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可愛女人（01）
一路暈乎乎地跟在侍應生身後走進去, 跨過前台時, 那名侍應生搖了搖鈴，下一秒，立刻聽到所有服務人員整齊劃一的「歡迎光臨姜虎東」。
整個店內都瀰漫著烤肉的煙熏味道, 即便每個桌上都有排風口, 還是散不去。
喬霧的食慾很快就被勾起來。
侍應生帶著他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直往裡走，終於有了桌剛收拾乾淨的空位。
「晚上好, 我是Joana, 這是我們店的菜單和酒水單, 待會兒需要點餐的話可以按鈴叫我。」扎著馬尾模樣幹練的女孩放下茶壺，蔬菜沙拉, 以及贈送的兩瓶啤酒, 動作很快地轉身離開。
喻舟把菜單推到她面前：「看看想吃什麼。」
確實是餓了，沒跟他多推脫，喬霧接過來, 打開翻了幾頁：「我之前試過調味牛排和辣醬五花肉, 都挺好吃的。」
他點點頭, 一副你說了算的樣子, 「那就點。」
搞得喬霧有點不好意思, 於是用指尖又慢慢把菜單推回去, 「剩下的你來點吧。」
頓了頓，又操心著補充, 「不過我們就兩個人, 點太多了也吃不完, 而且他家的肉一份又那麼多……」
喻舟沒去拿菜單，想了想，試探著問，「回憶盒飯想吃嗎？」
回憶盒飯算是姜虎東的招牌之一，將白飯鋪在鐵質餐盒的底層，上面佐以配料，例如辣白菜，海苔絲，火腿，煎蛋等等。
服務生通常會把盒飯拿過來，先打開讓你看一眼，然後把蓋子合上，雙手握住一通猛搖，直到裡面的醬汁，配料和白米飯混合到一起，變成鮮艷可口的顏色。
隱約聽見自己的肚子在叫，喬霧咽了咽口水，沒出息地點點頭，「咳，這個也挺好吃的……」
結果就這樣被他套路著點了一大桌東西，而且全部都是她喜歡吃的。
當一盤又一盤的肉被端上來，喬霧覺著自己實在是太浪費了，畢竟烤肉這種東西涼了就不好吃了，而且要是回去用微波爐加熱，只會讓味道變質得更快。
怕剩得太多，她全程都非常努力地在吃，早就把一個小時之前那番「晚餐不能多吃」的言論忘得一乾二淨。
喻舟幾乎沒怎麼吃，一直在用公筷翻著烤盤上滋滋作響的肉，等火候差不多了，就夾到她面前的盤子里。
喬霧邊吃邊道：「別光給我烤啊，你自己也吃，而且我也吃不了那麼多的。」
言罷，想伸手去給他夾，轉念一想自己沒有公筷，於是動作在半空中，又尷尬地停下。
他似乎笑了笑，沒答話，依言把手上的肉放到了自己盤子里。
周圍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統一服裝的侍應生來回穿梭於各桌之間幫忙烤肉，熱鬧極了。
而喻舟坐在煙霧瀰漫的圓桌對面，原本懶散的眼角眉梢也染上煙火氣息，看起來輪廓柔軟了很多，一副溫柔多情的模樣。
喬霧已經很久沒有在這個點兒吃得這麼飽過，咽下口中的五花肉，又喝了口啤酒，簡直覺得人生太滿足了。
抬起頭，原本只是想看看他有沒有在吃，卻被這瞬間的美景吸引住視線。
他低著頭烤肉，眉眼專註，垂下來的眼睫毛根根分明，美得讓人不敢驚擾。
當真是這邊風景獨好。
正偷偷盯著他看，突然聽到喻舟開口，似是不經意地問了句：「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
她剛好拿起杯子喝了口啤酒，聞言差點兒嗆到，半天才答：「沒、沒什麼固定的喜歡的類型……」
在感情方面，她一直都沒給自己設過框架，也沒預想過未來的伴侶會是什麼模樣。
說白了，她曾經是一個對愛情不抱期待的人。
情緒慢慢平復，喬霧放下杯子，興許是周圍氣氛太熱烈，也勾起了她傾訴的慾望：「我其實是個不太相信愛情的人，之前讀大學的時候，身邊有很多同學都談戀愛，剛開始都很甜蜜，承諾也總是動聽，可都是沒多久就分開了。兩個人把聯繫方式一刪，再見面的時候，彷彿沒認識過這個人似的，太狠心了。」
她一直都不明白，如果是真心喜歡過的人，怎麼可能假裝從沒遇到過呢。至少她做不到。
她一直都是個懦弱的人，承擔不了得到后又失去的風險。
「你也有過喜歡的人吧。」因為喝了點啤酒，她的臉有點紅。
喻舟垂眸，手上的筷子又把烤盤上的肉翻了一遍，簡單地答，「有。」
她聞言，合理地提出困惑，「分手之後，也可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這個問題……我可能回答不了。」
他不著痕迹地笑了笑，「她暫時還不是我的女朋友。」
喬霧皺了點眉頭，「那之前呢？」
「之前沒喜歡過別人。」
她終於閉嘴。
這個人，連最能拉近年輕人之間距離的情感話題都聊不下去。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最後還是剩了半盤肉沒吃完，喬霧摸著自己明顯鼓起來的小肚子，無比慶幸今天穿了件寬大的連帽衛衣。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前台，依舊是喻舟搶先買了單，即使她穿了雙八公分的高跟鞋努力往前擠，也還是以失敗告終。
從烤肉店走出來，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道路兩旁的霓虹彩燈亮得更加分明，一閃一閃的，將整條街道都裝點成五彩斑斕的模樣。
看起來很浪漫。
兩個人並肩，漫無目的地走在平行而立的樹影下，喬霧低頭看了眼手機，距離八點還差二十分鐘左右。
她想了想：「要不我們現在回去吧，興許還能趕上你直播。」
「不急，還早。」
晚風裡，他聲音很輕，「再走走吧。」
喬霧發現，當喻舟放下平時的高傲，這樣溫柔輕慢地跟自己說話的時候，她完全抵抗不了。
就像此時此刻，他一開口，她就毫無辦法，乖乖聽話了。
就這樣，兩個人一路沉默著走到街頭，恰好十字路口亮起綠燈，他們跟著洶湧人流一起穿過馬路，走向第二條街。
偶爾有風吹過，撩動她面頰上的熱氣，以及淡淡的酒味。喬霧用手扇了扇，忍不住問：「我們要去哪啊。」
迎面湧來大片人群，他很自然地握住她手腕。
有點緊。
周圍明明人來人往，她的世界卻忽然變得很安靜，安靜到甚至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清晰而強烈。
喻舟側過臉看她，「你想去哪？」
「我？我……沒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她腦子有點兒懵。
而他的手還沒放，「那跟我走吧。」
他沒說要去哪，她也真的沒有問。
月色如水，偶爾照亮他側臉，好看得讓人心慌意亂。
不敢再看，喬霧直視前方，走路的姿勢規矩地像個小學生一樣，忽略腳後跟傳來的不適感，安靜地跟在他身邊。
幸好喻舟走得很慢，她還跟得上。
一路走過來，這條街的景色明顯沒有上條那麼繁華，高樓大廈漸漸隱去，多的是些新潮前衛的街邊精品店，很多女孩都挽著手在逛。
路前邊一家花店門口，有個穿著麻布長裙的女孩正在彎著腰插花，一朵粉玫瑰擺來擺去仍不滿意，於是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喬霧看得出神，忽然聽見喻舟的聲音：「想要？」
她驚了下，趕緊搖頭：「沒……」
接下來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那人丟下一句「等著」，就徑直踩上斑馬線，朝著馬路對面走過去了。
三個月前，在香港尖沙咀的商場里，他隔著人山人海，眉眼輕佻地對著她一笑，驚艷又驚慌。
驚艷是因為還沒遇到過這麼要命的男人，驚慌是因為還沒聽見過自己這麼急促的心跳。
那個時候，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兩條看似行走在不同時空的平行線，竟然會在偌大的宇宙中有了交點。
花店門口的黃色小燈閃閃爍爍，他俯下身，指了指她剛剛駐足凝視的那束玫瑰。
臉頰紅紅的女孩微微一愣，似乎是沒想到他會要這束花，趕緊手忙腳亂地把最後一朵插進去，也沒心思再去鑒賞。
月光靜靜流淌，喻舟手上抱著那束嬌嫩欲滴的粉玫瑰，轉身朝她走過來，像踩在燦爛浩瀚的銀河裡。
恍然如夢。
他走到她面前，把玫瑰遞出來。喬霧沒再矯情，從對方手中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抱在自己懷裡。
「謝謝你……」
沉默良久，最後開口只剩這三個字。
喻舟也不在意，扯著嘴角笑了笑，「走吧。」
已經走了兩條街了……還要繼續往前走嗎？
喬霧的笑容有些僵硬，遲疑片刻，還是抱著手中的花，挪著步子往前走。
早知道今晚要出來暴走，她就不穿高跟鞋了……
這會兒感覺腳後跟磨得越來越疼了，偏偏又不好意思說。
正胡思亂想著，已經穿過車水馬龍，來到了第三條街的路口。
這邊比較安靜，行人也少了很多，馬路兩邊都是裝修破舊，亮著白底黑字招牌的小店。
大多數都半闔著門，連狗狗都耷拉著耳朵趴在門口，店家看起來似乎並不在乎有沒有生意。
天盡頭忽然刮來一陣冷風，將喬霧原本都快要散乾淨的酒氣又吹出來。
她側過頭，悄悄看了喻舟一眼。
那人眉頭微微皺著，漆黑的瞳孔很亮。
星星點點的光漂浮在月色里，似乎裝著千言萬語。
他有心事嗎？
張了張嘴，正欲詢問，忽然聽見那人標誌性懶散低沉的聲音：「我以前也不相信愛情。」
略微遲鈍的腦袋半天才想起來，剛才吃烤肉的時候，她曾說過自己不太相信愛情。
喬霧眨了眨眼睛，虛心求教，「後來呢？」
「後來——」
喻舟的聲音靜了靜，「我遇到你了。」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第三條街也已經走到街尾。
頭頂的三角形街燈亮著昏黃色的光，拉長了地面上兩人交織在一處的影子。
模糊曖昧。
這句話來得猝不及防，喬霧腳步猛地停下。
抬起頭，看到他頭頂那盞燈，一路數過來，恰好是最後一盞。
「下個路口就到地鐵站了，所以……」溫暖的街燈灑下來，描摹出他側臉好看的剪影。
喻舟垂下眼睛，骨節分明的左手指了指自己心臟的位置，「不相信愛情也沒關係，你可以試著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