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可愛女人（02）
興許是頭頂的街燈光線太亮, 照得她有點頭暈, 喬霧反應了十幾秒的時間，還是沒懂，於是，弱弱地問：「相信你的意思……是指？」
喻舟挑了挑眉，似乎有些驚訝，「你看不出來嗎？」
她更懵了，「什麼？」
夜色靜悄悄的，連剛才呼嘯的風聲都偃旗息鼓, 彷彿是世界特地為他們準備的這一刻。
而那個眉眼從來都是意慵心懶的男人, 難得斂了神色, 一本正經地答：「我在追你, 這麼明顯, 看不出來嗎？」
喬霧想，她今晚明明只喝了兩瓶啤酒, 完全沒到平時的度，怎麼這會兒的感覺有點像喝斷片之前的時候, 頭暈眼花，四肢乏力，腿軟得厲害。
手臂無意識抱緊了懷裡的玫瑰，她低頭盯著石板路, 半天才開口：「你一直都是這麼追女孩的嗎？」
怎麼感覺這麼自然……而且一點兒都不招人煩, 也沒有那種步步緊逼的感覺, 跟她之前遇到過的所有異性都不一樣。
他沉默片刻, 忽然笑了笑，語調聽起來還是很囂張，「我看起來，很容易喜歡上一個女孩嗎？」
活了二十五年，也不過僅此一個。
喬霧終於回了神，一張臉瞬間紅透。
怎麼忽然間好緊張……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看，幸好他沒有再進一步，只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往前走。
真是難得的體貼。
穿過這條馬路，就到了地鐵2號線的入口。
時間不知不覺已經滑過九點，喬霧低頭看了眼手機，下意識開口：「今天真的耽誤你直播了……」
作為一個幾乎已經把每天看喻舟直播當作精神食糧的觀眾而言，她完全明白那種忽然聽不到的失落心情。
兩個人一前一後站上自動扶梯，緩緩向下。
喻舟站在她身後，語氣難得認真，「比起直播，我現在更想陪你。」
有點要命。
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她甚至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周圍人來人往，熱鬧喧嘩，有進站的，也有出站的，有三兩成群嘻嘻哈哈的，也有獨自一人神色黯然的。
喬霧打量著過往的路人，忽然有點好奇，在別人眼中，自己此刻又是什麼模樣。
不用看也知道……很像一個墜入愛河的笨蛋吧，畢竟她懷裡抱了這麼大一束玫瑰，而且，現在唇邊的笑已經濃到快要收不住了。
兩個人並肩走在燈火通明的地鐵站里，刷了地鐵卡走進去。
因為剛好是周末，所以此刻候車的人很多，察覺到周圍偶爾投來的好奇視線，喬霧抱著手裡的花，有點難為情地藏在喻舟身後。
像是意識到她忽然的情緒，面前的男人微微低頭，然後伸出手，接過了那束花。
「不好意思？」他問。
喬霧這下真的開始不好意思了，「有點……很久沒收到過花了。」
而且，之前收到過的花，她也從來都沒有這麼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過。
「你很喜歡花？」
她眨了眨眼睛，「女孩子應該都很喜歡吧，畢竟很浪漫啊。」
喻舟點點頭，「還有其他喜歡的東西嗎？」
「很多啊……」喬霧放鬆了點，邊想邊回，「逛街，旅行，看電影，錄化妝視頻……哦對了，我還很喜歡吃甜品，遙市每新開一家甜品店我都會去踩點呢。」
嘰嘰喳喳說了一大通，忽然意識到這段話俗氣又煩瑣，除了讓他認為自己是一個膚淺無腦的小網紅之外，毫無用處。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抿抿唇，喬霧偷偷抬眸瞥了他一眼，那人卻垂著眼，聽得很認真，並且，同樣認真提出了自己的問題：「那，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想有人陪嗎？」
「當然啊，我本身就是一個很怕孤獨的人。」她的回答幾乎是脫口而出。
可能是家庭原因，她一直都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
不會輕易相信別人，可只要相信了，也不會輕易放手。
喻舟聞言笑了笑，似乎很愉悅，「除了錄化妝視頻，這些我都可以陪你。」
在他眼裡，她喜歡做的這些事情都太過簡單，自己完全可以滿足。
陪她？
在腦海里大致想象了一下喻舟陪在自己身邊逛街、挑衣服、買爆米花，選電影座位的這些畫面，怎麼樣都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因為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會做這些事情的人，更不像是會為了戀愛犧牲自由的人。
喬霧抬起頭，非常誠實地道，「我好像只能想象出你戴著耳機坐在電腦前直播，然後露露偶爾過來蹭蹭你褲腳的樣子哎。」
而他抱著手裡的花，語氣雲淡風輕，「如果你想的話，那些畫面都可以實現。」
「……」
怎麼感覺這段對話，自己又輸了。
真是太不爭氣了。
由於兩個人多走了三條街才來乘地鐵，所以到達她家的時間也多花了二十分鐘。
在地鐵上站了快二十分鐘才終於有了個空座，喻舟把她拉過去坐好，自己則站在旁邊，偶爾低頭跟她說幾句話，抿著嘴角笑一笑，就引來周圍女孩側目。
直至到達天河廣場站，兩個人從地鐵口走出來，喬霧才察覺到腳後跟越來越清晰的痛感。
肯定是磨破皮了。
努力忽略腳後跟的不適，她跟著喻舟穿過斑馬線，一路走到自己居住的小區門口。
正欲停步，卻聽見他說：「送你進去。」
聲音停了停，像是怕她不願意，又佯作認真地開口詢問，「給個機會？」
雖然看起來顯得更輕佻了。
喬霧忍不住笑起來，忽然鼓起勇氣，伸手拉了拉他白色袖口，而後刷了門卡往小區門裡走。
旁邊值班室里的門衛看著兩個人曖昧親密的舉動，目送了很久，才凄涼地坐回到椅子上，新開了局手機遊戲。
這個小區的綠化做得很好，一路走來，兩旁都栽種著大片大片的法國梧桐，如今已經到了結果的季節，黃棕色毛茸茸的果子掛在枝頭，遠遠望去很美。
喬霧扭頭，看他漫不經地抱著手裡的花，其中有一朵玫瑰花瓣碰到街燈的白色圓柱，掉了下來。
她有點心疼地伸手去接：「還是給我吧。」
再讓他抱一會兒，恐怕就只剩下光禿禿的玫瑰花莖了。
喻舟聽話地交出去，嘴上卻不屑道，「不就是束玫瑰。」
「可是我很喜歡啊。」她小聲嘟囔著，無意識地又揪了揪衛衣袖口。
這可是他送給自己的花，怎麼本人一點覺悟都沒有。
他卻好像沒聽到這句話，反而學著她的樣子，低頭揪了揪自己的袖口，極自然地開口，「你好像很喜歡做這個動作。」
喬霧愣了愣，心跳有點不聽話，趕緊把手放下來，掩飾著往前走了幾步，「哪有。」
幹嘛要觀察她這麼仔細啊……很讓人難為情好不好。
晚風輕輕吹，梧桐樹葉嘩嘩作響，有幾顆成熟的種子從樹上落下來，打了幾個圈停在草坪上。
喻舟停留在原地，反覆回想了幾秒她剛才眼神里朦朧的害羞，才快步跟過去。
五分鐘的路程，很快就走到終點。
當抬頭看見樓幢里那個開著燈的卧室房間，喬霧竟然覺得有點不捨得。
可是不捨得也要說再見，她低下頭，又抬起來，清了清嗓子：「今晚謝謝你，我很開心。早點回去休息吧。」
昏黃色的光影里，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朝她抬了抬下巴，還是懶洋洋的模樣，「上去吧。」
她抱著花點頭，「晚安。」
「晚安。」他輕聲回應。
喬霧慢慢轉過身，控制著自己想要回頭的慾望，一步步走進單元樓。
感覺到背後那道專註的視線，忽然間好像連腳後跟劇烈的疼痛感都感覺不到了，只覺得腳下輕飄飄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幾步之遙的路程，恐怕連蝸牛都比她走得快。
當她邁上第二級台階的時候，終於聽見背後他的聲音：「喬喬。」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喬喬，不是「小矮子」，不是「哎」，也不是其他任何禮貌疏遠的字眼。
她停住回頭的動作太熟練，彷彿已經演練過上百遍。
卻看到喻舟往前走了幾步，直到站在樓道里的台階前。
伸手揉了揉頭髮，他黑漆漆的眼睛很深，很亮，一路徘徊著從天上的月亮，路邊的樹影，最後落到她身上。
兩個人之間只隔了兩級台階的距離，近到好像連彼此眼睛里的倒影都能看得見。
而他靜靜站著，良久，像是終於準備好，在無人的夜色里，朝著她慢慢伸開雙手，「抱一下？」
不知道該作何回應，喬霧轉過身來，動作很慢。
心口忽然變得很沉，很滿，像某種情緒，終於被裝滿。
也不過思考了兩秒鐘的時間，她往前稍稍附下身。
就只是這麼一個輕微的動作，喻舟立刻伸手過來，抱住了她。
他手心裡有汗，對於力道也有些苦惱，太重了怕弄疼她，太輕了又怕抱不緊。
反正怎樣都不對。
而懷裡的女孩，悄悄伸手，環住了他的腰。
他聽不見她的心跳聲吧，也不會知道她的情緒有多泛濫吧。
原來……她之前完全猜錯了。
做喻舟的女朋友，應該很幸福。
喬霧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