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舞弊
「郎君離府前一天, 表小姐也來過清澤院,這有什麼不對嗎?」秋菊有些惶恐地回答。
「程慧真來了?」聽到秋菊的話, 蕭景鐸腦中靈光一閃,他連忙追問,「什麼時間, 她當時去了哪裡?我為什麼對此一無所知?」
「就在前一天傍晚,天色剛剛擦黑那會兒。郎君當時在看書,我想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就沒有用此事煩擾郎君。」秋菊小心覦著蕭景鐸的臉色, 有些遲疑地問, 「郎君, 表小姐站了一小會就走了, 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蕭景鐸沒有回答, 他心裡產生一個大膽的猜測, 他反問:「當時她站在哪裡,旁邊是不是有我的書籠?」
「對, 郎君的書還沒搬出來, 我就將書籠擦洗好, 和行李放在一處, 這樣第二天直接拿著就能走。我去的時候表小姐正站在放行李的房間, 我問她是否要見郎君, 表小姐只說不用……哎郎君, 你去哪兒?」
不等秋菊說完, 蕭景鐸就扭過頭, 大步朝外走去。跨院的人看到蕭景鐸嚇了一跳:「大郎君,你怎麼來了?姑夫人現在在高壽堂,不在院里。」
「程慧真在嗎?」
「表小姐自然在的……哎大郎君,這樣於禮不合!」
蕭景鐸絲毫不理會兩旁聒噪的丫鬟,快步往院內闖,一直走到程慧真房前才停。院子里的其他丫鬟聽到聲音,連忙都跑過來,警惕地看著蕭景鐸:「大郎君,你此舉何意?」
「到裡面通傳,就說我有事找程慧真。」
「這……」這叫什麼事,丫鬟不悅,但是看到蕭景鐸的臉色,她們相互望了望,竟然不敢違抗。一個大丫鬟摸樣的人壯著膽子上前,想要訓斥蕭景鐸無禮,然而蕭景鐸僅是冷淡地掃了她一眼,大丫鬟立刻慫了膽子,只好諾諾應了一聲:「奴這就去通報表姑娘。」
程慧真早就聽到門外的喧嘩聲,聽到丫鬟的稟報后,她心裡浮起一個猜測,連忙喜不自勝地說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把表兄請進來!」
蕭景鐸進來的時候,並不像程慧真想象的那樣溫柔和善,反而滿面冰霜。程慧真有些忐忑,試探地問:「表兄,你這麼著急來找我,所為何事?」
「你說所為何事?」
程慧真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表兄,你看到那張紙了?」
聽到這個回答,蕭景鐸只覺一股怒火直衝腦門,果然是程慧真搞得鬼!程慧真不知道放了什麼東西到他的書籠里,而且還流落到其他人手中,而最要緊的是,蕭景鐸本人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簡直膽大妄為,蕭景鐸壓制著怒氣,盡量平靜地反問:「你那日在我的書籠里放了什麼?」
蕭景鐸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必是程慧真偷偷在他的書箱里塞了什麼東西,秋菊收拾時不曾發覺,等到了府外后,還沒等蕭景鐸從書籠里發現不對,程慧真的紙條就被董鵬拿走了。董鵬也是膽大,拿到東西后並不聲張,反而還用到了考試試卷上,所以那日在院中,董鵬的舉動才會那樣反常,甚至還隱隱露出必然高中的狂妄。
聽到蕭景鐸的問題,程慧真卻會錯了意,反而笑眯眯地說道:「表兄你放心,我曉得輕重的。我什麼東西都沒放,表兄也什麼都沒看到。表兄,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你說呢?蕭景鐸氣得頭疼,他冷冷地看著程慧真:「我並不曾看到你所謂的紙條,你在紙上寫了什麼我也並不知曉,如果你還有幾分腦子,就最好趁現在把你做的一切如實招來。」
沒有看到?怎麼可能!程慧真心裡也慌了,她記得前世啟元九年的考試非常出名,這一年非但臨時加了雜文考試,甚至還考了範圍之外的題目,無數考生都對這次科舉怨聲載道,可是同樣是這年,榜單上湧現出許多名人,其中有日後聲名赫赫的權臣,也有以才名風靡天下的怪才奇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因文章寫的太好而被避居第二的奚文驥。
據說,主考官突發奇想考了千古奇文《天問》,眾多考生中,唯有一人敢以《天對》為題。事實證明,這個考生的狂妄也是有道理的,他的文章寫的極好,文辭流暢,情感充沛,和《天問》一問一答,竟然真的和上了這篇千年來無人能對的絕響。但是因為寫的太好,考官為了避嫌,就將此人從第一調成了第二。放榜之後,《天對》此文立刻風靡長安,文章作者奚文驥的名字也隨之為天下人所知曉。
他風頭最盛的時候,長安幾乎無人不知《天對》,無人不知因文采太好而由第一變為第二的奚文驥,程慧真作為侯府的表姑娘,為了不在貴女圈中落伍,自然也要習讀天對。
重生回來之後,程慧真想過很久,她有什麼能耐能引起蕭景鐸的注意。思來想去,她唯一的資本,就是知道未來。
所以她憑藉僅剩的記憶,將天對寫在紙條上,偷偷塞到蕭景鐸的書箱中。以程慧真對蕭景鐸的了解,他考前一定會看書,到時候就能發現她的紙條,無論蕭景鐸最終用還是不用,她的心意已經傳達到了,蕭景鐸自然會看到她的價值。
然而因為實在過去了太久,程慧真已經記不清天對的具體內容了,再說程慧真並不是一個精通文辭的人,前世她僅是為了不落伍才強行背了幾段,如今隔了一世,她早已將那篇文章忘了大半,僅能記住開頭結尾,以及中間斷斷續續的幾句名句。但是這些已經夠了,程慧真相信憑藉這些,蕭景鐸可以大大奪得先機,從而靠天對一舉成名,將奚文驥取而代之。前世奚文驥這個第二自然風光至極,但是對於蕭景鐸來說,卻未免有些尷尬。程慧真覺得她替蕭景鐸謀了天大一份福利,蕭景鐸肯定極為感激她,從此之後自會對她刮目相待,今日蕭景鐸急沖沖地來尋她就是最好的佐證,可是程慧真怎麼也不會想到,蕭景鐸居然說他不曾見過那張紙條?
這,這怎麼可能呢?
程慧真也沒了主意,她嘴唇諾諾,迷迷糊糊的腦子突然反應過來:「表兄,你此話何意?你詢問此事,究竟想做什麼?」
蕭景鐸輕輕笑了一聲,原來程慧真也知道這樣的做法是舞弊,既然她害怕被牽連,那麼當時瞞著他給他塞東西時怎麼不知道怕呢?
「你到底寫了什麼,現在說還來得及。」
程慧真臉色刷白,她往後退了兩步,尖銳又急促地說:「不,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件事和我沒關係!」
「不瞞你說,我已經將紙條交給了主考官,禮部很快就會派人來調查此事。你現在將所有細節都告訴我,我或許還能替你轉圜一二,如果到時候是禮部來人,那我也救不了你了。」蕭景鐸說。
如果程慧真再警惕一點,或者腦子再敏銳一點,她就能發現蕭景鐸的話前後矛盾。他剛剛才說自己從頭到尾都沒見過紙條,現在卻又說已經將紙條交給禮部,這般自相矛盾,顯然蕭景鐸在詐她。可是程慧真並沒有反應過來,她一心以為蕭景鐸說得是真的,於是耷拉下臉,老老實實地全部交待了出來。
「我近期不知道怎麼了,老實做一些奇怪的夢。前幾天我在夢中看到了一篇文章,渾然天成宛如神作,夢中的菩薩告訴我因為我心誠,所以將這次科考的題目提前給我看。我醒來后還久久不能忘卻,卻苦於不能和外人說,只好寫了下來,偷偷轉交給表兄,讓表兄替我辨別一二。」
說完之後,程慧真偷偷去看蕭景鐸的臉色,但是蕭景鐸卻只是平靜地聽著,不說信也不說不信,而是問道:「還有呢?」
程慧真喪氣,也不知道蕭景鐸是怎麼看出來她沒有說實話的,她只能繼續補充:「我還在夢中看到了這次考試的策問題,於是也一起寫到了紙上。我,我真的不是有意漏題,我只是想幫助表兄……」
幫助?蕭景鐸心下諷刺,依他看,程慧真此舉分明是想害死他。這次幸虧蕭景鐸警醒的早,如果等事發之後他才知曉,那可就說什麼都晚了。
科舉漏題,而且源頭還是從他這裡出去的,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還有沒有其他瞞著我的?」蕭景鐸冷冷地問。
程慧真被蕭景鐸的臉色嚇住了,怯怯地搖頭:「沒有了。」
程慧真沒敢說,她實在記不清了,所以自己也不清楚,她在字條上寫的策論題,究竟是今年的還是其他年份的。
蕭景鐸又盯了程慧真好一會,直盯得程慧真頭越來越低,幾乎要鑽到地縫裡,他才輕輕留了句好自為之,然後轉身走了。
蕭景鐸心知這次程慧真闖了大禍了,非但膽大包天地漏題,還愚蠢地放到他的書籠里,反而被外人拿去了。若是此事被爆出來,程慧真會怎麼樣蕭景鐸不知道,但他自己絕對討不了好,漏題的紙條從他這裡流傳出去,這簡直是百口莫辯的罪名。
不過好在發現的早,一切都有挽回的機會。
蕭景鐸來不及回清澤院,直接去馬廄牽了匹馬,飛速跑出侯府。從定勇侯府出來后,蕭景鐸快馬加鞭,直奔大理寺而去。
大理寺主邢獄,每天都有很多人進進出出。蕭景鐸勒馬停在大理寺門口,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大理寺的衙守面前:「這位官差,我有要事尋找李青雲李寺正,勞煩替我通傳!」
當天下午,蕭景鐸就在一處別院內見到了容珂。
「是你?你托李青雲找我,有何事情?」
「郡主,我懷疑此次科舉,有人舞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