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爭寵

  何佳橙知道梁春雨和徐風談戀愛后, 大約也是有危機感想到要爭寵了,打電話頻率明顯上調,每次都以「我想你了」開頭,以「我是永遠不會拋棄你的那一個」結尾,以此提醒梁春雨兩人之間情比金堅。


  期間她偶爾還要給梁春雨傳授一下戀愛經驗。


  就有一次吧, 梁春雨在陽台澆花,手機放在一邊開了免提。


  「小春,你這是第一次, 不要被戀愛沖昏頭腦, 保持清醒啊,女人一倒貼就被男人牽著鼻子走,這理論雖然老,但是在理啊。」


  ……。


  何佳橙喋喋不休的空檔, 徐風開門進屋,詢聲找了過來。


  「還有, 你這傻缺,男朋友一定要看緊了, 尤其是徐風那種, 會招蜂引蝶的,畢竟花無百日紅,男人骨子裡面的好色去不掉的,劣根你懂不懂?」


  梁春雨覺得好笑:「大橙, 你懂太多了吧。」


  「懂什麼懂?」何佳橙數落她:「老娘也是生意場上的, 風花雪月見多了, 你別不以為然吶,到時吃虧可晚了。」


  「你別擔心,我覺得他是個很明白的人,不會……」


  還沒說完,被何佳橙打斷了。


  「姑奶奶,我知道你看人准,但是人心隔肚皮喲,誰不是兩隻眼睛,總有看茬的時候吧?你說,任何一個男人,任何一個,」何佳橙在此停頓,加重語氣問道,「有我對你來得重要嗎?」


  梁春雨剛要回答,一偏頭,見徐風也倚在門邊,一臉正經地,等她回答。


  說了梁春雨不笨,本來要脫口而出的話,講不出來了。


  徐風還看過來,微微歪著頭笑,輕聲催促:「回答呀。」


  回答呀。


  何佳橙也不耐煩,大聲催促:「你說呀。」


  你說呀。


  梁春雨夾縫中求生,兩難。


  要不怎麼說梁春雨這人有時還是個機靈鬼呢,情急之下,用B市的家鄉話回了一句,然後立刻關了免提。


  徐風當然沒聽懂,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當他傻?

  這一系列應急措施做得到位,梁春雨一邊講電話一邊看徐風臉色,何佳橙心滿意足,仍然以「我是永遠不會拋棄你的那一個」強調結尾,掛電話。


  梁春雨望向徐風。


  徐風看著她,「嘖嘖」了兩聲,收了笑容點點頭,轉身回屋去了。


  「……。」


  知乎上有一套「男朋友耍小脾氣怎麼哄」的教科書式指南,全方位解讀男友吃醋心理,無死角攻破。


  但是梁春雨啊,她是不可能有這種借眾人的智慧結晶來突破困境的覺悟的。


  她沒經驗,嘴皮子不溜,說不出甜言蜜語。


  進去,見徐風坐在沙發上玩手機,頭也不抬的。


  想了想,開口問:「路上堵車嗎?」


  徐風這時候要矜持一下,冷淡道:「嗯。」


  梁春雨當然知道徐風應該是對剛才的事有些在意了。


  但這人思路就是與眾不同,她知道自己嘴皮子是哄不了人的,最好還是等他氣過了頭,再來搭茬。


  這麼一想,梁春雨轉身回陽台了繼續晾衣服了。


  陽台上汀汀淌淌的,時不時還有「嘩嘩」的自來水聲歡快流淌。


  徐風簡直啊,想想自己這地位也是沒誰了。


  梁春雨晾完衣服進來,看看徐風臉色,雪上加霜,更不好了。


  她靈機一動,走過去打開抽屜,揀了塊松子糖遞給他。


  徐風愛吃甜,小時候的就是吃松子糖弄出齲齒的,痛得死去活來,補牙之後,長定力了,怕吃多了再蛀牙,更是不怎麼碰了。


  這習慣不知怎麼又被梁春雨慣出來了。


  大概是上月去森林公園旅遊后,兩人路過一個專門做古方手工紅糖的紀念品店,進去裡面逛了逛。


  冰片糖,元寶紅糖,黑糖,做得精緻,四四方方的小塊裡面漿了菊花和玫瑰片。導購在旁邊介紹個不停,梁春雨一時沒聽見徐風聲音,目光下意識去尋他。


  店裡沒他人影了。


  梁春雨往店門外一看,有個老人擺了個小攤,上面全是一管一管剪出來的四角小粽子糖,表面剔透,一絲一絲,裡面嵌了松子仁。


  徐風就是盯著,也不買,大爺問他:「小夥子,稱一點?」


  他搖搖頭。


  可是也沒走。


  梁春雨有點奇怪,走過去問:「你想要麼?」


  徐風搖頭:「我一吃糖就停不下來。」


  梁春雨是想不通了,怎麼可能一吃糖停不下來。


  大爺手揀了一顆遞給梁春雨:「小姑娘,『甜到粽子糖,苦到男孤孀』,嘗一嘗,味道好咧。」


  梁春雨接過來遞給徐風,徐風糾結一會兒,表示不要,梁春雨自己吃了。


  吃了之後她跟大爺說:「要一斤吧。」


  「好嘞。」大爺拿了小桿稱,順口問,「這有兩個口味,一個薄荷一個松仁,小姑娘要哪個?」


  梁春雨看向徐風:「要哪個?」


  徐風這時開口了:「松仁的吧。」


  梁春雨轉向大爺:「松仁的。」


  一斤糖拎在手上,梁春雨時不時就會拿出一顆來遞給徐風。


  她還慫恿他:「吃一顆沒關係的。」


  小時候心心念念的東西,怎麼說是個念想,拒絕一次可以,兩次可以,三次上去,加上有個人在旁邊鼓吹……


  一斤糖造完了。


  此刻他看見梁春雨手上的松子糖,再往抽屜里一瞄,一整抽屜都是,整整齊齊四大盒碼一塊兒……。


  他這麼一瞄,梁春雨立刻把抽屜關上了。


  他眼睛眯起來,看向梁春雨:「小春,我和你那朋友都靠哄的是不是,你把我倆都當小孩兒了?一個用嘴哄,一個用糖哄。法寶喲,這輩子都不用怕我生氣了不是?」


  一語中的啊。


  梁春雨放下糖,看他:「你生氣了嗎?」


  徐風:「你說呢?」


  梁春雨瞥他一眼,難得有一分心虛。


  徐風:「你坐過來點。」


  梁春雨坐過去了。


  她剛站起來,就被徐風拉過去了,他摟著她:「我也要你用嘴哄。」


  梁春雨無奈道:「你想聽什……」


  話音未落,徐風在她唇上嘬一口:「像這樣哄。」


  梁春雨睜大眼,立即噤聲了,過一會兒,再看看徐風,就忍不住笑了。


  兩人今非昔比,徐風抱著她鬧一番的,事情算是過去了。


  ……。


  關於徐風與何佳橙在梁春雨這裡的明爭暗鬥爭風吃醋系列,形式多樣,兩人俱是心思詭譎,何佳橙的心裡話是:「想跟我爭梁木頭,哼,蚍蜉撼樹,『欲與天公試比高』,呸!」


  用徐風心裡話是:「讓你三尺也無妨,總歸媳婦兒是我的,你親不著啊,占點口頭便宜我能跟你計較?」


  ………


  年關將至,徐風給徐爸徐媽預約了一個體檢,給梁春雨也預約了一個。


  他也有點小心思,想讓梁春雨和徐爸徐媽藉此先見一面。


  日子定下來之後,他預先跟鄭淼說了一下,讓他那天別拖著梁春雨加班。


  鄭淼口頭上應了,心裡算盤噼里啪啦的,雖然目前情況回天無力,可他也是皮,轉天就反水,組織了個單位體檢。


  公司里老員工都還納悶,這年初不是體檢過了嘛?怎麼年末還有一次?算是員工福利怎麼的?

  徐風隔兩天跟梁春雨提起體檢的事,結果梁春雨跟他說單位體檢過了。


  徐風愣半晌,打電話過去質問鄭淼,你搞什麼?存心找事?


  鄭淼敢壞人好事,可見早就尋好由頭,他還振振有詞,說這是人事部門組織的呀,他壓根不知道,無辜的呀。


  爹媽媳婦兒暫時是會不成面了,徐風氣不打一處來,覺得鄭淼也是豬隊友,好幾天都沒聯繫他。


  徐風有心讓梁春雨過年時留在徐家,但是梁春雨留不住啊,行李都備好了,回家過大年。


  梁春雨在公司提早定了高鐵票,徐風知道后算了下時間后說我送你回去,過幾天我們公司也該年假了,順便去看看外婆。


  周圍同事說最近北門轉盤那邊開了家挺有意思的創意菜餐廳,裡面的魚凍和天婦羅蝦都不錯,徐風預約了兩個座位,打算下班後跟梁春雨一塊兒去。


  下午三點鐘的時候,醫院打電話過來,說是他的體檢報告出來了,CT片子有問題,讓他去醫院一趟。


  對方的語氣已經有暗示了。有問題,醫院裡,什麼問題?

  徐風放下電話,人還是懵的,坐了一會兒,才拿了車鑰匙下樓。


  **

  醫生指著CT 膠片。


  「右上肺佔位性病變,這樣一個腫塊是比較大的,有3cm左右了,考慮是腫瘤,建議你做個穿刺活檢,進一步確定良惡性。」


  徐風有準備的,饒是如此,膠片里的光片,扎眼的白色疊著黑膠,催命符。


  什麼感覺?人還在原地,腦子像被轟了,片瓦不留。


  「最近身體有沒有什麼異常情況?」


  徐風沒緩過來,搖頭。


  醫生瞥他一眼,倒是嘆了口氣:「帶家屬了嗎?」


  「那你考慮下,先去做活檢吧,再做個PET/CT,早做檢查早出結果。」


  徐風站一會兒,強迫自己呼出一口氣:「腫瘤惡性幾率大嗎?」


  「這個準備是要有的,」老醫師真在寫病歷卡,抬頭看了徐風一眼,又低下頭去,平淡道「但是你不要太悲觀,既然是進一步檢查,就說明還沒確定。」


  醫院裡么,生老病死見多了,你問一還是二,其實也問不出什麼。你就算聲淚俱下歇斯底里:「我是不是要死了?」回答的還是這一句:「等片子。」


  生啊死啊的,見多了也麻木。而且現在的確是未知,你迫切想知道的結果,沒有。醫生就算有想法,也不會說出來打擊人。


  能怎麼辦?

  可是徐風簡直有些渾渾噩噩,甚至到穿刺活檢的手術台上,他都沒法相信兩個小時前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天堂地獄,來回輪轉。


  第一針麻藥推進,銳利的痛送進皮膚,就那麼一瞬間,皮膚麻木,世界驟縮,所有的奢望,敢想敢做的,莫名虛妄起來,濃縮在胸膜腔臟以下。


  進針,針頭通進胸壁,兩次,第一次沒有成功。


  小手術,三十分鐘。白色的組織物,出血,被護士取走送到病理科。


  觀察一個小時,沒有併發症,又去做PET,老醫生打了報告單:「可以回去了,回去后可能會口鼻流血,這是肺穿刺正常現象,這幾天不要有X生活。活檢當天出不了結果,三天後來取病理單。」


  徐風走出醫院的時候,胸腔邊還是麻痹的,不知道怎麼走路的,只覺看山不是山,水也不是水,走兩分鐘就能找到車,他恍恍惚惚的,口袋裡手機一直震動提示新消息。


  坐上車后,他將手機掏出來,公司微信群里逗趣,幾百人的群,聊得熱火朝天,消息一條接一條,秦晏舫@自己好幾遍。


  手指無意識拖著屏幕划來划去,無意間碰到相冊,彈出來一堆照片,一張張劃過去,徐爸徐媽的,徐辰,還有小春給他拍的,看霧凇時的照片。


  報告單還扔在一邊,想起剛才那管針,忽然就雜念叢生,怎麼也釋懷不了,三天,怎樣等都是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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