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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修真(完)

  「你到底……」深深地吸了口氣, 壓下胸口翻騰起來的怒氣,謝瑾瑜死死地盯著季榆的雙眼,「——想說什麼?」


  他發誓, 如果眼前的這一幕, 是哪個人有意製造出來的幻象, 他絕對會把那個人給揪出來, 打到連一點碎片都不剩下。


  許是覺得謝瑾瑜這般克制自己情緒的樣子很是滑稽, 季榆輕輕地嘆了口氣,語氣里也帶上了幾分無奈:「謝大哥明明知道的不是嗎?」


  「這個世界上, 最能夠保守秘密的, 」嘴角緩緩地上揚, 最後定個在一個冰冷的弧度, 「……就是死人。」


  略微上揚的尾音帶著一絲譏誚, 落在耳中顯得有些刺人。


  季榆當然是不可能為了這種事情而去自殺的, 但以眼下謝瑾瑜的狀況, 若是想要勝過能夠借用此處陣法的季榆, 卻著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呼吸陡地一滯, 謝瑾瑜垂在身側的手攥緊又鬆開, 重複數次, 好不容易才將心中升騰而起的殺意給壓了下去。


  ——在無法確定面前這個人是否是季榆本人,對方又是否遭人控制的情況下, 他不能輕易出手。


  心口因為那滿漲的怒火和疼痛混雜在一起而有些生疼, 激得謝瑾瑜甚至都有點無法理智地思考起來。他看著站在自己不遠處, 臉上甚至還帶著一抹戲謔的笑容的人, 眼中的神色一點點地冷了下來。


  沒有人說話,空曠的院子里只能聽到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感受到這份令人壓抑的沉默,安辰逸有些艱難地睜開眼睛,朝謝瑾瑜看了一眼。


  方才這兩個人的對話,他都一字不落地聽在了耳中。儘管他並不知道謝瑾瑜和季榆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這個人——這個說話的時候,都如同在極力忍耐著什麼而攥緊了雙手的人——


  「你果然……」


  是個不擅長說謊的人啊。


  後半句話,隨著那憑空消失的人影,湮滅在周遭的空氣當中。


  瞳孔猛地一縮,謝瑾瑜看向季榆的視線當中,帶上了幾分震驚。


  他不記得自己有告訴過對方,該如何利用這個地方的陣法,做到這樣的事情——事實上,即便是謝瑾瑜自己,如果想要在不藉助安辰逸手中的靈石的情況下做到這一點,同樣並非易事。


  「之前和大哥對著幹了那麼久,」注意到謝瑾瑜的神情,季榆彎了彎唇角,從懷中取出了本屬於對方的靈石晃了晃,「總得做點什麼事情來彌補對吧?」說完,他停頓了一下,像是補充什麼一樣,再次開口「其實,要是一開始就知道大哥想要這個東西的話,」他說,「我根本就不會想去幫你們。」


  「大哥想要做的事情,」將手中的石頭收好,季榆朝謝瑾瑜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怎麼可能想要去阻止呢?」


  那可是……他最喜歡的,大哥啊。


  謝瑾瑜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看著彷彿完全變了一個人的季榆,缺乏血色的雙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哪怕他再讓自己相信,面前的這個人,只不過是別人借他心境的漏洞而製造出來的幻象,但在見到剛才對方運轉這裡的陣法,將安辰逸移走的時候,他卻無法再以此為借口欺瞞自己。


  那不願牽連無關之人的舉動,確實十分符合季榆向來的性子。


  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謝瑾瑜眼中的神色一點點地沉鬱了下來。


  這個天底下,能夠安然地闖入這裡,並奪取陣法的操控權的人,能有幾個?若是對方真的能做到這種事,又何須用這種方式來戲弄於他?

  原本被惱怒與殺意充斥的腦子倏地冷靜了下來,謝瑾瑜敏銳地察覺到了季榆適才的話語當中的不對之處。


  ——「大哥與我之間並無任何血緣關係」?季榆是如何得知這一點的?又為何會是這般的反應?

  要是真的是為了季榆所說的那個理由,他自該將安辰逸一塊兒在這裡滅口才是,何必費那個力氣,把人從這裡挪走?


  這個傢伙,還真是……連個說謊的借口都想不好。


  想到那日見過季棠之後,季榆的喃喃之語,謝瑾瑜手指微動,不動聲色地將儲物戒中專門用以束縛的困鎖取出,隱匿於藏在袖中的手上。


  無論季榆為什麼會做出這番姿態,他現在所需要做的,都是將對方拿下——至於之後的,就等之後再來考慮就是。


  「你在說謊。」略微直起身子,謝瑾瑜看著季榆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道。


  「謝大哥還在自欺欺人嗎?」沒有因為謝瑾瑜的話而露出什麼異樣的神情,季榆唇邊的笑容冷淡了下來,「我……」


  「要是換了我的話,」不等季榆把話說完,就徑直打斷了他,謝瑾瑜挑了挑眉梢,似是有些不屑,「肯定會說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得到那枚靈石,和家裡人一起,上演了一出苦肉計。」


  「比起你剛才的那些屁話,這更加讓人信服吧?」謝瑾瑜扯了扯嘴角,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


  許是沒有料到還能有這種說辭,季榆面上的表情一僵,雖很快便掩飾了下去,卻仍舊沒能逃過謝瑾瑜的雙眼。


  心下驀地一松,謝瑾瑜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了些許。


  果然,他就知道,這個人是絕對不可能毫無緣由地,就做出傷害他們的事情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說出剛才的那些話來,如果有什麼苦衷的話,」壓下上揚的唇角,謝瑾瑜上前一步,想要趁著季榆失神的機會,封住對方身上的靈力,「說出來,我會……」


  然而,季榆卻並沒有給他出手的機會。


  一股巨大的力道從身前空無一物的地方傳來,將謝瑾瑜狠狠地擊飛了出去。本就傷勢不輕的謝瑾瑜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好半晌都沒能再站起來。


  咳出兩口卡在喉嚨當中的淤血,謝瑾瑜抬起頭,往緩步朝自己走來的人看過去。


  「你以為……這種話,就能動搖我嗎?」一步一步地向地上的謝瑾瑜走去,季榆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安辰逸,天底下所有的人——」


  「——就算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大哥的一分一毫!」


  分明是在說著這樣的話語,但季榆的表情卻彷彿要哭出來似的,那盈滿了眼眶的淚水,好似下一刻就會從眼角滾落。


  沒有料到季榆會露出這番模樣,謝瑾瑜一時之間竟忘了動作,只愣愣地仰著頭,看著對方走近,最後停在了自己的身前。


  而後,一股鑽心的疼痛傳來,周圍的景象與聲音都逐漸遠去,謝瑾瑜用力地掐著手腕,卻終究沒能支撐柱,一點點地被眼前蔓延開來的黑暗所吞沒。


  「謝大哥……」蹲下-身,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面前這個人還沾染著些許血跡的面頰,季榆眼中的淚水,終於順著面頰滑落下來,在謝瑾瑜的額上留下一點水漬,「為什麼……就是不願動手傷我?」


  讓他作為一個背叛者死去,難道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對不起,」細細地摩挲著謝瑾瑜的面頰,季榆輕聲說道,「我不能……」


  「……喜歡上你了。」


  如羽毛一般輕柔的吻落在謝瑾瑜的額頭,季榆伸手取出謝瑾瑜手中的鎖鏈,換上森寒的利刃,然後握著那雙比自己寬大許多的手,緩緩地將之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溫熱的血液從心口淌出,順著他事先刻畫好的陣法緩緩地流動著,最後匯聚成一個玄妙的符號。


  感受著渾身的溫度與力量隨著血液的流失而漸漸地被抽取消散,季榆長長地舒了口氣,唇瓣浮現出一抹淺淡的笑容。


  幸好當初的那位前輩留下了逆轉之法,幸好謝瑾瑜和安辰逸得到了那枚記有這個方法的靈石,幸好他們帶著他來到了這裡,幸好……他是季家人。


  唇邊的笑容變得苦澀了起來,季榆閉上眼睛,將心中那難以言明的情緒給壓了下去。


  俯下身,任由謝瑾瑜手中的長劍更深地穿透自己的胸口,季榆將這個陷入昏迷的人小心地擁入自己的懷中,垂眸凝視著對方逐漸恢復血色的面頰。


  所幸他的這般舉動,也被陣法認可為是謝瑾瑜動的手。


  「季榆是個騙子,」沉默了片刻,季榆學著曾經見過的、那兩個男女對陣法當中的季棠說話的模樣,輕聲在謝瑾瑜的耳旁說道,「他妄圖取你性命,奪取你手中的仙人之物。」


  「季榆從未反叛出季家,」將剛才謝瑾瑜所說的話現學現用,季榆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他接近你們的目的,就是為了那枚能夠打開秘境的靈石。」


  「你不願傷他,處處迴避,他卻得寸進尺,不依不饒,」將胸口的利劍抽-出來扔到一旁,季榆的聲音變得更低了,「最後他因無法支撐陣法的運轉,被反噬致死。」


  「到最後,你也沒有對他動手。」


  「他的死,是他咎由自取,和你無關。」


  「你不需要……有任何的歉疚。」


  調用最後一點力氣,用陣法遮掩了自己胸前的傷口,季榆彎起唇角,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樣就達成了,完美的結局,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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