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9、出世

  凌夜母親名叫夜言。


  夜言出身四族之一的夜族,凌夜名字里的「夜」字,一則表明夜晚出生,二則暗喻有夜族血脈,是名門望族之後,也算凌家對夜族的表態。


  原本凌家有望在夜族的扶持下,於眾多世家中斬頭露角,博得一席之地。甚至再過個幾十上百年,凌家取代金族,成為金玉宮裡新的統御,也不是沒可能。


  然而夜言同凌懷古結為道侶后,好景不長,沒幾年就去世了。


  是在凌夜三四歲,也就是郁欠欠這麼大的時候去世的。


  凌家對外宣稱夫人是得了急病,藥石無醫,這才暴斃而亡。但凌夜清楚,她母親不是生病,而是被人害死的。


  否則,要如何解釋,她連夜言的屍身都沒見著,夜族那邊就來人,同凌家一刀兩斷?


  打從那個時候起,凌夜就知道,她母親是被凌家人害死的。兇手可能是她的父親,也可能是那個還沒正式進入凌家,只被父親養在外面的女人,又或者是他們兩人聯手,也未可知。


  值得一提的是,白頭仙,也是在那個時候出現在她身體里的。


  ——有人一箭雙鵰,不僅害死了她的母親,還害她身負奇毒,數次險些喪命。


  這人會是誰?

  少不更事的幼年自不必提,等凌夜長大了,開始修行后,她漸漸懂得如何利用身份帶來的便利,於是明裡暗裡,她便也查到許多事,連當初夜言為什麼會下嫁給凌懷古,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這樣,查著查著,她終於查到了凌夕的身上。


  曾經凌夜因一時大怒,殺了凌夕,以致於她查了許多年的線索瞬間中斷,往後再查不下去;而和凌夕有關的沈微,比凌夕知道的還要少,完全是顆沒用的廢棋,是以凌夜就把目光轉移到了凌懷古的身上。


  凌夕一死,沈微算是清白的。她只能懷疑凌懷古。


  但在凌懷古身上,她什麼都沒查出來。包括後來郁九歌得知這件事,親自動身前往凌家暗查許久,末了也只告訴她,凌懷古太乾淨了,他也沒查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郁九歌說:「那麼乾淨,要麼真的不是他,要麼是他做了,事後處理得太好,這才什麼都查不到。」


  還說:「你若嫌麻煩,索性一刀斬亂麻,把凌家解決了,你也能得個清靜。」


  這提議簡單又粗暴,甭管到底誰是兇手,凌家都沒了,還談何不能給夜言報仇?


  奈何凌夜本身不太願意去做這樣的事,所以郁九歌這麼個提議,她聽聽就罷,沒放在心上。


  直到後來,她前往不夜天,希望能從夜族那裡知道些內幕。但令人諷刺的是,夜族連夜言是被害死的都不知道,更別說那些內幕。


  於是凌夜這才明白,難怪身為準帝姬的夜言下嫁凌懷古,夜族未曾阻撓;也難怪夜言死後,夜族只是與凌家斷絕關係,而沒有對凌家趕盡殺絕,敢情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她要從他們身上著手,完全就是異想天開。


  好在現在,凌夕還活著——這就是她上次放過凌夕的原因。


  不止上次,往後的每一次,在確定凌夕真的沒有用處之前,她絕不會殺她。也絕不會讓別人殺她。


  特別是眼下,她說起白頭仙,又說起夜言之死,言語間透露出這兩件事或許並非同一個人做的,單憑這點,凌夜無論如何都要救下她。


  只是具體怎麼個救法,要如何能在引起江晚樓的警惕之前,將凌夕弄到身邊來護著,端看接下來,重天闕會給出怎樣的反應。


  只要重天闕的動作不偏離她的計劃,不僅凌夕能救下,金玉寶珠也能到手,如此一舉兩得,再好不過。


  於是凌夜對凌夕說道:「你憑什麼覺得,你知道這些,我就會救你?」


  分明是要救凌夕的,然而此刻,凌夜卻是一副恨不得能殺之後快的樣子,回答得極為冷血:「你死了,不用臟我的手,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救你?」


  凌夕聞言,本就慘白的臉,登時更是一片煞白。


  她彷如遭受了極大的打擊一般,整個人都頹喪了,神情也變得灰敗無比,眼眸里的光都漸漸黯淡下去。


  她喃喃道:「是了,你怎麼會救我。我那麼對你,你怎麼會救我。」


  那麼多年過去,連她自己都數不清對凌夜下了多少次毒手,但凡是個正常人,怕是早要殺她了,如何還會以德報怨地救她?


  凌夜到底會不會救她,在她開口問之前,她難道就沒想過答案嗎?


  她根本是自取其辱!


  凌夕一會兒想凌夜不救她是應該的,換作是她,她也不願救;一會兒又想她是凌夜的親妹妹,凌夜卻不救她,這哪裡是一個當姐姐的應該做的?

  越想下去,便越是煎熬,莫大的後悔連同憤恨在心中發酵,胸口都被不知名的怒火燒得生疼。也不知她怎麼想的,忽而竟是看向郁欠欠,孤注一擲般地道:「凌夜不肯救我,你肯不肯救我?」


  她說:「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救我。只要你能救我,你要什麼我給什麼,啊?你能跟在凌夜身邊,你肯定很厲害,對不對?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死。」


  突然被問及到的郁欠欠沒說話。


  但看他的表情,顯然很是有些不可思議,不大明白凌夕怎麼會找到他頭上。


  他一個稚齡小孩,手無縛雞之力,凌夕怎麼就以為他能從江晚樓手裡把她救出來?真是腦袋發昏。


  凌夜也覺得凌夕約莫是被刺激到了,連這樣的傻話都能說出口。


  當下掂了掂懷裡的小孩,把小孩抱得更穩,然後替他答道:「他不會救你。與其求別人,不如自救,你說呢?」


  「自救?」凌夕只覺嘴裡發苦,「怎麼自救?」


  那可是至尊!

  能和至尊對上而不落下風的,只有至尊。


  可她不是至尊啊,她哪兒來的能力救自己,救沈千遠?

  心中的陰暗面愈發擴大,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從胸腔里噴出。凌夕想了又想,思了又思,終究咬牙道:「你當真不救我們?你真的要看我們死在別人手裡?表哥可是和金族千金有婚約的人,你不救我,你至少也要救他啊?你就不怕金族的報復嗎?」


  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沈千遠,若非知道她對沈千遠究竟是抱以怎樣的心態,凌夜都要覺得她是真的對沈千遠情深義重了。


  凌夜斜睨了好似很感動的沈千遠一眼,從容答道:「不救。不怕。」


  凌夕聞言,慘笑道:「你可真是個好姐姐。」


  凌夜道:「過獎。」


  凌夕沒再說話了,只儘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免得被足下的震動震倒,屆時更加難堪。


  許是覺得姊妹反目這一幕相當有趣,旁觀著的江晚樓忽的笑了聲,拊掌道:「都說手足相殘最是有趣,如今我總算得見,果然有點意思。」


  轉而問重天闕:「你覺得呢?」


  重天闕沒理他。


  重天闕只盯著凌夜看。


  看她不知何時,空著的右手握上了斷骨刀,看似五指鬆鬆,實則力道暗蓄。重天闕心中清楚,接下來,她若出手,勢必盪魂攝魄,驚天動地!

  果不其然,下一瞬,不知可是被江晚樓那話給激怒,凌夜握刀而起,當頭斬向江晚樓!


  這一回她速度奇快,比先前的江晚樓還要快。


  快到正在看戲的江晚樓,這會兒竟是完全沒反應過來,就那麼驚愕地看著那彎月般的刀鋒,直朝自己下落。


  刀風撲面,將他眉心割出一道殷紅的血痕。


  眼看下一瞬,便要沿著將他整個人割成兩半。


  幸而重天闕提前注意到了凌夜的動靜,於這千鈞一髮之際出手,替江晚樓攔下了這一招。


  「砰!」


  比之斷骨刀要更長一些的玄黑長.槍,從斜里橫在了江晚樓眼前,堪堪擋住了刀鋒。


  與此同時,長.槍的主人說道:「讓我來會會你。」


  言罷,手臂一震,槍身一抖,竟生生將斷骨刀震開了去。


  凌夜順勢把刀一甩,卸去那股力道,方笑道:「早聞魔尊提宋槍的威名,我且和你斗一場。」


  說完,縱身上前,剎那間刀風獵獵,槍影重重,兩人眨眼間便鬥了數招,竟是誰都奈何不得誰。


  江晚樓則立即抽身退後。


  他正要看這兩人交手,卻覺地面陡的一陣大動。轉頭望去,那道裂痕投射出的金光璀璨之極,一顆小小的珠子從那金光里慢慢升起,正是金玉寶珠。


  金玉寶珠出世了!

  江晚樓再顧不得其他,身形一動,便掠了過去,伸手去奪寶珠。


  眼角餘光瞥見江晚樓的動作,凌夜眸底一深。


  計劃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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