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宿主, 是你喝的那杯水被下了葯。我無法過早預知還沒發生的事,所以也不知道那杯水有問題。】在清和意識回籠后,奼也醒了過來, 【我們還在S市,但以你現在的身體根本無法逃出去。】


  【嗯。】清和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處境, 只是問道:【韓躒呢?】


  【韓躒在找你, 他和容湛的矛盾現在已經被徹底激化,這次不是因為白慕雅, 而是因為你。】奼繼續說道:【世界的大體走向沒有改變,也不會改變,你要怎麼做?】


  【外界呢?】清和問。


  【你的失蹤已被這個世界的警察備了案,韓躒與他們一起在找你。】


  消化完這些信息后, 清和感覺累極了。


  「咔嚓」一聲輕響,腳踝處有微涼的觸感傳來, 接著,床微微下陷了些許, 容湛在床邊坐了下來。


  清和被他半扶起,後背靠在了他胸·膛坐著。他環抱著她,熾·熱的吐息灑在她頸間。清和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沒有氣憤, 也沒有害怕。


  半晌,身後傳來一聲喟嘆:「好暖。」


  清和身上穿的已經不是那日的婚紗, 而是一條白色的真絲長裙, 即便身體暴露在空氣中, 也不會感覺到冷。


  容湛就這樣安靜地抱著她,她身上的氣息讓他感到無比滿足,也貪婪地想要得到更多……


  內心深處的沉溺和驟然而起的欲·望讓他生起一絲警惕,不能這樣下去,放任自己這樣只會消磨自己的意志,還是在這樣的環境下。


  她現在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交·歡帶來的刺激,連觸碰都不能沾帶情·欲。


  「寶貝兒,我一定會找到救你的辦法,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容湛環著她腰的手微微縮緊,下巴抵在她頸窩,嗓音低啞:「所以別怕,再等等……」


  清和羽睫微微顫動,他在自言自語什麼?

  「寶貝兒,為什麼不願說話?」容湛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長發,低低地嘆了一聲,「果然是惱恨我了么?」


  清和不是不願說話,實在是太累了,身體和靈魂彷彿被外力分離了開來。


  「不過沒關係,等事情結束,我們就從新開始。」容湛微微低下頭,一吻輕輕落在她眉心,「到時候我為你重塑記憶,這樣寶貝兒就再也不會離開我了。」


  清和:「……」


  重塑記憶?


  這是這個世界的人可以做到的么?

  【宿主,這個世界有人精通催眠,重塑記憶並非不可能。】奼將自己能夠知道的說出,【所以,最好在那之前離開這裡。不管你從前多麼強大,但在力量被這個世界的規則壓制后,你沒有太大的優勢。】


  清和自然明白這點,甚至她很有可能就在任務世界中神魂泯滅,那是真正的死去。


  想來,這也是自己事先就知道的。


  卻還是選擇了這條路。若是能夠更多地想起一點從前的事情就好了。


  那樣的話,或許自己會有更多的選擇。


  這些想法一晃而過,清和只感覺自己身體一輕,被人抱了起來。


  對上她的視線,容湛溫柔地說道:「你該沐浴了 。」


  「……不。」清和喉間微弱地吐出一個位元組。


  「別怕,我不會做你不願意的事。」容湛直接抱著她來到浴·室。


  水早已放好,還滴入了安神的薰衣草精油,整個浴·室被淡淡的薰衣草香味環繞著。


  清和被他褪·下長裙,放入水中。


  這個時候,清和也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右腳踝上的金色腳環。樣式很精緻,也不負重,上面還紋刻了繁複華麗的花紋。


  可再怎麼好看也掩蓋不了這是一個腳鐐的事實。


  清和閉上眼,眼不見為凈。


  洗完后,容湛將她抱到一旁的貴妃椅上,替她把身上的水擦乾,又給她換上了絲質睡裙。


  她被抱回床·上,隨著清脆的金屬碰撞聲,是鏈子扣上了腳環。


  清和睜開了雙眼,恰好看到了他離開的背影。


  然而,不一會兒,他又進來了,手裡邊拿著一個托盤。


  容湛在她床邊坐下,把手中的托盤放下,「寶貝兒,先把葯吃了再睡。」說著一手托著她的肩,一手拿了一個靠枕墊在她身後,讓她坐著。


  清和視線掃過托盤上的葯,是她平日里吃的那些,然而此時的她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


  容湛並沒有把手上的水杯遞給她,而是抬手,拇指指腹抵著她的下唇,柔聲道:「乖,張嘴。」


  清和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微微啟唇。


  就著他的手把葯吃完,清和從始至終神色漠然,既沒有生氣,也沒有不悅。


  看著這樣的臉色灰白的她,容湛手上動作越發輕柔了。雖然心中早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可看到她已經表現出心臟·病晚期的病危面容,他還是無法冷靜。


  輕撫她微涼的面頰,容湛剛想要開口,卻聽到她虛弱的聲音。


  「容湛,你這是非法拘禁。」清和吐字很慢,也很輕,聽起來一點兒也沒有責問的意味。


  容湛手微頓,朝她溫柔地笑了,「我知道。」


  清和:「……」


  容湛見她看著自己,柔聲道:「別擔心,等我把韓躒解決了,就帶你離開這裡。」


  從他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清和皺了皺眉:「解決?」


  「對,」容湛別有深意地一笑,「當狗敢對主人露出獠牙的時候,這狗也不能留了。」


  他要殺韓躒。


  清和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唇微抿,「殺了他,你能逃得了么?」


  「寶貝兒,」容湛抬手拂起她身前的一縷髮絲,眼神沉沉地看著她,低啞的嗓音既性·感又撩人,「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了。」


  對上他的眼睛,裡邊無限溫情,清和只覺得毛骨悚然。


  「我……對你很重要?」


  「當然。」


  「那能放過韓躒么?」


  「不能。」容湛指間把·玩著她的長發,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笑:「只要韓躒還在,你的心裡眼裡便全是他,這點令我嫉妒地發狂,我不容許。」


  「如果我不離開你的身邊,也不去找他呢?」


  「寶貝兒,我給過你三次機會,你不記得了嗎?」容湛低下頭吻上纏繞在指間的發,抬眸間眼底的暴虐和狂亂令人驚懼,他緩緩彎起唇角:「所以,已經來不及了。」


  這答案也在意料之中,清和倒一點兒也不意外。


  因為,容湛是不可能放過韓躒的,他一定會殺死韓躒,這是不可逆的。


  現在發生的一切和她原本所想的雖然有輕微的出入,但大體上並未改變。


  只要那一點不變,那麼最後的結果必然是自己想要的……


  ……


  一周后。


  韓氏集團,會議室。


  諸位高管看著首位上臉色出奇地難看的總裁,皆都眼觀鼻鼻觀心。


  一夕之間,韓氏集團因為涉嫌偷稅漏歲而陷入有關部門的調查,不過短短數日,韓氏集團的股市大跌。


  現在又因著容家的出手干涉,更是讓韓氏雪上加霜。


  但這樣的程度還不至於讓韓躒倒下。


  會議結束后,韓躒直接回了家中。


  正在廚房做菜的白慕雅聽到聲響心中先是一驚,然後很快冷靜下來走了出去。


  見到他臉色不太好,白慕雅忍了忍,小心翼翼地問:「你、你身體不舒服?」


  韓躒看到她穿著圍裙的樣子,眼底的寒意稍減,「我沒事,晚上吃什麼?」


  「我做了你喜歡的蓮藕燉排骨……」


  「嗯,」韓躒微微頷首,「我幫你。」說著走進了廚房。


  「等等……你還穿著正裝。」白慕雅忙把他推出去,察覺到自己的舉動不妥,忙鬆了手,局促地看著他,「廚房我來就好,你先等著,我這就把菜端上來。」


  說完也不管韓躒什麼表情,轉身鑽進了廚房。


  韓躒看著她忙碌的身影,面上倒是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真實的笑意。


  等白慕雅端著菜出來的時候,韓躒已經坐著等她了。


  這樣難得的溫馨日常對於韓躒是難得的,這段時間來,白慕雅對他的態度明顯緩和不少,不再如先前的防備和警惕了。雖然還是不願讓他靠近,但這樣也已經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了。


  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她完全接受自己。


  與白慕雅用過晚餐,韓躒直接去了樓上的書房處理更為重要的事。


  看著他上樓,白慕雅眼底似乎閃過什麼,細看面上又恢復了先前溫順柔弱之態。


  ……


  這一日,雪停了。


  外邊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了進來,暈染在床·上還在沉睡的女人腳踝處的細鏈上。


  這樣的畫面靜謐又透著些許詭異的和諧。


  容湛和往日一樣推門進來,托盤上的是今日要服用的葯。


  與之匹配的心臟源已經找到了,只等她身體狀態更好些的時候進行手術。


  雖然第二次換心手術的風險會增大,但若是不換,那麼自己就真的會失去她了。


  這樣的結果,容湛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他將手上的托盤擱在一旁的桌上,然後在她床邊坐下,看著她的臉色一天比一天更為蒼白,容湛眼底的焦躁也一天天加深。


  握著她微涼的手,容湛取過托盤上的針筒,緩緩把葯推進她的筋脈中。


  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后,床·上的人兒終於有醒來的跡象。


  容湛見她醒來,溫柔地抬手覆上她的額,「今天有沒有做個好夢?」


  「……」清和看著他的臉,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在夢裡依然看到的是這張臉,醒來還是這張臉,這種感覺真是難以言說。雖然,她不記得夢裡的內容了。


  容湛也沒想要得到她的回答,動作很輕地扶她起身,柔聲問:「是要先洗漱,還是吃點東西?」


  半倚在他懷裡的清和緩緩搖了搖頭,可以的話先把她腳上的鏈子取下。


  這話清和沒有說出口,容湛愣是從她的眼神中讀了出來。


  「寶貝兒,我也不想這麼對你,所以你要乖些。」容湛輕撫她的臉頰,像是對待絕世珍寶般小心翼翼,眼神溫柔又深情。


  清和卻不看他,虛弱沙啞的聲音卻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容湛,你為什麼從來不叫我的名字。」


  容湛深深地看著她,意味深長地笑:「因為『寶貝兒』更顯親近,我更喜歡這樣叫你。」


  清和心中卻嘆了口氣,看來自己先前的猜測是對的,容湛果然從一開始就知道了,知道她不是林芊芊本尊。


  可仔細一想,自己並未露出過明顯的破綻,而容湛對原主的了解也沒有那麼深,畢竟那個時候才「交往」了一個月而已,又加上原主一直有意無意地躲著他。


  實在想不通為什麼能夠被容湛輕易看出來。


  不過這個已經不重要了。


  【奼,今天是什麼日子?】


  【一月四日。】


  這個冬天也差不多要結束了吧。


  想完,清和又問:【這是在哪裡?】


  【承和府邸。】


  這個地方……清和倒是知道,那是容家在S市開發的天價樓盤,這麼說她現在還在S市。


  容湛倒是自信,居然把自己帶到這個地方。如今的她別說離開,就是走出這個卧室都是問題。


  不過,時間到了,容不得她耽擱下去了。


  清和不知道,這是奼第三次回答她這個問題了。


  奼也明白,自己宿主的記憶似乎開始受到這具身體的影響輕微的錯亂。


  果然沒有時間了。


  「我要先洗漱。」倚在容湛懷裡的她微微出聲。


  聽到她主動要求,容湛明顯很高興,他微微傾身將她抱了起來往浴·室走去。


  洗漱完畢,容湛替她換上了新的睡裙。


  被他抱出來的時候,清和精神看起來似乎好了很多。


  「這是紅豆薏米粥,嘗嘗看?」容湛拿著碗,舀了一勺喂到她唇邊。


  清和配合地微微啟唇,把粥咽下。


  一碗粥不一會兒便見了底,容湛見她今日胃口不錯,溫柔地問:「今日天氣不錯,寶貝兒想下來走走嗎?」


  聞言,清和眼皮也不抬,靠著軟枕望著窗外難得能看到的陽光,緩緩說:「累,不想動。」


  拿了水給她漱完口,容湛又讓她把葯吃完。


  吃完葯后,清和感覺更累了,鎮靜劑帶來的倦意讓她漸漸無法強忍襲來的睡意。


  容湛看了看時間,知道她現在需要休息了,便扶著她讓她躺下休息。


  清和迷迷濛蒙地閉上了眼,意識昏沉。


  看著她的睡顏,容湛坐在床邊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微微俯身吻在她微涼的唇上。


  那一吻,如蜻蜓點水,眼底是深深的執著和愛憐。


  離開卧室,容湛輕輕把門合上。


  合上門,容湛面上的溫柔笑意淡去,將手邊的東西收好,很快便離開了。


  接下來,他要去做最後一件事……


  待他離開的那刻,床·上。


  清和緩緩睜開了雙眼,眼底一片清明,無一絲睡意。


  【奼,能堅持多久?】


  【只有半個小時,你小心。】


  清和虛弱地回道:【我知道了。】


  命書的力量太過霸道,任何生靈的身體都無法承受,清和從床·上起身,腳踝上的鏈子隨之而斷。


  下了床,沒有鞋子,清和打開門走了出去。


  此時她的身上僅僅穿著一條薄薄的真絲長裙,室內不會冷,但室外這樣根本無法堅持。


  清和走到隔壁的衣帽間,拿了件外套隨意套上,踩著一雙並不合腳的鞋子乘坐電梯走出了這富麗堂皇的籠子。


  走到外面的時候,陽光讓她產生了幾分昏眩感。


  「喂!小姑娘看著點兒啊,你這樣出門很危險的!」路過的大叔見她身體搖搖欲墜,卻仍是朝著一個地方走去,不由善意地出聲。


  清和卻沒有精力回答他,只朝著一個既定的方向走去……


  機場。


  白慕雅正準備登機。


  突如其來的電話讓她心底一慌,特別是在看到那個熟悉的手機號的時候。


  「雅兒,接吧。」身旁的成熟又英俊的男人安撫她,「別怕,我在你身邊。」


  聽到他的話,白慕雅稍稍定了神,按下接聽鍵,「喂?」


  「我書房的東西是你拿的,警察手裡的證據也是你交出去的!」怒火攻心的韓躒正喘著粗氣,桌面的東西掃落一地,他的語氣不是在疑問,而是已經篤定。可是以白慕雅單純柔弱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對付他。洗·錢尚且還有迴旋的餘地,可與毒·品有著關係便是再無翻身的機會。


  如今的他已四面楚歌,白慕雅的背叛更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白慕雅咬著唇,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打顫:「韓躒……」


  「那個人是誰?!」韓躒咬牙切齒的聲音帶著深深的憎恨和不甘,「教唆你背叛我的人,是誰?!」


  哪怕是隔著手機,白慕雅仍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攥緊了手機,平復了自己的呼吸,說:「是、是林芊芊……」


  衣帽間,在兩位女助手的幫助下,清和換上了婚紗。


  其中一位替她畫了個合適的妝容,盤好頭髮,連鞋子也準備好了。


  婚紗很美麗,也很合身。清和看著鏡子里的模樣,很陌生,既不像林芊芊,也不像原本的她。


  林牧看到她走出來的時候,也不由為那份獨特的美麗感到心驚。


  這套婚紗的設計是他的得意之作,浪漫的花朵刺繡貼合著皮膚,仙氣又高冷,一般人根本穿不出來他想要的感覺,所以他也從來沒有拿出來過。


  直到那一日,他見到傳聞中任性驕縱的林家大小姐。她和傳聞中的很不一樣,那種來自於靈魂深處的孤高與平和使她整個人看起來都那麼地與眾不同。


  當即,他把這套婚紗的樣圖拿了出來。


  與平常白色的婚紗不同,它是淺淺的灰藍色,葉脈和花草的刺繡貼合著皮膚,從肩膀蔓延至胸前的柔軟,距離恰到好處。


  宛如一朵靜謐的藍色花朵,在她的身上綻放著驚人的美麗。


  再沒有人比她更適合這套婚紗了。


  見林牧一直盯著自己身上的這套婚紗,清和緩緩開口:「是哪兒不好嗎?」


  「不,」林牧回過神,笑著道:「比我想象中更適合林小姐。」


  清和也不想再生波折,「那就這樣吧。」便準備去把身上的婚紗換下來。


  「好的。」林牧應道。


  臨走的時候,林牧忍不住笑著說:「後天的婚禮上,您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聞言,清和微微一笑:「謝謝。」


  送走了林牧,她看著韓躒讓人送來的一套鑽石首飾,然後收好放在梳妝櫃里。


  奼見她不慌不忙,不由道:【宿主,容湛不會就這麼放棄的,後天的婚禮你不擔心嗎?】


  「韓躒怎麼說也是被天道眷顧之人,別慌。」清和平靜地說道:「就算有所偏差,但結果不會變。」


  奼頓了頓,【我突然好奇你原本的身份了。】


  清和回道:「我也不記得從前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又是什麼身份。」


  【只要回去就知道了。】奼說。


  「嗯。」清和應道。


  但任務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否則,就算回去又如何?


  午睡醒來,清和起來吃過葯,臉色還是有些泛白。


  她做了一個夢,夢裡的內容她已經記不清了,但心中卻突然湧上一個念頭。


  她決定最後去一趟那個地方。


  下了樓,周荊也在,看到她,便問:「小姐,您要出門?」


  「嗯。」清和輕聲應道,以手掩唇清咳一聲。


  「那我去把車開過來。」周荊見她臉色白中帶著病態的紅,便說道:「您先坐會兒。」


  清和搖頭,「不用,一起吧。」


  「好的。」周荊放慢了腳步。


  上車,繫上安全帶。


  周荊問她:「小姐您想去哪兒?」


  「墓園,一會兒勞煩周姐替我買一束花。」清和說完便閉上了眼,靠著椅背休息。


  周荊從不多問什麼,打著方向盤往墓園的方向開去。


  車子很平穩,清和幾乎感覺不到顛簸和晃動,險些就這樣睡了過去。


  「小姐,我們到了。」


  周荊的聲音突然響起,清和緩緩睜開了雙眼,扶著周荊的手走下車。


  陽光和煦,風卻依舊冷冽,刮在人臉上有些疼。


  清和順著青石板往上走,走了大約五分鐘,終於停下。她回頭對跟在自己身後的周荊說道:「周姐,我一個人過去就好,你就在這裡等我十分鐘。」


  聞言,周荊將手上的那束花遞給她,道:「那您請小心。」


  若十分鐘之後沒回來,她便會過去找,畢竟自己這回的僱主天生帶著嚴重的心臟病。


  目送清和離開,周荊站在了背風處等候。


  清和走得很慢,冷冽的寒風迎面吹來,她抬手按住自己圍巾和大衣的前襟。


  林父的墓碑在路的盡頭,清和花了將近五分鐘才走完。在一塊新立不到三個月的墓前停下,她看著照片上那個熟悉又慈愛的面孔……


  【你在為與韓躒的那個合約而感到愧疚嗎?】奼見她站在墓前沉默不語,說:【對林芊芊的父親。】


  聽到奼的話,清和微微傾身,把手上的那束花放在墓前,然後平靜地說:【人死如燈滅,不管是誰,我也是。】


  【可是你和這些普通人不一樣,你不會死。】


  聞言,清和扯了扯被風捲起的圍巾,緩緩開口道:「會死,只是恰好被人救了,以命換命。」


  奼頓了頓,【你不是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嗎?】


  「只記得這件事。」清和答道。


  奼突然又問:【你知道救你的那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誰。」清和眼眸依舊平和,「但我知道只要待他神魂完整,真靈歸位,應該就知道他是誰了。」


  奼不解,【救你也是對方自願的,你根本不必這樣折騰自己。】


  「不,」清和搖了搖頭,「不止這樣,可我想不起來了……」能夠讓她不惜代價煉製命書,還親自前往不能夠容忍她所在的世界,那個人對她而言必然是極為重要的。


  【該回去了,天變冷了。】


  清和斂去眼中的迷茫之色,恢復了清明:「嗯,回去了。」


  已過十分鐘,周荊從另一邊走來。


  見她唇色泛紫,忙問:「小姐,您還好嗎?」


  清和搖搖頭,「沒事,回去休息一會兒就好。」


  下山的時候地上的雪水結了冰,清和不小心歪了歪身子,最後是由周荊攙扶著走下石階。


  回去的時候又下起了雨夾雪,雪粒子打在車窗上,發出噼啪輕響。


  「小姐,若是身體不適,請一定要說。」前方駕駛位上,周荊沉著不失柔和的聲音響起。


  清和點點頭,「放心,我不會勉強自己的。」


  回到家,清和把葯吃了,換了身衣服躺在床上。


  依舊很難入眠,半夢半醒間她總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白色長毛貓跳上她的床頭,一金一藍的瞳孔映著她的模樣,然後伸了個懶腰輕軟地「喵嗚~」一聲,繼續趴在她枕邊繼續睡。


  窗外滴滴答答地響著,也不知這雨會下多久。


  就在以為這雨要下到來年開春的時候,這雨雪終於停了。


  今日,天氣驟然放晴。


  十二月二十,婚禮也如期而至。


  那一日,賓客如雲,整個S市商政名流都過來了。


  清和穿著美麗的婚紗出現香山的花園別墅中,臘月寒冬,唯獨茶梅開得極為嬌艷,襯得人兒宛若一尊玉人兒,無一絲煙火氣息。


  在座的人們無不為那份出塵優雅的美麗而驚訝。


  她挽著長輩的手走向韓躒,兩位玉雪可愛的花童在前邊撒花瓣為她引路。


  看到這般模樣的她,韓躒眸光微動,原來這個女人生得是這幅模樣么?

  不過幾個呼吸間,她的手便被交到韓躒的手中。


  牧師宣讀證婚詞,彼此交換了戒指。


  「下面,請新郎親吻新娘。」


  韓躒看著面紗下的她,抬手把面紗撩起,那雙清明沉靜的眼睛就這麼看著他。


  那一瞬,韓躒微不可見地皺了眉,這個女人怎麼回事。


  司儀見韓躒遲遲未動,便又再重複了一句:「請新郎親吻新娘。」


  韓躒微微彎下腰,壓下心中的不適感,身體前傾覆上她的唇。她的唇很涼,就像一尊沒有生氣的人偶。吻上的觸感很柔軟,韓躒發現,這個女人似乎也沒想象中那麼令人反感。


  但只要一想到她利用那個合約要挾自己便心中生不出任何好感,他冰冷的嗓音低低響起,「這樣如你願了吧?」聲音只有倆人能夠聽清。


  清和面上維持著淡淡的笑意不變,唇微動:「多謝成全。」


  聞言,韓躒一怔,隨即冷哼了聲,不再與她說話。


  這時,人群中有了騷亂,只見男人一身筆挺西服,緩緩朝新人走來。


  看到來人,清和笑意漸漸斂去,她以為他不會來的,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究竟想要做什麼?

  男人沒有看她,而是對她身旁的韓躒笑道:「沒收到請帖,不介意我不請自來吧?」


  這時,有人在喊新郎過去。


  韓躒微微頷首,道了一句:「我先失陪。」便離開了。


  這裡遠離了人群,只有兩個花童還陪在清和的身邊,剝著糖果吃。


  「新婚快樂。」容湛手執香檳對清和笑,一如既往地溫柔語調:「婚禮,開心嗎?」


  清和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問,卻還是點了點頭:「開心。」


  「那就好。」容湛把香檳一飲而盡,他看著她的臉,笑意柔和:「今天還是我第一次看見你笑著的模樣,你選的婚紗,很適合你。」


  清和疏遠卻又不失禮地道了一句:「謝謝。」


  他又恢復了原主記憶中那溫和有禮、風度翩翩的模樣,對誰都保持著距離,彷彿那些時日的親密言語都不曾發生過似的。


  這不由讓清和心中鬆了口氣,還是應付這樣的容湛輕鬆些。


  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容湛也離開了。


  因著新娘子身體不好,所以敬酒的時候只有韓躒一個人。在座的賓客們也大都知道林家大小姐天生心臟不好,所以也沒有人說不合時宜的話。


  清和坐了一會兒,劉嫂過來了,手中拿著一個斗篷外套給她披上,「大小姐,外邊冷,您若是不舒服的話,我們回屋吧。」


  「謝謝劉嫂。」清和勉強地站起身,搭著她的手起身,朝裡屋走去。


  劉嫂把她的葯拿了過來,清和把葯吃完,她端坐在沙發上,身體漸漸緩了過來。


  見劉嫂還站在原地,看著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笑了笑,「有什麼話就說吧,不管是什麼,我都聽著呢。」


  聞言,劉嫂看著她,重重地嘆了口氣。


  她十年前便跟在林夫人身邊照顧,曾結過婚,育有一子,可惜兒子和丈夫後來因為車禍去世。她受不住打擊便想到了死,是後來林夫人收留了她,讓她在林家生活。


  對於林芊芊,她是真的喜愛,或許其中還有移情的作用,但心中實在不希望她為了韓家的人做出無謂的付出傷害自己。韓躒那個人一看心便不再自家大小姐身上,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才娶了自家大小姐,偏偏大小姐也是真的喜歡那個韓家少爺,真是一筆孽債。可自己終究只是一個外人,無法說出讓的小姐不要嫁給韓家少爺這種話……


  如果是那位容少爺就好了。


  林嫂心中不有這樣想,那孩子雖然看著不著調,但確實真的對自家小姐好。


  女人一輩子圖什麼呢,不就是一個肯對自己好的男人嗎?


  但這些話,以她的身份和立場並不適合說出口。


  終究,她面上掙扎了一番,才說道:「大小姐,您別嫌我多嘴,您的身體並不適合生育,所以請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身體。」


  聽到她的話,清和先是一怔,明白過來她所指什麼的時候,頓時啞然。


  半晌,清和才緩緩開口道:「別擔心,韓躒知道我身體什麼情況,所以不存在你想的那樣。」


  「可是大小姐身為韓家若是需要繼承人,那您……」


  清和從未想過那麼遠的事,畢竟她根本活不到那個時候。


  但這樣的話,她不能對劉嫂開口,便只輕聲道:「我相信他。」


  頓時,劉嫂將要到口的話又給堵了回去。她抬頭看了大小姐一眼,對上那雙沉靜而清明的雙眸,頓時覺得這些擔憂或許是自己想太多了。


  眼前的女孩兒並非溫室里養的話,哪怕身體孱弱,但不管是林先生突然離世,還是公司的動蕩,她都從容應對,那張臉早已褪去了稚·嫩和驕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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