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不要

  「是我做了無法原諒的事情, 你即恨我,也是我自作自受。見到你第一眼, 備感熟悉,無論怎麼做也無法親近你, 為此痛苦糾結。」溫羨摟著她, 低聲耳語。


  她用兩人聽見的聲音, 踮起腳尖附在耳畔,揚唇嗓音如花輕絮:「我自然希望看到你痛苦,那樣我的心裡上會得到慰藉。然而世界上有人告訴我,如果真正去恨一個人, 那就讓他徹底遺忘,不要再記起。這是最大的懲罰。」


  「你真的這麼恨我?」


  「沒錯。」她面色微沉。


  溫羨睫毛輕浮, 斂眉笑了笑, 眼底似有淚光,他揚起臉, 喉嚨滑了一下,點頭微笑, 輕輕把她從懷裡推出去, 往後退步。


  「如果我做過的事讓你這麼厭惡,那我把命給你抵罪,至少它是記得你的。」


  謝粟繃緊臉,看著他身後的那一片深淵, 訝然:「我不要你的命, 你要做什麼?溫羨, 你別亂來……」


  腳步往後繼續退,他笑的眼淚都殘留在眼角。一個人沒有記憶,遊盪在人間,為了什麼?

  「除非我死,否則我還會再一次愛上你,想帶你遠走高飛,結果還是一次次輪迴走到原點。與其這樣煩心,那就讓這段沒有結果的感情就此斬斷!也好讓你得到寬慰!」他黑眸凜然,轉身一個越身翻過一塊大石頭,張開雙手,一鼓作氣縱身跳下深潭。


  謝粟臉色頓白,瞪大眼睛,大聲喊出。


  「不要——」


  「溫羨——不要——」


  眾人都震驚了,石化當場,只見那黑色的衣角沒入雲霧中。


  這五六十米下面可是深潭啊!


  會死人的!


  藍思琦立即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連聲音都不穩:「快……快……快救人啊!我兄弟不會游泳!」


  謝粟顧不得一切,飛快跨過瀾石,跟著跳了下去。


  安迪菲白了白臉,尖叫一聲:「謝粟!」


  佛雲山霧罩朦朧,空氣稀薄,一股冰涼像電流貫穿身體,她的身體隨著這片雲霧繚繞像一隻白色的布料逐漸降落。


  就這樣活著不好嗎?

  回憶有生命重要嗎?


  謝粟多希望最後失去記憶變成植物人的是自己,這樣她便能痛快的沉睡,再不聞窗外事。


  噗通一聲墜入水裡。


  源源不斷地水衝進她的口鼻,她抿緊唇,看見那道沉下去的身影,眼睛顫了顫,劃過去抓住他的手。


  亮森森的水底像鏡子一樣不停的旋轉。


  她捏了捏他的鼻子,拍打他的臉,然而溫羨閉著眼沒有反應。


  心口一涼,身體靠過去,捧著他的臉,閉上眼睛將唇貼在無動於衷的薄唇上,用舌尖輕撬他的唇齒,一口一口的氣渡進,讓氧氣行走在他的肺里。


  她不需要他的命,期盼兩人不要繼續牽扯,這樣就不會痛苦,而不是以這種方式讓她恐懼。


  有些事即使拿命也無法彌補過錯。


  你明白嗎?溫羨。


  眼角溢出的淚融入水裡消失不見。


  看著工作人員把溫羨抬上病榻接上救護車,謝粟胸口沉悶,剛才渡氣導致自己缺氧了,頭腦嗡鳴,非常難受。


  幸虧游得快。


  藍思琦走到她面前,揚起手欲要給她一個耳光,在看見她白燦燦的臉時,手停在了半空,硬下心把火氣揶回去。


  「你該知道,他從來就不會游泳。你這是要他的命。」藍思琦冷著臉丟下一句話,上了救護車。


  謝粟坐在地上環著身體,冷得牙齒都在打顫。安迪菲用毛巾給她拭乾,動作溫柔,生怕弄傷她的頭髮。


  「換衣服吧,這樣會感冒的。」


  她搖頭,「待會兒還有一場戲,今天出了狀況,我想把剩下的鏡頭都拍完。」


  「你不用這麼敬業,太辛苦了。」安迪菲摸了摸她的臉,嘆了口氣。


  「沒關係。」她微微一笑。


  「你跟溫羨還有藍思琦是認識的嗎?」


  謝粟抬眼,突然不說話了。


  安迪菲努了努嘴,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


  「嗯,我知道。」


  「我還沒問過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謝粟浮下睫毛,輕聲說:「有過一個很重要的人,很重要很重要。」


  「他人呢?是誰?」


  「他人……去哪裡了呢?」謝粟抬頭望著頭頂藍天白雲,悠悠道。


  ——


  她大學第一學期放假回家,剛進了喬家大門,便看見裡面兩道人影。


  索性她悄咪咪躲開,不打擾他們。


  仔細一看,竟然是慕北燕跟喬盛。


  滿懷好奇地她躲在牆壁後面,偷偷的瞄著裡面,感覺狀況拔劍駑張,隨時會爆發。


  「伯父,請同意我們的交往,我一定會對她好。」慕北燕溫文爾雅地站著,態度謙恭。


  喬盛用手指了指他的胸口,厲聲問:「你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說喜歡我的女兒!你一個修車的窮小子,能給她什麼未來!你想讓她跟你後面吃苦受罪嗎?你連房子都沒有!空空蕩蕩,你拿什麼養她!拿你口中的愛嗎?大言不慚!」


  「我……」他手握成拳,嘴唇抿成一條鋼線。


  喬盛臉色鐵青,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別你啊我,總之一句話,這件事沒得商量,給我轟他出去,當我們家什麼地方,隨便就放進來嗎?」


  保姆一臉的歉疚,不停的道歉。


  慕北燕眼睛黯然失色,握緊拳頭認真道:「我還會來拜訪您,直到您接受我們。」


  「滾出去!」


  謝粟趕緊跑到一處草叢躲了起來,望著他失落寂寞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走了出來,準備進屋,便聽見安盛跟身邊的保鏢說:「你去把他解決了,別讓他痴心妄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不切實際!」


  「是,老闆。」


  「我的寶貝女兒怎麼可能看上那個窮鬼,她自己也說不過是幫過忙,沒想到這麼不要臉。」喬盛哼了一聲,進了屋。


  謝粟站在原地,愣神許久。


  目光輕飄飄的望著這座別墅,臉色很是不好看,抿了抿唇。


  ——


  「謝粟?謝粟?」


  謝粟回過神,笑了笑,「抱歉剛走神。」


  安迪菲把毛巾丟在旁邊,「想什麼呢,你的手機一直在響鈴,誰打的?」


  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盯著屏幕上的電話,整個人僵住了。


  謝粟一刻未歇敢來醫院,走到醫生面前時,臉色白的嚇人,如抽干靈魂的軀殼一樣遊盪在走廊。


  「病人今天有了意識,這是好現象,車禍撞到他的上半身,肺部大腦損傷可以繼續藥理,當初也是擔心他沒意識,一度昏迷。這次我跟副主任決定再做一次手術,好壞幾率不大,需要你自己選擇。有可能手術后他會清醒,也有可能直接死在手術台上。」


  「幾率對半嗎?」她沙啞道。


  「對半也不大,不僅這樣,全程需要輸血來維持這次手術。」


  她呆然地伸出自己纖瘦的手臂,白皙的肌膚上青筋橫走,清晰可見。


  「只要能救他,請把我的血抽干吧。」


  「……」醫生見過的病人很多,卻從未有人這麼不要命。


  面對這個女孩,他竟然沒辦法說一句狠話,濃烈的哀傷感染身邊的人骨子裡都在顫抖。


  她的眼睛很空洞,沒有光照亮。


  醫生把她的衣袖擼下來,語重心長地說:「不用抽干你的血,我們會儘力救他。你還年輕,他是你的親人吧,為了他,也該好好愛惜自己身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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