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老攻說我認錯人
謝緣一頭霧水:「怎麼沒了?什麼沒了?」
桑意垂頭喪氣的, 說話都顛三倒四起來:「好像被你帶來的狼吃了。是師尊送的兔子,我的兩百歲生辰禮物,師尊讓我好好養著。原本有四隻, 後來養到十七隻, 送了幾隻給玄明師尊和幾位師姐。現在都沒了, 你也不用幫我喂兔子了。」
他哭喪著臉:「我的治癒術只能重組死物, 復活術我還不會。可是我現在學也來不及了, 等會這隻狼就把它們拉出來了。你為什麼找了這麼大一隻來養, 還這麼能吃, 十七隻全吃掉了,你是不是虐待它沒給它吃飯,所以來吃我的兔子。」
銀狼甩著尾巴,繞著桑意轉了幾個圈兒,吭哧吭哧地用鼻頭去蹭他的手以示討好。桑意收回手,哽咽道:「我現在不想摸你,你去另一邊吧。」
銀狼嗚咽一聲, 竄去一邊拱了拱謝緣的手。
謝緣瞅了他一會兒, 眉毛抽了抽,過來把這個人拉起來,一路帶到後院中去。桑意萎靡不振地跟在他身後, 任由他牽著, 又聽見謝緣哄道:「那怎麼辦呢, 我賠你兔子好不好?」
桑意擦眼睛:「不用你賠, 賠了也不是原來那幾隻了。你讓我難過一會兒就好了, 我現在不是很想說話。」
謝緣認真地盯著他:「那怎麼能行?你兔子沒了,就這樣難過幾天嗎?生氣也不氣一下,是不是不太好?哪天你被人欺負了,也會這樣,只是自己難過嗎?我幫你揍這條狼好不好?嗯?」
銀狼豎起耳朵,驚恐地瞪著謝緣。
桑意囁嚅了一會兒,看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道:「你還是個小同學,所以不能跟你生氣。這隻銀狼也什麼都不懂,吃兔子是天性罷了,也算不上故意欺負。你也……你也不用揍它,我我我——」他想了一下,悲從中來,又哽咽了:「我想靜靜,你趕快回去,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我難受。」
謝緣憋著笑,半是心疼半是好笑地看著他,伸手把他攬近懷裡,桑意不情不願,要從他懷裡出來,帶著哭腔控訴道:「你走一會兒,你讓我靜靜,你也別說話。」謝緣趕緊道:「我不說話我不說話,我把兔子原樣賠給你好不好?和原來一模一樣的,你先別傷心。」
他把他拉到池水邊,踏水俯身,伸出手去把飄在池水中的一隻半人高的木桶給撈了過來,放在他眼前一看。桑意低頭一瞅,裡面十七隻濕漉漉的兔子整整齊齊地抬頭望他,裡面汪著淺淺的一小片水,泛著芝麻葉和皂角的香氣,它們用爪子撲騰著水花,偶爾還遊動幾下。
謝緣咳嗽一聲:「我本來在給它們洗澡……你知道的,它們喜歡洗澡,但是又弱不禁風,一個月只能洗一次。我瞧著它們挺可愛的,就舀了一點溫水讓它們泡一會兒,你看它們很高興,這不好端端的在這呢。」
桑意:「……」
桑意眨巴了幾下眼睛,扭頭就走,謝緣一把將他拽住了,低頭往懷裡帶,笑道:「不難過了,嗯?」
桑意剛剛自己傷心得丟人,他擦著眼睛左躲又躲,怎麼也沒能躲開謝緣的懷抱,最後他惡聲惡氣地道:「你給我回去,寫八千字檢討書。」眨眼間他就恢復了平常待人那樣有些疏離冷漠的樣子,只是眼眶還紅著,也拿不出什麼氣勢。謝緣低頭抵著他的額頭,輕聲問:「嗯?我怎麼又要寫檢討書,我又哪裡惹到你了,小皂莢?八千字,我要是寫完了,你心疼我的手嗎?我好些年沒寫過這麼多字了。」他將手抬起來,撫過他的臉頰,最後在他的唇角停下,輕聲哄道:「親親它好不好?」
桑意也說不清楚自己腦子裡在想什麼,他盯著謝緣那雙烏黑的眼眸,鬼使神差地就張開了嘴,柔軟的唇擦過謝緣的手指,牙齒咬下去,濕潤的呼吸透過指間的縫隙往外飄散。謝緣感到一個比嘴唇更加柔軟的東西伸了出來,貓兒似的在他手指凸出的骨節上飛快地碰了一下,而後縮了回去,那是桑意的舌頭。他剛剛輕輕舔了一下這隻修長好看的手,吻了吻他的手背。謝緣似是有些震驚,他驚訝地看了桑意一眼,見到眼前人一雙乾乾淨淨的眼睛望過來,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剛剛乾了什麼事。
謝緣抬起手背看了看,舔了舔嘴唇,又似笑非笑地將手放下了。桑意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臉頰燒得通紅,結結巴巴地想要解釋:「我——」
謝緣道:「嗯,你。」
桑意又閉了嘴,不知道說什麼好。謝緣捏了捏他的臉,輕聲問道:「我現在,算你的什麼呢?昨天我說的話,你說你知道了,可是你也沒給我一個答案。」
桑意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想了半天后,他有點黯然地道:「我和言——」他本來想說「言哥哥」,想了想后又改了口,道:「我和掌門人有婚約。」
謝緣低聲道:「退婚,既然不是父母之命,這些事都由你做主。」
桑意想了一下,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心思陡然一片澄明——他忽而意識到,自己沒有父母,謝言亦是,尋常男女交好也有分合,他們口頭的婚約也實在算不上數。只是有些對不起謝言——桑意有些遲疑地斟酌著,他耽誤謝言這麼長的時間,若是要分開,又要做何等補償呢?但無論如何,這個選擇是他做得起的。
這個選擇,也好似是……他擁有記憶以來,唯一違背既定的事實所做的決定。
等他想到這裡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謝緣給帶了進去——明明與這少年相處的時光還不及與謝言相處的十分之一長久,可無端就是這樣捨不得,這樣沉迷其中,甚而……心馳神往。
他喃喃道:「都怪你。」
謝緣:「嗯?」
桑意小聲嘀咕:「都怪你,我出牆了。」
謝緣:「……」
桑意並沒有糾結多久。當他想起那天和系統有關「出牆」的對話之後,他高高興興地承認了自己的確出牆了。他看著謝緣,憋了好一會兒后,慎重地告訴他:「我會對你負責的,小同學。」
謝緣:「……」
桑意拉著他走到一邊的石頭上坐下,雙膝併攏,雙手交疊放在腿上,正襟危坐。他認真地跟謝緣道:「我和師兄有婚約,而且大家都認定我們要結契,我要是退婚的話,時間會比較長,大約也會讓師兄很難過。再過些天我們要去崑崙羅剎度明王劫了,這是整個北斗宗的大事,決定大荒界千年來能否有人飛升,我是宗中唯一的葯修,是一定要跟過去的。等這件事辦好,我就正式跟師兄退婚,也讓別人知道我和你好了,你看這樣可以嗎?當然你如果不高興的話,我也可以現在去跟師兄說,你覺得呢?」
謝緣看著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活怕讓自己這個小少年傷了心的模樣,也活怕讓關愛他的師兄傷了心。他想起222告訴他的,他家小桑心心念念敬愛的師兄謝言一早便有了另與他人結契的打算,從始至終根本沒為他考慮過,不由得心上浮現一絲狠厲。桑意如果這個時候提出退婚,按照謝言的秉性,估計連高興都來不及,這樣更有了與鳳歌結契的理由,順帶著還反過來咬桑意一口,指責他先變心。從此他們再無不利的立場。
謝緣微微地笑了:「沒關係,不用這麼急著說,就等你們從崑崙回來后再說吧。免得正好順了某些人的意。你只需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再被他佔了便宜去,我瞧著他對你頗有不軌之意,不是君子作為。」
桑意愣了愣,開始對手指:「不行,我想了一下,還是現在說好,不然對你太不公平了,而且……」他似乎感到有些難以啟齒,灰溜溜地承認了:「為師我只是個葯修,身上一點術法都沒有,也並不能如何保護自己。若是師兄他再一時糊塗,對我用個惑術什麼的,你不在我身邊,我就會被迫拽回牆那邊去,這也是有可能的。」
謝緣:「……」
他嘆了口氣:「所以我將這匹狼送給你,不僅可以當坐騎,還能幫你打跑壞人。再者,我在你身上種了個佛印,妖魔鬼怪皆不能近身。要把你拽回牆那邊,也是要花上些力氣的。」
桑意訕訕地道:「哦,原來這匹狼是送給我的。」
銀狼搖了搖尾巴,滿懷期待地蹭了過來。
謝緣指出:「你剛剛凶了它。」
桑意噎了一下,有點委屈:「我以為它把我兔子吃了。」銀狼又聽懂了這句話,它在桑意腳邊轉了一圈,興沖沖地衝過去把裝兔子的籃子叼了過來,並無師自通地推倒了籃子,讓兔子們濕漉漉地爬了出來,晾在了太陽底下。
桑意很緊張地看著自己的兔子們。這群在仙山中嬌生慣養長大的白毛團們根本沒見過猛獸,所以無所畏懼,十幾雙豆子眼都盯著銀狼。銀狼似乎跟桑意一樣緊張,它抬起一隻爪子比了比,爪子差不多有一隻兔子這麼大,看起來也十分厚重,說不定會把這些嬌弱的小東西給拍壞。它放鬆力道,縮起堅硬的指甲,表演似的向桑意那邊看了一眼,而後無比小心地挑選了一隻兔子,放下爪子快速而輕柔地摸了摸這隻兔子的頭。
桑意鬆了口氣。銀狼很得意似的,決定繼續表演下去,它又用爪子碰了碰這隻兔子的頭,沒想到這隻兔子觀察了它一會兒,終於不耐煩了起來,跳起來往他爪子上就是一口,耳朵也蹭地豎了起來。銀狼嚇得跳了起來,直接「嗷嗚」一聲抖了一陣,嚇得夾起尾巴掉頭就跑,撲進了謝緣懷中,撞得謝緣後退幾步,腳下打滑,猝不及防地仰頭栽進了後面的水池中。銀狼撲進水裡后還很歡樂,自在地遊了起來,謝緣嗆了好幾口水才被桑意撈上來。
桑意幫他握著濕漉漉的頭髮,瞅了一眼在水池中歡騰地遊動著的銀狼,若有所思:「它以後就是我的坐騎了。」
謝緣難得有點尷尬:「可能有點傻,不過好在聽話。你能叫得動的。」
桑意彎起眼睛笑:「那你呢,我叫得動嗎?」
謝緣道:「那是自然。」
桑意推著他往外走:「那你該去修鍊功課啦,小郎君。」
謝緣回頭看他:「什麼?」
桑意一本正經:「要同我在一起也是有條件的。我剛剛忘了說,我當初在師尊手下修行,雖然是個雜靈根,但是門門課業都是第一的,你若是想當我的郎君,至少也不能比我差,對不對?你看你現在還沒有我高呢,小同學。既然你說我叫得動你,那就好好去修鍊,別一天到晚想這些有的沒的,知道了嗎?」
謝緣:「……」
他目測了一下自己與桑意的高度差,咕噥道:「差得也不是很多,只不過現下吻你的時候要踮腳罷了。再過一個月,我就能比你高。」
桑意笑眯眯:「那我等著。」
謝緣走出去幾步,忽而回頭來看他,向他伸出手,板著臉道:「信物。」
桑意莫名其妙:「什麼信物?」
謝緣道:「我給你送了一匹狼,就當往後定親的聘禮,你是不是也要送我點什麼?」
桑意琢磨了一下:「可是我這裡什麼都沒有。你需要來點兔子嗎?我送你兩隻?四隻?十隻?」他撓撓頭,企圖跟謝緣打商量:「這些兔子們彼此感情都很好的,若是將它們分開,大約不太好。那我養的花你要來幾朵嗎?或者我送你幾棵桃樹?」
謝緣抿著嘴,繼續板著臉。
桑意猶豫了一下,走近了瞧他,伸手戳了戳他的臉。
謝緣睜著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望過來。
趁他沒有防備的時候,桑意微微低頭,攬著他的肩膀,低頭往他唇上落下了一個溫柔而堅定的吻。他還不太會親吻別人,只是淺嘗輒止,舌頭與唇齒試探性地撬開這少年人的牙關,溫熱的呼吸貼緊了一瞬又散開,卻深刻得好像他們彼此的靈魂來了一場交|合與離別。他們兩個一個渾身濕透,一個還穿著入夜時睡覺的袍子,謝緣半眯著眼,往下一點能看見桑意的鎖骨,他湊過來時露出來的喉結,肩削玉頸,惹人心動。
桑意這次做足了心理準備,臉也不紅了。他努力解釋道:「就……先湊合著當聘禮,好不好?」
謝緣沒回答。他感到鼻腔一熱,這幅軀體中湧上一股邪火,沖得他腦門發熱,只好急匆匆地捂住口鼻轉身離去,只揮了揮手表示他聽到了。
桑意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和剩下的那匹狼面面相覷。他問它:「那個小同學是不是流鼻血了?」
銀狼表示它沒有聽懂。它換了一隻兔子作為撫摸對象,又伸出爪子準備拍拍兔子的頭,結果又被兔子咬了一口。這回它習慣了,舉著爪子往上看,咬著它爪子的那隻兔子也就跟著被提起來,兔腿兒和一團尾巴懸空吊起來,一晃一晃。
桑意琢磨著:「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血氣方剛?」他沒想明白,於是站在那兒看了會兒銀狼與兔子玩耍的場面,越看越覺得這匹有點傻的銀狼和謝緣本人長得有點像。他先是撲哧一聲笑了,覺得滿心輕鬆,好像一直生活在雲霧天里的人陡然走近了艷陽天一樣,有種透徹而完全的喜悅。這種感覺他幾乎已經淡忘了。桑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著自己還有些快的心跳聲,想起謝緣剛剛慌忙跑開的樣子,又不自覺地勾了勾嘴角,眉眼彎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