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賜婚

  容珂和夏太后的爭吵並沒有傳開, 即使如此,朝堂上好些人都發現了不對勁。


  夏太后質疑容珂權傾朝野, 狼子野心, 容珂沒有爭辯, 之後照常上朝、下詔,權勢如日中天, 沒有絲毫避嫌的意思。但是容珂卻再也不去日華殿請安了,有些場合避不開夏太后,容珂會笑著微微點頭,不失禮,也只是不失禮。


  龜茲國的使臣不遠萬里,慕名來長安覲見宗主國。長安在西域聲名遠播,如雷貫耳,許多商隊從西域經過,就是為了來大宣一睹盛況。龜茲心生仰慕, 國主遣派一隊使臣跨越千里, 去長安學習。


  來了長安,眼前的一切都讓龜茲人大開眼界。


  拔地而起的闕樓,星羅棋布的長安城,駝鈴聲聲的異域商隊,結實精壯的巡邏衛兵,以及大街上衣色鮮艷、笑語歡聲的娘子。受乾寧執政的影響, 長安女子越來越大膽, 啟元年間女子上街尚需佩戴遮擋全身的幕籬, 到現在,幕籬短到僅能遮住脖頸。


  長安彷彿一幅宏大又富麗的畫卷,在遠道而來的客人面前徐徐展開。


  宮廷里,朝廷專門設宴,宴請龜茲和其他藩國的使臣。龜茲使臣端起一個青綠色茶杯,發現杯底還雕著一枚靈動的魚,躍然於杯中,使臣驚訝極了,忍不住將瓷杯移到眼前,去看這條凸出來的魚。


  這樣栩栩如生,細節優美,而且不是平刻在杯底,而是立體浮在杯中,這是如何雕出來的?


  他舉目四看,宮女托盤上的酒杯纖長,上面刻著華麗的浮雕,面前的瓷盤上用金箔鑲嵌出華麗的圖案。宮中凈是金器,但是一點都不艷俗,反而撲面而來富貴強盛的盛世氣息。


  在西域盛名遠播、神秘遙遠的乾寧公主遠遠坐在最上首,她的旁邊是佩戴著冕旒的年輕帝王。途經龜茲的商隊都說,遙遠的長安現在當政的是一位公主,龜茲使臣本以為這位公主年齡已經不小,沒想到本人卻這樣年輕貌美。龜茲使臣獃獃看著高台,沒喝多少酒,現在卻已經醉了。


  恢弘高大的宮宇,高高在上的公主,威嚴端肅的臣子,這才是盛世啊。


  龜茲使臣為此深深著迷,而宣朝的官員臉上就不大好看了,還看,還看!公主和陛下都是國體,是你們能瞎看嗎?

  龜茲人在長安逗留了三個月,回國之後,這位使臣一輩子都致力於龜茲和中原的往來,那次宮宴如同一場最絢麗的夢,他晚年為此著書,後來更是帶入陵墓,在墓碑上刻著他和宣朝的故事。


  長安里的外國使臣實在太多了,容珂和朝臣都習以為常。有道是王者不治夷狄,來者不拒,去者不追,若是有人慕名而來,宣朝不攔著也不瞞著,喜歡什麼自己去學,國史想抄就抄,臨走時,鴻臚寺還會再付一筆他們來往的路宿費。


  這才叫又吃又拿。


  藩屬國的朝臣對容珂讚嘆不已,如今四海諸國都聽說了乾寧長公主的威名,等看到了真人,越發膜拜。這幾年國富民強,民間的讀書學習之風也興盛,長安里群英薈萃,詠詩盛行,才子更是浩如繁星。


  乾寧剛執政的時候,邊患嚴重,政局不穩,因為四年裡接連死去兩位帝王,百姓十分惶恐,對容珂這個莫名其妙的攝政長公主也極為排斥,可是六年過去,突厥、吐谷渾、薛延陀接連被收拾地亡了國,叛亂的幾位王爺也被平定,宮中三位太后只餘下一位。雖然皇室人口驟減,但是這才是陰陽調和,乾坤安寧之象。畢竟宮中三個輩分三位太后,光內鬥就是一筆不小的消耗。


  容珂從排斥,到被朝堂、民間承認,現在已經成了朝廷的象徵,極受推崇。一位年輕、貌美、聰慧的公主,就是傳到西域都為人所嚮往,更別說中土。容珂這些年,越發頻繁地出現在詩中,而且因為容珂大力扶持科舉,愈發被文人所推崇。


  夏太后自從龜茲人走後,就一直覺得心裡不對勁。夏太后委實沒想到容珂的名氣竟已然傳出國土,沿著商隊傳到了西域,西域諸國都將容珂奉為神秘強大的宗主國公主,千方百計來長安一觀。若是從前,夏太后只會為自己女兒被天下認同而驕傲,可是現在,她只能苦笑。


  便是那日母女爭執,容珂都沒有說出準話,保證她不會對皇位有異心。玩政治的人說的話都做不得准,可是容珂,連說謊話騙她都不肯。


  夏太后如何能安心。


  沒幾日,外戚夏家的諸位女兒被喚進宮賞花。


  夏家和昭德太后是表親,昭德太后給長子容文哲從娘家挑了女兒過來。後來容家起事,入主中原,夏家也跟著沾光。到如今,夏氏成了太后,夏之衡也成了朝中新貴,夏家眾人越發驕傲。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更別說夏氏的女兒成了當今太后。


  夏家幾位夫人將女兒們打扮地鮮艷亮麗,然後帶入宮陪太后說話。御花園裡,夫人們富態豐滿,少女們雲鬢鳳釵,面如芙蓉,聲如黃鶯,簡直比御花園的花朵都要鮮妍。


  幾位夫人都圍在夏太後身邊說好話,夏太后笑著聽,目光從下首的娘子們身上梭過,問道:「我記得二兄的幾個姑娘都不小了,今日可來了?」


  夏二夫人一喜,連忙喚道:「四娘,還不快出來拜見太后!」


  一個穿著嫩黃色襦裙的少女站出來請安,少女眉目清秀,神態溫婉。夏太后看了一眼,很是滿意,這個姑娘看著就文靜溫婉,是個明理聽話的。


  夏太后問:「四娘定親了沒?」


  夏二夫人驚喜地幾乎合不攏嘴,能被太后單獨叫出來,本來就是喜事,現在太后問起親事……他們家四娘,這是要有大造化了啊!


  夏二夫人連忙堆笑說:「還沒有。我就這一個閨女,捨不得她出門,就多留了幾年。」


  「四娘知書達理,溫婉宜人,這樣的文靜美人,就該配一個馳騁沙場的英雄人物。前幾日聖人還和我說,承羲侯是國之棟樑,為朝廷立下赫赫戰功,連自己的終生大事都耽擱下來。他為國做到如此,朝廷更應該體恤他,若是能娶一個知冷知熱、善解人意的妻子,也算解了參政堂諸相公的一樁心事。」


  夏太后說完,心裡微微閃過一絲愧疚。容珂想要嫁給蕭景鐸,容珂也是她的親女兒,如果容珂是尋常女子,蕭景鐸也是尋常人家的嫡子,夏太后當然就允了,可是容珂不是,蕭景鐸也不是。他們倆單獨一個人的勢力都很可怕,如果成婚後擰在一起,那皇位上誰能坐的住?

  夏太后想著,他們倆的權勢膨脹到這個地步,她是沒有能耐遏制他們的勢力,只能儘力把他們倆分開。只要蕭景鐸娶了夏家的女兒,那就是夏家的人,以後也會向著自己,她再給容珂找一個溫柔體貼的駙馬,便算了結此事。


  容珂難得有喜歡的人,夏太后就這樣把女兒的意中人奪走,心中不是不愧疚,可是容珂任性,脾氣也硬,就該給她找一個溫柔的駙馬,好包容女兒的脾氣。容珂脾氣硬,蕭景鐸看著也是個強勢的,他們倆在一起,怎麼能好?就算容珂現在喜歡蕭景鐸,以後結成夫妻,兩人誰都不讓誰,這怎麼能過得下去?不如夏太后一開始就把他們拆開,讓他們各自婚嫁,另成就兩對良緣。


  夏二夫人原先以為太后叫四娘出來是為皇帝相看,沒想到卻不是。夏二夫人本來都有些失望,緊接著聽到夏太后說起承羲侯。這下不光夏二夫人,就連夏四娘都露出驚喜之色。


  夏二夫人連忙問:「您說的,可是承羲侯,現在的兵部侍郎蕭景鐸?」


  夏太后淡淡笑道:「不然還能是誰。」


  夏四娘也抿著嘴,輕輕笑道:「承羲侯當年帶兩百人突襲突厥牙帳,奔襲漠北千里,將突厥趕出邊疆。他確實是位英雄人物。」


  夏二夫人一聽就知道女兒這是願意了,別說夏四娘,夏家其他女兒的眼中也帶著艷羨和酸楚,若說是知冷知熱、善解人意,她們也行啊。


  除去開國老臣段公那一批,如今朝中就數蕭景鐸得勢了。而蕭景鐸如今二十四歲,可以預見他日後的成就會比段公還要高。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該交好蕭景鐸,他的妻子也一直是京中熱議,許多閨秀都在暗暗較著勁。可是蕭景鐸執意不娶妻,好多人家去探他的口風,都被他明確推辭。


  蕭景鐸這裡顯然不適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套,若是在蕭景鐸這裡碰了壁就去找蕭英,這不是結親,這是結仇。蕭景鐸和蕭英的關係,朝堂中人都能感覺到,他打壓生父的事情,高層心裡也都有數。只不過一個是戰功赫赫、前途無量的軍中名將,一個是年紀漸大、多年沒有建樹的老臣,舍誰取誰,宰相們心裡門清。高層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他人還沒蕭景鐸官位高,礙於蕭景鐸的權勢,更不會點明。


  夏二夫人做夢都沒想到這等爭破頭的好事居然掉到了自家頭上,她喜不自勝,更兼之女兒喜歡,這就是喜上加喜。一個少年成名、戰名遠播,還長得非常好看的男子,那個少女不思慕?


  見二房人樂得嘴都合不攏,長房夫人笑容便有些凝滯。沒想到夏太后話鋒一轉,突然問起其他人:「我最近總是易乏,想找幾個十三四的姑娘進來陪我說說話,不知道家裡有沒有合適的?」


  夏大夫人吃了一驚,趕緊將自己的女兒推出去:「九娘今年十三,如果太后不嫌她聒噪,不妨讓她來進宮侍奉太后吧。」


  其他幾房也喚了幾個姑娘出來,夏太后將她們叫到眼前,一個一個問了,指著其中兩個說:「我看六娘和九娘不錯,就她們倆吧。」


  太后特意留了十三歲的兩個姑娘,皇帝今年,正好十四歲啊!

  夏家大夫人想通這一點,幾乎都燙的坐不住了。莫非,她們夏家要再出一個皇后了?也是,後宮如今唯有太后說的算,皇后之位,舍夏家其誰?太后挑兒媳,還能不向著自己的娘家不成?

  夏家人這一次進宮,各有各的歡喜,可以說賓主盡歡。臨走時,夏太后將夏四娘、夏九娘喚到眼前,說:「都是好姑娘,以後要常入宮來陪我。四娘比你們大些,出閣的事情要張羅著了,等過幾日,我在宮中設宴,讓四娘過來看一看。」


  夏四娘被太后指給了承羲侯,讓她看一看,還能使看什麼?夏四娘雙頰已經紅了,其他娘子揶揄地看著她,喜笑顏開地對太後行禮:「謝太后。」


  九月,御花園金菊開的極好,夏太后讓眾人進來賞菊,蕭景鐸也受邀在列。


  他本來打算去花園走個過場,外面還有一堆事等著他呢,他哪有時間賞花。


  到了臨湖殿,蕭景鐸給皇帝、夏太後行禮。


  「聖人,太后。」


  「免禮。」容琅很是隨和地把蕭景鐸叫起來,隨口問了些問題,大多是朝堂上的事。


  蕭景鐸一一答了,他說話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周圍的年輕娘子們都在看他。


  此時風氣開放,皇后不避外臣,後宮女眷也不必避外男,更別說這裡還有太后坐著,小娘子們借著太后的名義,可以光明正大看郎君。雖然皇帝也在,但是皇帝才十四,個子還在抽高,怎麼能比得上眉目冷然、舉手投足都是殺伐之氣的承羲侯。


  皇帝問完了話,蕭景鐸本以為這就能抽身,沒想到卻被太后留下了。


  夏太后指著蕭景鐸,對其他人說:「這位就是承羲侯了。」


  夏家的女眷們其實認識蕭景鐸,長安還有誰不認識他,然而近距離地看卻還是第一次。女眷們經太后一指,順勢都轉過視線,仔細地看蕭景鐸。她們越看越覺得此人身姿修長挺拔,眉眼清冷精緻,實在是個可遇不可求的良人。


  夏二夫人這下越發滿意了,看著蕭景鐸的目光充滿了笑意。少女們難得有機會能這樣近這樣明目張胆地打量蕭景鐸,都羞紅了臉,用團扇遮住半張臉,含羞帶怯地偷瞄蕭景鐸。夏太后開口道:「四娘,你出來。」


  夏四娘雙頰飛紅,慢慢從姐妹中站出來。


  夏太后對蕭景鐸說:「這是夏府的四娘。這個姑娘從小文靜聽話,越長大越溫婉,是個可人的。」


  夏太后一開口,蕭景鐸就能猜到太后要說什麼,這種類似的話他實在聽過太多次了。蕭景鐸接話道:「貴府四小姐知書達理,日後必得佳婿,我先行恭賀夏夫人了。」


  嗯?這是什麼情況?夏二夫人有些懵,蕭景鐸恭賀四娘必得佳婿,這雖然是誇讚,但是四娘是要指給他的呀,蕭景鐸怎麼能這樣說?

  夏太后見蕭景鐸推了回來,眼神淡了淡,說:「承羲侯也覺得四娘知禮,這就好。承羲侯尚未婚配,四娘也溫柔婉約,你們倆性子一剛一柔,恰是佳話,承羲侯覺得呢?」


  蕭景鐸眼神倏然變冷,而容琅卻意外地挑了挑眉,母親竟然打算給蕭景鐸賜婚?容琅直起身,打算靜看事態發展。


  蕭景鐸心中轉過冷意,他這些年一直在等容珂,眼看皇帝越來越大,夏太后卻要給他賜婚其他女子。夏太后莫非覺得,他是這樣好拿捏的人?他若不願意,蕭英和蕭老夫人都不能強求他,更別說和他無親無故的夏太后。


  至少現在還無親無故。


  蕭景鐸語氣毫無波動,說道:「蕭某如今無心成親,謝太后關心。」


  夏二夫人愕然,夏四娘都驚訝地抬起頭。


  他這是拒婚了?他竟然敢拒絕太后?


  雖然賜婚的意思夏太后只和自家人說了,正式的賜婚旨意還沒有擬。但是太后是什麼人,她的話都是懿旨啊!別說夏家人,就是夏太后自己也沒有料到還有人敢拒絕她賜下的婚事。


  果然,夏太后的笑容收斂起來:「你敢推辭賜婚?」


  「便是聖人賜婚,也要顧及臣子的想法。如今邊患未定,我朝邊境時不時受犯,我如何能不顧家國大事,而是將心思放在兒女情長上?我無心在這種關頭成親,也不願耽誤了其他人家的姑娘,還請太后收回成命。」


  夏太后沉下臉,不說話,容琅反倒笑著出來解圍:「承羲侯說的是,朕還指望著承羲侯守衛邊疆、保家衛國呢,既然他都不急,那我們就不管他了。」


  守衛邊疆這就是鬼話了,北邊的突厥、薛延陀,西北的吐谷渾都被打崩了,沒個三四十年恢復不過元氣,強大如突厥都被連窩端起,其他小國,還哪敢挑釁?

  之前容珂來和夏太后說過她和蕭景鐸的事,自那之後,夏太后就一直警惕著蕭景鐸,現在蕭景鐸敢當著她娘家人的面拒婚,夏太后心裡十分惱怒。當太后當久了,如今闔宮都順著她,夏太后已經聽不得別人的拒絕了。


  夏太后此時完全沒有想到病逝的吳太后,以及幽禁深宮、鬱郁度日的崔太后。如果她們倆還在,哪能有夏太后說話的份。


  夏太后本想喝斥蕭景鐸無禮,可是如今皇帝出來解圍,她就不好說什麼了。皇帝都說了要仰仗蕭景鐸守衛邊疆,夏太后不好違逆兒子的話,於是說:「既然皇帝都這樣說了,那此事就先擱著吧。不是我說,承羲侯,你已到了成家的年齡,都說先成家再立業,你現在已然立了業,該考慮成家的事了。」


  蕭景鐸心裡想著,他確實在考慮啊,但是表面上他的神色依然平靜無波,一點都看不出在想什麼:「謝太后教誨。」


  說完,蕭景鐸就趁機告退。他走出一段路,突然發現帶在身上的玉雕不見了。


  容珂的生辰在九月,這是他專門備給容珂的生辰禮,丟了可不成。蕭景鐸立刻回頭去找,隨從看到,連忙說:「侍郎您要找什麼?您的時間寶貴,哪能勞您親自來?交給奴來尋找就行了。」


  蕭景鐸搖頭:「我放心不下,還是我來找吧。」


  他按原路返回見到,正在悉心尋找,突然從旁邊傳來一個女聲:「承羲侯,你在找這個嗎?」


  蕭景鐸應聲回頭,看到一個穿著鵝黃色宮裝的女子站在花叢中,手上還放著一個兔型玉雕。


  蕭景鐸看到玉雕,心裡大大鬆了口氣,這才將視線上移,看到了這位女子的臉。


  「夏四小姐?」


  「是我。」夏四娘慢慢走出來,臉上勉強笑了一下,「原來承羲侯還記得我。」


  蕭景鐸也太概猜到夏四娘追出來想說什麼了。他說道:「夏娘子,是蕭某配不上你,請你諒解。」


  「為什麼呢?」夏四娘性情溫婉,這一次卻鼓足勇氣追了出來,還順道撿到了蕭景鐸的玉雕。她真的想知道,蕭景鐸為什麼拒婚。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方才在臨湖殿,人多眼雜,我只好用家國大事搪塞。事實上,蕭某拒婚,概是因為心裡已有意中人。」


  夏四娘驚訝地半張大嘴,她眼睛中的光也一點一點寂滅:「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對。除她之外,不做其他之想。」


  夏四娘這才明白,蕭景鐸方才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絕,還險些惹惱太后,都是因為他有了喜歡的人,又不想當著眾人的面直說,傷害了夏四娘的顏面,這才迂迴行事。夏四娘心裡複雜極了,若是方才蕭景鐸在大殿上直說他已有意中人,夏四娘必然顏面掃地,淪為姐妹笑柄,可是蕭景鐸沒有這樣做,而是換了說法,將緣由都攬到他自己身上。夏四娘明明該感謝這個男子的體貼,可是聽到他這樣直白不諱的話,夏四娘又覺得芳心盡碎。


  他還真是體貼守禮,又冰冷絕情啊。


  「她是誰?」


  蕭景鐸只是說:「多謝夏娘子替我保管玉雕,如今不方便,等夏娘子找到佳婿后,蕭某必有重謝。譚明,去接玉雕,謝過四娘子。」


  蕭景鐸的隨從將夏四娘手中的玉接過來,雙手奉給蕭景鐸。蕭景鐸拿過來,小心看了看,確定沒有磕碰,這才如釋重負地收起。


  「夏娘子,蕭某還有事,就不奉陪了。這裡人來人往,夏娘子不要久留,快些回去吧。蕭某先走一步。」


  夏四娘淚眼汪汪地看著蕭景鐸轉身離開,他是正四品兵部侍郎,朝中權臣,她的父兄見了蕭景鐸都要好聲好氣,而他本人對她一個小姑娘卻這樣客氣。可是偏偏,他有喜歡的人了。


  玉,兔形,其實夏四娘已經猜到是誰了。


  臨湖殿,自從蕭景鐸出去后,夏太后的臉色就一直不大好。


  容琅看了心知肚明,他推了推手邊的瓷盤,說:「母親,這是新送來的常山真定梨,您嘗嘗。」


  跟隨在皇帝身邊的公公立刻用螺了玉石的青瓷碗盛了一塊蒸梨,奉給太后。旁邊的人笑道:「聖人真是孝順,太后好福氣。」


  太后沒胃口吃水果,她接過蒸梨,在手裡停了停,就放到了一邊。聽到旁人這樣說,她也十分高興:「是啊,阿琅從小就知寒知暖。」


  這便是孝順了?容琅自己都覺得好笑,阿姐讓後宮再無人敢不敬夏太后,夏太后卻只能看到容珂的鐵血絕情,而容琅不過是遞了個梨,甚至都沒自己動手,便成了孝順。


  但是容珂和太后關係僵持,容琅夾在中間,要努力緩和這兩人,這種火上澆油的話就不要說了。他臉上笑著,正打算把話題扯到阿姐那裡,就聽到太后說:「說起孝順,九娘也是極孝順的,這幾天日日進宮陪我說話。九娘,你過來。」


  這話一出,夏六娘的臉就僵了,太后屬意九娘?而夏九娘聽了立刻笑吟吟地站出來,聲音清脆地給容琅行禮:「見過聖人。」


  夏九娘年紀較小,在家裡也受寵,不像夏四娘那樣溫婉,反而很是活潑。


  容琅看著下手嬌俏活潑的少女,臉上的笑淡了。


  這回,就是他也沒法再替自己母親說話了。


  容琅不得不感嘆父親看人極准,父親擔心王爺輔政會惹大亂,力排眾議將攝政大權交給阿姐,事實證明,梁王確實有反心,就是齊王也搖擺不定。當時很多人都勸,夏太后是皇帝親生母親,親生母親總不會害自己兒子,何不如遵循古制,讓太后垂簾聽政。當時父親聽了之後,想了許久,還是堅定地搖頭。


  事實證明,容文哲還是對的。


  夏太后當太子妃時,所有人都贊夏氏溫柔大方,有國母之風,她當皇后時,後宮也贊夏氏寬厚體恤,不懲治宮人。但現在她當了太后,還是一樣心慈手軟,毫無決斷,這就很致命了。


  兩任皇后都姓夏,容珂會同意?容琅會同意?夏太后這是當他們姐弟不存在嗎?容琅心裡很是失望,果然如父親所言,母親若成了太后,便是王政君一流,如不是有容珂看著,遲早能捧出一個王莽來。


  容琅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已經想著如何拒絕夏太后的一廂情願了。先是強行給蕭景鐸賜婚,現在居然還盯上了他。


  容琅正要開口,宮殿外傳來太監的唱諾:「乾寧長公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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