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筆仙招鬼來（三）
學校里有口古井, 很深, 年頭據說比這所學校都多。
井水清亮乾淨, 有時候食堂停水, 就用這井水來救急。
也有傳聞說這口井裡淹死過學生，不過有關學校鬧鬼的傳聞太多了, 幾乎每所學校都是「建在萬人坑上」的, 學生們都見怪不怪, 就是說著玩玩, 該吃食堂還是得吃食堂。
安全起見, 學校在井邊圍著警戒線, 並嚴令禁止學生靠近這口井，違者要扣學分績。這麼多年，倒也沒出什麼事。
趙珂遇見顧清楓, 就是在這口井邊。
當時她要去主樓取東西，剛好路過，就看見顧清楓抬起警戒線走了進去。
他站在井邊，雙手扶著井沿，身體前傾，神情專註地看著什麼。
她路過也就路過了, 本來沒打算管閑事，但她忽然看到了正往這邊走的校領導, 便腳底抹油溜回井邊。她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見他沒反應, 才鑽進警戒線里, 把他拽了出來。
當時他連謝謝都沒和她說，等她鬆開手，轉身就走了，她也沒在意。
不過從第二天開始，他就經常出現在她的身邊，上課的時候坐在她旁邊，圖書館自習的時候坐在她對面……
顧清楓從來沒主動接近過女生，他連男生都不願意搭理，其他同學見狀，自然把他們當成了情侶。
趙珂擰開果汁瓶蓋，點點頭：「我昨晚沒睡好。說起來有點玄乎，我感覺自己被鬼壓床了，想去附近的寺廟拜一拜。」
「鬼壓床是什麼感覺？」
主樓門前是類似廣場的地方，立著高高的大理石紀念碑，周圍鋪著彩色的瓷磚，綠化也很好。他們走在幽香四溢的丁香花叢間，一邊往校門口走，一邊聊著天。
「很噁心，生吃五花肉都沒這麼噁心。」
趙珂並不敢說昨晚自己被女鬼摟在了懷裡，那隻女鬼還是蕾絲邊，只斟酌著形容道：「就好像你被冰冷的毒蛇纏住，額頭上蹲著一隻癩/蛤/蟆，我從來沒這麼恐懼過。」
顧清楓垂著眼睫，微微皺起眉：「這樣的話，是該去拜佛了。我今天也想出去轉轉，正好沒什麼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吧。」
「好啊，你也求個平安符回去。」
請筆仙這種事，如果真招來鬼，被索命的不光是自己，身邊的朋友也會跟著遭殃。
雖然顧清楓這次不是她男朋友，但他們每天相處的時長也差不多了。
顧清楓家裡早早給他買了車，他前些時候駕照下來了，他們這次就開車去。
「你的開車技術可以嗎？」
顧清楓拉開車門，護著趙珂的頭，看著她坐進副駕駛的位子，自己也坐進車，側身給她系安全帶。聞言他輕笑著抬眸，眼波悠悠的，像是泛著漣漪的湖水：「你在的話。」
趙珂微微怔住。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經抱著那個少年，看著他胸口不斷湧出的血，問他痛不痛，那時候他也是這樣輕笑著抬眸，溫順而慵懶，像只愛撒嬌的貓：「你在的話，我就不痛。」
不能再想了。
趙珂打開手機弄出導航，遞給顧清楓：「先去這裡吧。」
顧清楓捕捉到了她眼裡的黯然，垂著眼睫道：「好。」
車開得很穩，沒有顛簸感，趙珂昨晚睡得很糟糕，便靠在座椅上睡著了。等到顧清楓輕輕搖醒她，她迷迷糊糊地往外看，發現車已經停在寺廟附近了。
車裡開著空調，坐久了會覺得有點冷，趙珂把蓋在身上的外套還給顧清楓，解開安全帶走下車。
不論處境如何艱難，只要它是遊戲，就有通關的可能，作為「玩家」，她的保命手段就是找到突破口。
筆仙，鬼，有鬼，就會有能壓制鬼的辦法。
從早晨直到傍晚，趙珂把本市的寺廟和道觀都逛遍了，求平安符、燒香、買玉佩這些事她都干過。
玉佩開光需要幾天，她先寄存在寺廟裡，等時候到了再來取。
做這些事都是顧清楓全程陪著的，她很感謝他，說什麼都要請他吃晚飯。地點就選在學校附近的飯館，趙珂翻開菜單遞給他：「喜歡什麼就點什麼，我最近手頭還是很寬裕的。」
只要她能通關，她就要去下個恐怖世界了，她才不會管生活費透支的問題。
顧清楓翻看著菜單，最後點的居然都是她愛吃的，按理說現在的他不應該知道她的喜好，趙珂就當做他們口味相同，也沒多想。
菜很快就上齊了，趙珂舉起自己的珍珠奶茶去碰顧清楓的杯：「乾杯，謝謝你今天陪我跑這麼久。」
「沒事，只不過我感覺你真的很在意這件事，說不定只是你最近沒睡好，頭腦混沌出現的幻覺而已。」
趙珂就知道他會這樣說，她搖搖頭：「實話跟你說，我們昨晚玩了筆仙，雖然紙燒掉了，但我覺得我被髒東西纏住了。」
顧清楓聞言緊緊皺起眉：「筆仙.……」
他將袖口挽起來，露出手腕帶著的紅色珠串。極美麗的血紅色，晶瑩剔透，顆顆飽滿圓潤，襯著白皙的皮膚，格外驚艷。
顧清楓把珠串取下來：「你說你是鬼壓床，去寺廟拜拜佛，自然就不會有事，如果是筆仙，就不容易抽身了。這珠串是血玉打造的，我自幼戴在身上，有辟邪功能，你拿去戴著吧。」
說實話，趙珂是非常心動的。
但她看到他伸過來的掌心，忽然想起恐怖劇情里被連累死的炮灰們，抿唇道：「我不能收，如果我被纏上，你也有危險，你把這珠串給了我，那你怎麼辦？」
「你放心。」
顧清楓輕輕拉過她的手，將珠串套進她的手腕，溫柔道：「我其實懂一些驅邪的辦法，除了這珠串，我還有其他可以防身的東西，而且你看，你戴著它很好看。」
「那謝謝你了。」
趙珂抽回手，指尖撥弄著血紅色的圓珠。
吃過飯後，顧清楓送她回寢，走到樓底下，他對她的背影道：「如果遇到不能解決的情況，記得來找我。」
趙珂回身沖他揮揮手：「我知道啦，謝謝。」
寢室在四樓，趙珂沒多久就走回了寢室。
學校雖然在全國排名前幾，但給寢室樓撥的經費並不多，盛夏學校也不給她們安空調，用電風扇草草了事。只要寢室有人在，她們寢的門都敞開著，電風扇也開著，確保空氣流通。
趙珂剛走到寢室門口，就看到田甜坐在桌邊，滿臉揶揄地看著她：「哎呀，筆仙還是挺準的嘛，這都送到樓底下了。」
「去去去，他是陪我去寺廟裡弄了點東西。」
趙珂走到窗前，顧清楓果然沒走，他站在宿舍樓附近的燈底下，抬眸看著女寢樓的窗戶。她打開窗，沖他揮揮手。
看到她平安回去，顧清楓笑了笑。
趙珂目送他離開，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她轉身從包里拿出三隻平安符，放到桌上：「這是從道觀求得的平安符，你們都隨身帶著，畢竟昨晚我們剛玩過筆仙，有備無患。」
田甜拿起一隻平安符，平安符是黃色符紙疊成的三角形，符紙上用硃砂寫著咒文，用紅繩穿著。
她左瞧瞧右瞧瞧，雖然有些嫌棄，還是乖乖戴上了：「這造型有點一言難盡啊。」
李桃忙著玩滴膠，就把平安符揣進口袋裡，低聲說了句謝謝。
白央躲在被窩裡玩手機呢，趙珂也沒管她。
她坐在李桃對面，看著她擺弄那些滴膠模具。
李桃是很內向的性格，說是寢室四人特別親密，其實就是她們三個特別親密，帶著寡言少語的她而已。
不光是沉默內向，李桃的性格是有些缺陷的——她有輕微的自虐傾向。
這滴膠是新研發出來的玩具，可以直接將血液滴進去，做出漂亮的暈染效果。
李桃把滴膠滴進模具，握著裁紙刀，面無表情地在小臂處劃開一道口子，血滴滴答答地掉落在模具里。她現在做的是高腳杯，先是用滴膠鋪在底層，把血澆上去，再滴出杯壁來。
還有血液鑽石，血色鹿角，五角星，立方體，煙灰缸.……
這道口子不再流血了，李桃便再劃出一道，不帶絲毫猶豫。
做血液滴膠是李桃的癖好，她們先前還勸過，後來勸不動也就沒再插手。趙珂看著就覺得疼，卻沒敢插嘴。
「哎，我的快遞到了。」
白央忽然詐屍，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這物流真的超棒，我昨晚訂的貨，今晚就給我送過來了，你們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路過樓下超市的時候給你們買。」
白央興緻勃勃地離開寢室不久，滴膠模型也就做好了。
脫模后，那些成型的小玩意簡直令趙珂驚艷，尤其是那隻高腳杯，杯子底部的紅色血液彷彿是能流動的紅酒。
她把玩著高腳杯，愛不釋手，李桃見了便道：「喜歡就送你。」
「不用了，我就是看看。」
趙珂把高腳杯放到桌面上，沒有注意到李桃黯然的目光。
她也就是欣賞美的事物，可這裡麵包著人血，想想就有點恐怖，這是靈異世界，她不想把這東西放到桌上。
「噹噹當！你們的零食回來啦！」
白央左手抱著快遞盒，右手拿著塑料袋回到寢室，她把裝著零食的塑料袋放到柜子旁，帶著快遞盒坐到桌子前：「現在是緊張刺激的開箱時間，我給你們講，這假髮我就花了四百多塊，簡直白菜價。」
她們聽了都有些好奇，紛紛圍在旁邊觀看。
剪刀戳進膠帶，沿著紙板拼接的縫隙劃開，白央打開箱子，裡面是一頂假髮。
那假髮一看就知道是真發做的，發質特別好，烏黑秀麗，纖長濃密，被燈光照著，泛著淡淡的光澤。
「哎，好漂亮……」
田甜摸摸假髮，有些驚訝：「手感還不錯，你們都摸摸看！」
女生們的注意力都被假髮吸引了，沒人注意到那隻放在箱子旁邊的平安符。
一縷燒焦般詭異的黑色爬上了符紙，緩慢地吞噬了所有的黃色，那個平安符很快化成了紙灰，被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冷風吹落，掉進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