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番外 話梅糖(2)
從電視台回來以後, 虞生微繼續工作。
他剛進娛樂圈不久, 面孔新,粉絲多,只要願意, 工作多得挑不完。
然後湯來就找來了。
他手裡拿著專業營養師的報表, 和助理溝通交流, 目光卻一直盯著虞生微。
湯來:「從這份報告上來看,明明加大了肉類的攝入, 為什麼魚魚的體重還是一直往下掉?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
助理趕緊告狀:「是的, 虞哥最近的工作確實比較忙,劇組那邊一直在加班,有時候兩三天合起來還沒有休息八個小時!」
湯來沉吟片刻,向虞生微:「那麼這次工作結束之後,我暫時不給你安排工作,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虞生微:「沒有必要, 我覺得我可以堅持, 我希望有更多的工作。」
湯來勸道:「年輕的時候拚命是對的,但真把命拼掉了,那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虞生微不置可否, 片刻, 淡淡一笑:「萬一拼成功了呢?」
是啊。
萬一拼成功了呢?
自從上一次見到薄以漸之後, 纏繞虞生微的惡夢又多了一種。
夢裡的薄以漸不再只將他寄去的信件逐一丟到垃圾桶中, 還在他翻山越嶺, 好不容易走到他面前的時候, 冷漠地轉身離開。
每一次從這樣的夢境中驚醒,虞生微都要出一身大汗。
他很害怕。
他的生活和薄以漸的生活不一樣。
留在小時候的那些寶貴回憶,也並不是他所獨有的。
他珍藏著的信件,也被孤兒院的其他孩子珍藏著。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當自己等了好幾個月,總算接到以漸哥的信件,只想要好好藏起來誰也不給看,卻被人說「這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有薄哥哥的信」時候的感覺。
像是最寶貝的東西被人抽出來打碎了,自己卻連嚎啕大哭都沒有立場。
他一直看著以漸哥,以漸哥的目光,卻平等地停留在每一個人身上。
我是這些人中的一個,只是他們中的一個,沒有任何獨特之處。
虞生微痛苦地承認了。
……是我不夠好。
如果我夠好的話,以漸哥就會被我吸引,他的目光就會停留在我身上。
有沒有一天,我能夠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邊,讓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只停留在我身上?
虞生微不知道。
但他渴求那一天能夠早日來臨。
渴望就像野草,無時無刻不在他的腦海之中肆意瘋長,驅使著他一路向前,一路收集和薄以漸相關的任何一些東西。
對方的訪談,對方的照片,對方的代言,對方的電影。
任何和對方有關的東西,都能帶給他很多慰藉。
他碰觸著這些東西,像透過這些,輕輕碰觸薄以漸。
然後他看見了一則關於薄以漸的訪談。
訪談上,薄以漸說,自己暗戀十年的女神結婚了,他心如死灰,需要緩緩。
看見訪談的這一整天,虞生微很不在狀態,全程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一切行動全憑本能,等工作結束時候,就聽助理問:
「虞哥,你今天很高興嗎?一直在笑呢。」
魂游天外的虞生微吃了一驚,下意識摸摸臉頰:「我在笑?」
助理:「笑得還很開懷,現在嘴角都是翹著的。」
虞生微連忙壓平嘴角,糾正道:「我沒有笑,我也不是很開心。我是……難過。對,我挺難過的。」
他的心裡響起了一道大大的聲音,義正辭嚴:
偶像受到了情傷,我怎麼會開心呢?
我一直在為偶像難過著!
可大聲音之下,似乎還有小聲音,細細的,吞吞吐吐的:
其實結了婚也好,長痛不如短痛。
真不明白是哪個女人,眼光這麼高,居然連以漸哥都看不上……
同助理解釋以後,虞生微一直有點不自在,時刻注意著自己的表情,顯得頗為嚴肅。
等到了家裡,他走進書房,看貼在牆上的那張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圖,又從抽屜里翻出薄以漸過去寫給自己的信件中的一份,回顧上面的文字。
小魚:
上次接到你的信件,看見你說想要成為像我一樣厲害的人,非常開心。
所以哥哥決定告訴你變得厲害的秘密。
那就是小魚要從現在開始,多方接觸各種社會學科興趣,從中找出自己真正愛好的東西,然後確定它為自己的目標,並為這目標進行持之以恆的努力。
只要做到了,小魚在未來一定會變得很厲害,甚至比哥哥還厲害。
你的薄以漸
窗帘被拉上了,遮住了來自外界的喧囂。
床頭燈在靜幽幽的空間里明亮著,照亮床上的人,和人手中的那封信。
略顯陳舊的黑色筆跡在光線下反射著潤澤的光芒,彷彿那些過往的時間,全凝聚在了這小小的信箋之中。
躺在床上的人不知什麼時候閉上了眼睛。
他手裡還抓著信,可神智已經陷入了夢境之中。
他夢見……薄以漸了。
這一天,熟悉的惡夢隱退了。他見到薄以漸的時候,對方面容憔悴,神色消沉,正沉浸在女神嫁做人婦的痛苦之中。
虞生微再一次感覺到了心虛。
偶像喜歡的人結婚了,我怎麼會感覺開心呢?
我肯定跟偶像一同難過。
為了糾正自己的錯誤,他趕忙上前,坐在薄以漸旁邊,噓寒問暖,小心殷勤,絞盡腦汁地說了一籮筐的安慰話。
沮喪的時候免不了借酒消愁。
安慰的時候也免不了勸酒消愁。
……也不知為什麼。
安慰著安慰著,他們就安慰到床上去了。
薄以漸喝得醉醺醺的,是真醉。
他也喝得醉醺醺的,是假醉。
燈光在此時閃爍迷離。
裸露在外的皮膚在對方的碰觸下像是著了火一樣滾燙。
酒精融入血液,和著火焰一起歡跳起來。
他毫無抵抗能力,忍不住湊上前去,親吻、撫摸,急切地探索被遮掩在衣服下的那些更隱秘的東西。
他著了魔,拉著薄以漸沉醉下去,掉落下去,一路一路,直到進了誰也爬不上來的深淵,糾纏貼合,緊緊相交,攀上了生命的至高點。
那是讓身體每一根神經都振顫的快樂,是讓腦海大片大片空白的滿足。
是他從未體會過的,罌粟似的芬芳。
然後虞生微從夢中驚醒了。
夢裡餘韻似乎還殘留在身上,敏感位置的冰涼和男性獨有的味道讓他明白了什麼。
他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
吐出的氣息里,似乎也飽含著竊喜與甜蜜。
時間還在流逝,一切都在前進。
虞生微漸漸在娛樂圈中站穩了腳步,他變得厲害,站到了之前自己一直奢想的位置。
與此同時,是薄以漸的悄然無聲。
對方不再拍攝電影,也不再出現公眾面前,他轉去當起了監製。
唯一讓虞生微感到欣慰的是,娛樂圈就這麼大,隨著他地位的提升,他依舊能夠得到關於薄以漸的消息,他知道對方在片場是怎麼工作的,知道對方的電話,知道對方的地址,甚至連娛樂圈中誰和薄以漸要好都知道。
但他連薄以漸的微信都不敢加,更遑論接觸其他。
那不止是一條條信息,更是一顆顆毒|葯,被鎖在保險柜里,無比誘惑,無比危險,虞生微繞著它們看了又看,總不敢輕舉妄動。
有時候,你覺得已經擁有全世界,可有時候,你又發現,你其實一無所有。
他只能繼續。
繼續徘徊,繼續等待,繼續忍耐,直到最好的機會降臨的那一天。
這個機會來了。
虞生微得到消息。
《大律師》過審了。
姚立明正四處撒網,積極謀求合作對象,謀求到了他參與的綜藝頭上。
他向自己合作的綜藝提了個要求,他要薄以漸當綜藝的飛行嘉賓。
***
2016年,咖啡廳。
虞生微閃入了咖啡廳里的一個卡座中。
他垂著頭,遮遮掩掩地左右看了看,才緩緩抬起腦袋來。
「那個……」
笑意躍上他的眼睛,又在眼瞼輕輕的眨動中被他藏入眼底。
那些太複雜的感情,早已沉入心底,只剩一點點用於偽裝的狡黠,還浮在表面。
他看著身前的人。
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映在他的瞳孔中。
「不好意思,我可以在你這裡稍微躲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