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冰魚
情之一字,最難為人。
姬緣歉意道,
「我一心只想做餅,配不上姑娘。」
「我只是個賣餅的人……」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很喜歡我的,還說要去考狀元……」
西門慶看著食盒裡的東西,欲言又止。
「我並無天分,承蒙姑娘錯愛,不勝感激。」
姬緣正打算行禮拜別,卻被西門慶強行抱住,一時竟掙不開。
姬緣陡然向武松投過去一個求救的眼神,卻看見武松毅然閉上了眼睛。
這一幕何等似曾相識……
「給我抱一下,以後我不送書了,也不送錢,不送筆墨紙硯。」
西門慶埋在姬緣胸口,拿耳朵貼近他心口,起伏平緩有力,不疾不徐。
他真沒心動。
呵,果然是被武枝搶走了嗎?
西門慶唇角勾起一個冷笑。
西門慶很快鬆開,姬緣和武松在下人的帶領下,帶著空食盒去吃飯。
西門老爺過世,府內戒葷腥。
菜有白菜蘿蔔豆腐湯,味道還不錯,姬緣隨意吃了一些,而武松則大口扒飯,吃光了盤子里所有的菜后,連菜湯都倒進了碗里拌飯吃。
之後又向廚娘要了一碗豆豉,吃一粒扒一口飯。
不乏有人來吃免費的飯,看見了戰鬥力如此強大的武松,齊齊失語。
武松吃得太快了。
不多時,一大桶飯就少了一半,那是數十個人的份量。
武松摸了摸小肚子,有些意猶未盡。
「松妹,吃飽了嗎?」
武松…看著在場的其他人,搖了搖頭。
「等等……」
姬緣打算出門的時候,被西門慶的丫鬟叫住。
武松的食盒被她拿去了,沒多久提著滿滿一盒菜蔬、雞蛋過來。
「聽說武大姑娘病了許久,這些就給大姑娘補身體,我們大小姐宅心仁厚,你們要感念她的恩德!」
「多謝大小姐。」
姬緣和武松帶著食盒回去了。
「姐夫,你說這能吃嗎?」
「不知道。」姬緣想著以前西門慶出過給武枝下藥的主意,頓時覺得不敢輕率入口。
「她應該不會把我們都葯死吧。」
武松嘴上這麼說,實際上已經朝裡頭的饅頭伸手了。
「松妹…你……」
武松咬了一口饅頭。
「裡頭人太多了,我不好意思把飯吃完,只吃了八分飽。」
「我皮糙肉厚的,毒不死。」武松三兩口一個饅頭,感覺好多了。
姐夫真是太膽小了。
見武松沒有任何不良反應,姬緣才放下心來。
要是武松被葯傻了,姬緣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死在她的無意識攻擊之下。
這麼多菜,夠吃好幾天。
武枝聽說是西門慶送的,吃得更狠了。
就要吃西門慶送的東西!再生出力氣,扛掃帚抽她!
——
清河上面的冰薄了一些,武松拿石頭砸出來一個洞,準備撈魚。
姬緣也過去幫忙,迎兒也想去,被武松提起來放在肩膀上騎大馬,一起帶著。
那邊武松砸出來的洞已經被人佔了,武松不喜歡與人爭辯,就換了個稍遠的位置重新砸了個洞。
「用網輕輕一撈就能撈著了。」
武松干這個十分有經驗,挑大的撈,撈到了就裝在自家桶里。
迎兒也提著一個小木桶,武松見她蹲在一邊無聊,就給她的小桶也裝了一尾小魚。
「舅舅,看魚!」迎兒喜滋滋地把木桶給姬緣看。
「我們迎兒有魚了,先去岸上玩,乖。」
姬緣怕迎兒落進這邊的冰窟窿里,便摸了摸她的頭,讓她去河岸上玩。
清河縣中有不少潑皮,整日生事,以前總喜歡吃武枝的燒餅不給錢,沒少被武松打過。
這會兒圍在先前被武松砸破的冰洞旁邊烤魚,把原來那個佔便宜的人趕走了。
很快,那幾個潑皮就嫌那裡魚少,想重新找地方砸洞。
冰層即使薄了一些,也不是他們拿幾個石頭就能砸開的。
只有冰洞邊上稍微好砸一些。
他們便在附近又合力砸了幾個洞。
「你們這樣冰面很容易整個塌下去。」
武松過去讓他們不要總在一個地方打洞。
「呸,多管閑事,我們打洞關你屁事啊!」
「隨你們。」
武松懶得花力氣打人,又回來了。
他們撈了兩桶魚,就準備離開了,那一塊兒冰面並沒有塌,皆十分得意,朝武松吹口哨。
沒走多遠就看見那一片兒整個碎開,沉了下去。
「他們也可以弄個小火堆來破冰,何必在那一塊兒打洞……」
武松倒也為他們僥倖逃脫叫個好。
再遲些就掉下去凍成冰人了。
一個潑皮惡狠狠的敲了敲迎兒的頭。
「看什麼看!沒爹的野種!」
迎兒注意到那邊的冰塌了,正看得十分投入。
被這麼一敲一時有些驚慌,抱緊了小木桶。
「這麼小的魚!哈哈哈哈哈!」
那個潑皮把那尾魚狠狠沖冰面上擲去,迎兒眼淚刷拉拉落下來了。
「你們又皮癢了!」武松憤怒地站起來,那群潑皮立馬跑了。
「我的魚!」迎兒邁開短腿,跑上了河道。
「迎兒別追!」姬緣立馬起身,急忙制止。
那條小魚生死不知,在冰上飛遠了,迎兒打算停下來,腳下一滑,直溜溜沖冰窟窿里滾下去,砸出一聲悶響。
武松的臉刷得就白了。
「誰會水!」
那群潑皮更是連影子都不見了。
姬緣丟了網兜,解下腰帶,讓武松撕成兩段,中間打了個死結。
「姐夫……」
「我會水。」
把腰帶系在手腕上后,姬緣讓武松抓著另一頭,然後頭也不回跳了下去。
武松是個旱鴨子,跳下去就是送命。
至少姬緣會游泳……
河裡冷得要命,又深,水裡混著冰渣子,還有尖利的碎冰,姬緣不少地方都被劃破了,迎兒雖然瘦,身體卻結實,隱隱還在水下撲騰。
姬緣游過去,一把抱住迎兒,扯了扯手腕上的腰帶。
武松在外面把腰帶抓住,小心翼翼往外扯。
怕冰磨斷腰帶,不敢太用力,武松不知該怎麼使力才好,一時間淚流滿面。
姬緣快凍僵了,靠著繩子上的力,游到了冰洞邊上,被武松抱上去。
迎兒臉色青白,氣息奄奄。
姬緣摁了摁她的胸口,幫她把水吐出來,輕柔撫著她的背,替她擦落下來的淚。
十分燙手。
迎兒落水的時間不長,水也吐出來了。
只是凍得厲害,不住打哆嗦。
「去大夫那裡。」姬緣也不停打哆嗦,眼前都是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武松一邊抱著姬緣,一邊抱著迎兒,衝到老大夫那裡。
「怎麼這個時候落到水裡了……」
老大夫讓孫女倒酒來,給姬緣灌下了半斤白酒,給迎兒灌了極濃的薑汁,希望能讓他們發熱,把寒氣祛除出去。
冬日落水后不能用熱水洗浴,還好武松把他們倆帶來了。
六郎是大人,喝些酒,發發寒氣。
迎兒還小,喝酒容易燒壞腦子,只能用熱薑汁發汗。
「先看迎兒。」姬緣聲音有些發顫,啞得厲害,武松嗚嗚嗚哭起來。
「唉……」老大夫先探了探迎兒的脈象,又摸了摸她全身各處,情況還好,驟然受了涼,又驚嚇過度,服兩貼葯發出寒氣就好了。
他寫了藥方,讓徒弟去熬藥。
再探姬緣的脈象,嘆了口氣。
本來就虛得厲害,這一回損了根本,怕是要折壽了。
這樣的體質,富貴人家拿名貴藥材溫養一輩子,也許壽數能和常人差不離……
貧苦人家,能活到而立之年就不錯了。
有些人他特別想治好,卻束手無策。
有些人作惡多端,偏偏壯得像頭牛。
「六郎,別睡著了。」
「…好…」姬緣應下來。
雖然是這麼說了,姬緣卻困得厲害,不停哆嗦。
以前看見如墜冰窟四個字總沒有代入感,如今體驗了一把,令人窒息。
被灌了半斤白酒後,燒灼感從喉嚨傳到胃裡,像吞了火,全身慢慢熱起來了,偏偏有股說不出的陰冷之氣在身體里穿梭遊走。
一陣冷一陣熱,還有令人顫粟的墜空感,交替穿插,姬緣只覺得頭大如斗。
各種記憶混成一團,一會兒是武枝的臉一會兒是西門慶的臉,最後定格成張夫人的菊花褶子臉,慈祥和藹。
讓人頭皮發麻。
也許死了就能回現代。
但是事情還沒有做完……
煎餅果子也沒做出來。
死不瞑目。
姬緣一想到這裡就刷得睜開眼睛,把伸手準備探他鼻息的武松嚇了一跳。
轉眼武松就大哭起來。
「大夫!大夫!迴光返照了!怎麼辦怎麼辦!」
「……」姬緣無力地動了動手指。
我還沒死!我還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