有十兩重。


  他立時眉開眼笑, 又是躬身又是作揖,簡直亂了套, 顯見是沒想到這才撿到的半死不活的人居然這麼快就能賣出去,他可還沒花半個銅板給人請大夫呢。


  對少年這種人而言, 到手的錢沒有還回去的道理, 那自然, 也沒有剪掉大半給找零的習慣。當下眼珠子一轉,劈手奪過身邊一個正在擦地的手裡的抹布,蹲下去三兩下把地上的人沾滿血污的臉囫圇擦了遍。


  擦好后瞧了眼, 長得還行,不過沒他好, 不是客人們喜歡的類型,就算留下來也掙不了多少錢,便毫無可惜地對凌夜道:「姑娘您看, 這眼睛, 這鼻子, 生得多端正, 就算當個隨從, 那帶出去都是倍有面子,讓人看著神清氣爽!要是擱晚上,姑娘您秉燭夜讀,有這麼一個人在您身邊給您紅袖添香,嘖嘖,不是我說,這得多麼好的運氣,才能碰上這樣的人啊!」


  凌夜:「……」


  凌夜目光複雜地看了眼仍處在昏迷中人事不知的江晚樓,微微點頭,「嗯」了聲。


  對,我是多麼好的運氣,才能撞見淪落成小倌的邪尊。


  那少年得了認同,再接再勵道:「您再看這身板兒,孔武有力,所有力氣活兒都能幹得!您再看這手指,柔軟靈巧,連女紅都做得像模像樣!若不是眼下能主事的就我一個,兄長們都沒在,莫說十兩銀子,二十兩我們都不捨得把人給您!」


  凌夜聽著,目光更複雜了。


  堂堂邪尊的身價被從半兩銀子抬到二十兩,這漲勢雖看起來非常喜人,但什麼力氣活兒什麼做女紅……


  還是算了吧。


  邪尊乖乖當個睡美人就好,她可使喚不動他。


  沒揭穿少年一開始要的是半兩銀子,凌夜彎腰揪住江晚樓的腰帶,把人打橫提溜起來,隨後另只手一擺,止了少年話頭。


  接著轉身出門,連賣身契都沒問上一問。


  笑話,這江晚樓一看就是才被人從路邊撿進來,怎麼可能有賣身契?


  就是不知這段時間發生了何事,他竟能重傷至此。


  莫非是和重天闕鬧掰了?


  凌夜想著,跨過門檻時,把手裡的腰帶往上提了提,免邪尊那「生得多端正」的與端正完全不搭邊的俊美面孔和門檻親密接觸。


  重傷沒關係,以至尊軀體的強悍程度,仔細將養一番就能好。


  可臉要是毀容了,等他醒了,保不準要把她往死里打。


  見凌夜單手拎個大男人,臉不紅氣不喘,力大無比、遊刃有餘的模樣,少年原想訛她一把,再要個銀錠子過來,見狀立即住嘴,頗有些后怕。


  須臾摸摸懷裡的銀錠,沒忍住又笑彎了眼。


  ……


  出了南風館,還沒再走兩步,郁九歌已經迎過來,抬手要接她手裡的人。


  凌夜遞過去,揉揉被腰帶勒得發紅的手指,隨口道:「真沉。」


  郁九歌道:「後面都我來吧。」


  凌夜點頭:「先找地方安頓下來,把他弄乾凈。」


  於是原本準備去飯館,這會兒得找客棧。


  他們往前走了走,出了這條煙花巷,很快就碰到一家挺是整潔乾淨,但因為來這裡的外地人太少,因而生意並不如何的客棧。


  進了客棧,要了房間,又點了飯菜給凌懷古,凌夜和郁九歌這才去到床邊,仔細看江晚樓。


  掐訣把髒兮兮的外衣換掉,裡頭中衣血色猶新,竟是才染上不久。


  再裡面的,凌夜就沒法看了。她退到旁邊,背靠床榻等著,只消郁九歌說好了,她才又過來,問:「是重天闕嗎?」


  郁九歌搖頭:「殘留下來的神意極寒,應該是雲中島里的人。」


  「雲中島?」凌夜想了想,「雲中島里只有他一個至尊吧。誰能動得了他?」


  「不清楚。先給他療傷,等他醒來再說。」


  「好。」


  他們兩個雖都和江晚樓不對頭,但還沒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對這人能救則救,畢竟邪尊的人情太過貴重,指不定以後還能把人拉到自己船上,讓重天闕一個孤家寡人去。


  江晚樓此次是傷及心脈,故此到現在都沒醒。


  幸而他知曉昏迷前用最為精純的法力將其護住,還能有活命的機會。奈何凌夜手裡的葯多是給她和郁九歌準備的,能用在江晚樓身上的不多,又此地太過偏遠,方圓千百里都沒有鬼市,凌夜一時沒法救醒他,只能讓他心脈稍稍復甦少許。


  見僅是做了這點,江晚樓面色就明顯轉好,凌夜掐訣凈手,思索道:「他是從雲中島逃出來的。要帶他上島嗎?」


  郁九歌道:「看他這樣子,料想雲中島有不少人在找他。給他偽裝一下吧。」


  凌夜說:「偽裝成姑娘還是夫人?十八歲的,還是二十八歲的?三十八歲的也行。」


  郁九歌聞言,好一會兒沒說話。


  不知他想到什麼,神色變得有些微妙。須臾還是應道:「隨你喜歡。」


  凌夜這便高高興興地出去採購胭脂水粉服裝首飾。


  她有錢,即使店鋪里賣的女兒家的衣服沒一件能往江晚樓身上套的,也被她拿銀子砸得不過半個時辰就到手新裁好的衣裙。絹花簪釵更是買了滿滿一盒,寶石的金銀的,連僅有的一根木簪都是用上好沉香製成,可見她對給人化妝打扮有著相當大的熱情。


  出去近兩個時辰,她滿載而歸。


  江晚樓正昏迷著,怎樣搗鼓都不醒,凌夜便十分放心地讓郁九歌給他換衣服。她自個兒則捧著一大盒子的首飾,坐那兒垂眸細看,對由她親自挑選出來的每一樣首飾都倍感滿意。


  忽而神情一變,憂心忡忡道:「他被打成這樣逃出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帶錢。」


  郁九歌道:「帶錢?」


  凌夜道:「他沒帶錢的話,我這些東西不就白買了?」


  郁九歌仔細品了會兒她這話,才明白她意思是這些東西權當江晚樓賒賬,等人醒了,她就問江晚樓要錢,絕不幹虧本買賣。


  當下有些啼笑皆非,有錢人連這點都要計較。


  而後輕車熟路地從袖子里取出一堆銀子給她,說:「你管他要錢幹什麼,我給你。」


  凌夜剛要伸手去接,想了想又收回去,沒接。


  她說:「我不要,你留著給欠欠吧。」


  郁九歌:「給欠欠?」


  凌夜道:「別看欠欠還小,男孩子長得很快的。等他大了,要不了幾年就得討媳婦。你把這些留給他吧,家中殷實,才好討個門當戶對的好媳婦,日子也才能過得有滋有味。」


  郁九歌:「……」


  他默然地想,原來她還挺看重門當戶對的。


  心裡這樣想著,面上卻什麼都沒表現出來,只過去把銀子往她袖子里一塞:「放心,欠欠錢多,夠他討個頂頂好的媳婦。」


  凌夜聞言,面露欣慰:「這樣啊,那就用不著我替他操心了。欠欠那麼可愛,長大后肯定特別好看,少不得要有一堆姑娘哭著喊著嫁給他。」


  這話郁九歌沒接。


  他想別的姑娘有沒有哭著喊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要不是虧得自己厚起臉皮,先下手為強,回頭他哭著喊著讓她嫁他,她肯定不同意。


  ——她什麼時候才會跟他回九重台?

  郁九歌邊想邊繼續給江晚樓穿衣服。


  不多時,衣服套好,每條帶子也都系好,他直起身來,請凌夜視察。


  凌夜選的是最為簡便的一種款式,饒是沒穿過的人,也能一眼看懂穿法。是以江晚樓身上的衣裙沒有哪處系錯的,她誇了郁九歌幾句,然後捋捋袖子,準備上手了。


  怕她一時興起,給江晚樓畫成奇奇怪怪的模樣,那樣反而更引人注意,郁九歌囑咐道:「讓雲中島的人認不出他就行了。」


  「儘管放心,」凌夜說著,把江晚樓的頭髮全攏到一處拿簪子綰住,好方便給他臉部上妝,「我技術很好的。」


  郁九歌:「……」


  突然更不放心了。


  好在事實證明凌夜所言非虛,兩刻鐘后,她滿意地拍拍手:「大功告成。」


  郁九歌從頭圍觀到尾,可謂是親眼見證一個七尺男兒是如何變成年僅十八的小家碧玉,登時神色再度變得微妙,連凌夜問他效果如何,他都沒能回應。


  他不回應,凌夜只好去問房中第四個人:「你覺得如何?」


  被拉過來的凌懷古仔細打量一番。


  許是先前在夫子鎮時已看過郁欠欠女裝,這回看江晚樓女裝,他竟沒有任何失態,只點點頭,表示還不錯。


  凌夜尊心大悅。


  她轉頭看床上的睡美人,越看越覺得自己這技術,完全能去參加化妝比賽了。


  須臾目光一轉,停在郁九歌身上,道:「我們來雲中島沒有掩蓋行蹤,島上的人肯定都知道我們來了。要不我也給你們偽裝一下,免得被人認出來?」


  話音未落,凌懷古面色大變,飛快後退。


  郁九歌則終於回神。


  他原想拒絕,但看她興緻勃勃的樣子,還是道:「……你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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